《古村妖物志 作者:殷德杰 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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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村妖物志 作者:殷德杰 txt-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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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醒的,也有被枪声吓死的。

  这三种办法娄家都试过了,但均无效果。

  正是秋老虎天气。那时山里人无电扇,更无空调,好多家连蒲扇都用不起(现在怪屯空调、冰箱、34英寸大彩电都有),晚上男女老少都睡在外面。女人小孩睡在自家院里,男人们都拉领破席,到打麦场上去睡。那里凉快,又能大半夜地叨闲杂,把一天的劳累和一生的无聊都消乏了。

  后半夜,场里一片鼾声。突然就有人惊叫起来。原来他的身边又躺了一个人,浑身摸他,把他摸醒了。

  全场的人便都惊醒了,围拢看时,叫喊的人是李喜娃,在他席上躺着的,是四脚拉叉的娄灯。

  第二天夜里是李三馍叫了起来。

  一个村的人,平日都很爱见娄灯。所以不管老少男人,对娄灯都无甚邪念。全村的男人,都感到了难堪。所以,第三天夜里起,场里便没人了,都忍着沤热,睡到自己家里去了,并且都拴上了大门。只有李长有除外。

  李长有不能回家睡,他得看牛。怪屯所在的谷屯大队,是农业学大寨先进典型,干部群众对毛主席的大集体感情深,对邓小平改革开放抵触情绪大,所以到了1983年了,土地牲畜还没分(直到今天,中国不是还有几个地方仍在搞“三忠于”不是?)。所以,李长有仍睡到牛屋院里。牛屋院没大门,夜里,娄灯就摸到了李长有的破席上。把个李长有给臊的,深更半夜的,跑到娄庆家去骂:“娄庆!我日你八辈!你把妮儿锁住行不行?!”

  娄庆不是没锁,而是锁不住。娄灯住那间房是个单扇门,门脚磨平了,手一掂就摘开了。

  第二天,李长有把自家厨房的门摘了,跟娄庆家的的破门换了换。娄灯就被锁住了,成了住单号的重囚犯。

  人们都说娄灯患的是老淫疯,是想男人想的了。村里到处都在窃窃私语,指责娄庆把女儿害了。换不来媳妇就算了嘛!为啥非要霸着女儿不放呢?多好个妮儿啊,可惜死了!

  哥哥娄下也抬不起头。他知道是自己把妹妹耽误了,耽误成个疯子了。他明白村里人都在议论自己。他吃了饭就下地。不是去干活,是为躲开人群。他躲到狼洞沟上游的一块大寨田里,他的鼻子就是在这块大寨田里被野猪啃掉的,同时被啃掉的,还有他充满希望的人生。现在,妹妹的人生,也等于是被野猪啃掉了——不,是被他当哥哥的啃掉了!他使劲打自己的脑袋。

  娄灯被锁在小屋里,仍然一丝不挂。但她不吵不闹。不吵不闹的是文疯子,又吵又闹的是武疯子。娄灯坐屋里整天唱歌。没人知道她会唱歌。整天连话都不说的人,怎么会唱歌呢?起初人们以为是收音机在响呢,原来不是,是娄灯在唱。想不到娄灯的嗓子那么好,撵上邓丽君了。娄灯唱的就是邓丽君的歌:“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除了《月亮代表我的心》,她还唱另一首歌,是电影《叶赫那》的插曲。《叶赫那》很少有人看过,只在水北演了两场。可是不知怎么娄灯竟把它的插曲学会了。她唱道:

  阿哥呀,阿哥呀!

  阿妹的心在歌唱。

  阿妹的歌儿呀,热得像野火,

  阿妹的歌甜的像蜜糖!

  无心的人啊听不见,

  有心的人啊记心上。

  啊!

  你可曾听见,阿妹的歌在心里唱,

  哎——

  阿妹的歌在心里唱……

  娄灯疯了一个月后,学校放暑假,李四馍从浙江回来了。他浙江大学毕业,留校任教。村上人都说他当教授了,他们认为教大学的都是教授。李四馍进屋后,大嫂刘秀延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咱村娄灯疯了。”

  李四馍就愣怔了,瞪着眼睛,许久才蹦出一句:“娄灯疯了?”

  大嫂说:“老淫疯,想男人想的,夜里光往男人被窝里钻。”就把娄灯的疯状跟四馍说了。

  李四馍丢下皮箱就往外走,说:“我去看看。”

  刘秀延说:“看啥看?赤身裸体的,见男人就往身上……”

  可是李四馍已经出门了,脚步飞的一样。

  李四馍与娄灯同年生。两个孩子赤条条在一起玩时,娄灯的妈就和四馍的妈说,他俩长大,咱们结亲家吧。当然是说着玩的,说后坐在一起的几个女人都哈哈大笑。长大后两人一起上学。偶尔听到大人们提起当年的儿戏话,两个年轻人都脸红。特别是娄灯,从此就不跟四馍说话,见了总躲着。

  娄灯的妈是糖尿病,娄灯的爹是肺气肿,娄灯的大哥是稀屎痨,现在娄灯又疯了,只剩二哥娄下是个健康的人。所以娄家日子很艰难。

  四馍说,娄婶儿,我想看看娄灯。

  娄灯妈就作难了,娄灯一丝不挂的。

  四馍说:“娄婶儿,你就说是我回来了,叫她把衣服穿上。”

  娄灯妈就开了门。娄灯望着妈妈,眯眯地笑。嘴里仍然唱着,阿哥呀,阿哥呀!你可曾听见,阿妹的歌在心里唱,哎——阿妹的歌在心里唱……

  娄灯妈说,灯,四馍回来了。

  娄灯就不唱了,两眼望着妈妈。

  “四馍来看你来了,你把衣服穿上吧。”娄灯妈很无把握地望着女儿,因为他们曾不止一次地把衣服给女儿强行穿上,但女儿都把衣服扯下,扯得稀烂,以后就不敢逼她穿了,有多少衣裳够她扯啊。

  可是这一次,娄灯妈意外了,女儿在她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地打开一只桐木箱子,挑了一件葱绿布衫,一条白棉布裤子。穿上后又到处找她的鞋,但鞋没找到,她扔到窗户外面去了。

  四馍进屋后,问:“娄灯,认识我不认识?”

  娄灯望着四馍,流下两长串眼泪。

  四馍说:“我带你去城里看病,好不好?”

  娄灯点了点头。

  四馍当即就让娄灯妈去找娄下,说一个人不方便,让娄下跟他一起带娄灯去地区精神病院。娄庆一家都不同意,说家里没钱,几个月都没吃盐了。四馍说,不让你们掏钱,我给她看我出钱,以后也不让你们还。娄庆一家这才很过意不去地答应了。

  李四馍带着娄灯在地区精神病院过了一星期。回家后,娄灯不脱衣服了,也不唱歌了。但两颊潮红,整天昏睡;偶尔醒来,也是抑郁怔忡,喝三碗凉水,重新睡去。

  李四馍不知道她的病是轻了,还是重了,第二天就坐飞机回了浙江。

  李四馍回浙江是请医生的。浙江富阳有一个老中医,专治精神分裂症。去年浙大一个女学生因谈恋爱神经了,也是赤身裸体地在外面跑,结果,那老先生开了两剂中药就治好了。坐飞机很贵,但四馍为了尽快把娄灯的病治好,他顾不得钱了。

  5天以后,李四馍带着老中医回到了怪屯。

  老中医扶了半天脉,脉弦数;又观舌,舌红苔黄;又审瞳,瞳郁怒气。老头就捻着胡须,微闭了眼长叹了一口气道:“唉——!相思不遂,情欲压抑;忧郁害怒,肝气沉滞;久而化火,灼津生痰;痰迷心窍,窍不通则神乱;神乱则行为失常,真性率达,莫顾世范……”

  娄灯的妈战战兢兢地问道:“她爷,孩子有治吗?”

  老头睁开眼凌厉地望着她,说:“治倒有治,只怕治好之,又害之。”

  娄灯妈连忙说:“不会了她爷,我跟她爹商量了,妮儿病好后,就叫她婚姻自由了,老娄家断子绝孙就算了!”

  老头说:“你这才是一副良药!我再给她开两副‘瓜蒌泻心汤’辅之,日一剂,水煎,分两次温服。7日后当可痊愈。”

  老头开了15味药,是:瓜蒌,天南星,黄连,栀子,姜半夏,枳实,橘红,竹沥,柴胡,大黄,菖蒲,郁金,白芍,甘草,知母。

  李四馍送老头上飞机的时候,问道:“先生,你看,娄灯病好后,需要注意些什么呢?”

  老头说,需要保养。

  李四馍叹了口气,说:“保养,拿啥保养啊,她家连盐都吃不起。”

  老头说:“她的保养不需要鸡鸭鱼肉。”

  “那需要什么呢?”

  老头拿眼定定地望着四馍,说:“只须男根一棵。”

  四馍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两副药后,娄灯的病果然好了。一家人高兴万分,公开表示,不让女儿给哥哥换媳妇了,只要遇着合适的,就让女儿嫁出去。娄灯从来没说过不愿给哥哥换媳妇,所以,对家里的表态,她也并不喜形于色。但显然她的内心是高兴的,不几天,脸上就红润了,到河里洗衣裳,人们破天荒地发现她抹了粉,涂了口红。

  李四馍跟刘秀延说,大嫂,我要跟娄灯结婚。

  刘秀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望了他半天,才说:“她是个疯子啊?”

  四馍说,她已经治好了。

  刘秀延说,那要再犯了呢?

  四馍说,犯了我再给她治。

  毕竟是嫂子,刘秀延不便过多地干预。她叹了一口气,问:“你跟娄灯说了吗?”

  四馍说没有。

  “那人家愿意不愿意?”

  “愿意。”

  “你们从前谈过?”

  李四馍摇了摇头。不仅没谈过,他们至今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那你怎么知道人家愿意?”刘秀延嗔小叔子一眼。

  “我知道!”李四馍加重了肯定的语气。

  刘秀延问道:“你二十七八了不结婚,是不是就是等娄灯的呀?”

  李四馍点了点头。

  刘秀延就又叹了口气,说:“要说呢,娄灯虽然没有工作,没有学历,但她是水北第一个美人儿,又温柔,又贤惠,娶了她,也不辱没你李四馍。你说吧,叫大嫂帮你干点啥?”

  李四馍说:“娄灯脸皮薄,我也张不开口,你去跟娄灯妈说说,让她跟女儿说。过几天返校,我就把娄灯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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