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妖物志 作者:殷德杰 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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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村妖物志 作者:殷德杰 txt-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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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斋公,你找谁?”瞎老婆抬起头问。

  张家鹤说:“大娘,我是进山讨账的,天晚了,想借个宿。”

  老婆说:“行啊。出门人不容易,只要不怕房子破,你住西厢房吧。”又朝梢间喊:“你听见没有?给这位斋公房子收拾收拾。”

  从西梢间里出来一个中年女人,蓬头散发的,穿大襟棉袄,肩上怀里都是补丁。她把他领进了西厢房。一房窟窿,八面透气。四面墙都往外趔,好像正往外倒似的。靠后墙根儿用土坯磊了个地铺。这么冷的天,地铺上却只有一领破席。破席上撂了一嘟噜破褥子,一股子油呛味和硫磺味。这就是知府大人今晚的官榻了。

  可是真龙天子呢?怎么不见真龙天子呢?如果见不到真龙天子,在这“官榻”上受一夜罪有什么意义呢?这两个女人跟真龙天子是什么关系呢?肯定有一个是他的母亲,年老的是呢,还是年轻的是?

  天已经黑了,还不见这家生火做饭。张家鹤肚子有点饿。他不知道,这家人穷,晚上是不吃饭的。这么晚了,仍不见这家的男丁回来。不会就只有这两个女人吧?他正疑惑着,就听见有人进了院子,大声喊道:“七奶!睡没有?我给你们捎个包吃吃!”

  瞎老太答应道:“山呐!天冷,睡了。天天叫你萦记着,算了吧娃儿!”

  张家鹤吃了一惊,他听出来进门的是白天在镇上算卦那个“神仙”。

  神仙说:“七奶,你起来!我今儿在镇上发个小财,在郭家汤锅上给你们割两斤牛肉。你们一家熬牛肉汤喝吧,夜里暖和。”

  那瞎老婆叫道:“听见没有?你把门开开,让你端山哥进来。”

  门就开了。

  拴在院里的小毛驴突然昂扬地叫起来。张家鹤心说不好。他不想让这神仙知道自己住在这里。

  就听神仙在院里蹦了一下,说:“我操你妈!吓我一跳!七奶,今儿来客啦?”

  老婆答道:“是个要账的。”

  神仙说:“哈!要命的吧!”

  老婆说:“娃儿,你又胡说!”

  神仙说:“咋胡说?他今儿来叩门了吗?”

  “叩了。”

  “叩几下?”

  “叩一下。”

  “这不就对了?人、一、叩,不是个命么?”

  “又说疯话不是?我又不识字。你回吧娃儿,天不早了,早些儿睡。”

  神仙不走,又问道:“七奶,小八儿哩?”

  老婆答:“小八儿到哇唔眼儿听鼓儿词去了。”

  神仙说:“他回来别让他住家里,让他住我那儿去。”

  老婆说:“中啊,回来我对他说。你回吧娃儿。”

  神仙就走了。临走“嗵”地响了一声,好像是朝驴身上踢了一脚。驴又“门儿——昂!门儿——昂!”叫起来。

  于是,张家鹤知道了那个真龙天子叫小八儿。

  张家鹤躺在地铺上。冷。地铺上那嘟噜臭褥子又破又潮,粘唧唧的,他不盖,把它蹬到了床头起。但仍熏得头晕。饿。他惦记着主家把牛肉汤熬好后给他端一碗。但这家舍不得吃,竟没有熬,拴着门又睡了。

  夜就渐渐地静了。这时他听见了唱鼓儿词的鼓声,和“呯当呯当”的梨花板声。

  又冷,又饿,又臭,当然是睡不着的。后半夜的时候,他听到了村上的狗咬,不久就有一阵脚步声进了院子。他知道是真龙天子回来了,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和兴奋。他想起来扒窗看看真龙天子是什么样子,只听厢房的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了,“呯呯喳喳”地又上住。接着,脚步声就响到了二房门,一股子青草气立刻胀满了屋子。一个瘦弱的身影向地铺边摸来,“扑通”就倒在了他身上。张家鹤吓了一身冷汗,以为是刺客要杀他的,紧忙就去腰里摸匕首。不想那黑影比他还害怕,尖叫一声,爬起就跑,跑到门口问道:“谁呀?咋不吱一声儿?吓死我了!”

  张家鹤方明白,这不是刺客,确实是真龙天子回来了。也才知道,这家别无床铺,今夜他要和真龙天子抵足而眠了。

  “小兄弟,别害怕。我是要账的,天晚了,来你家借一宿。”张家鹤说。

  “哎哟!要账的?你是要命的么!差点把寡人吓死。”

  又是这话!张家鹤不免心里忐忑。真龙天子都是天助神佑的,不知他和他的军师是不是看破了自己。

  听声音,脆生生,这真龙天子岁数不大。看来北屋那两个女人,一个是他娘,一个是他奶了。也许她两个都睡着了,也许都没把神仙的话当回事儿,所以,上房屋并无动静。

  “对不起小兄弟,我睡着了,没听见你回来。”

  “寡人恕你无罪!”

  看看,已经口口声声地自称寡人了!龙气已成啊!

  张家鹤本想再向真龙天子多套一点儿话,可这家伙倒到床上就睡着了。

  这真龙天子一身贱处。一会儿放屁,一会儿咬牙,一会儿打呼噜,一会儿说胡话。他放的屁像驴屁一样,又响又臭,一股子青草气。原来他看罢鼓儿词回家的路上,在地里偷吃了一肚子豌豆苗。

  地铺头起放了一只破桐木箱子,敲着像鼓一样。真龙天子睡了一会儿,突然冻醒了。浑身筛糠一样乱抖,上下牙“嗑嗒嗒”乱响。他突然就想起了鼓儿词上的戏文,“嘭嘭嘭!嘭!”就将桐木箱子当鼓敲起来。鼓板一落,就扯着嗓子唱道:

  日出东来还转动,洪武爷本是紫微星。

  朱洪武当初不得地,马家寨上受苦穷。

  白日高山把羊放,夜晚投宿在马棚。

  身上无衣天寒冷,偏遇着老天刮大风。

  冻得洪武无计奈,养马棚里放悲声。

  头一声哭得惊天地,二一声哭得动神灵。

  三一声哭得龙出海,四一声哭得凤腾空。

  五一声哭得声高了,天昏地暗翻了乾坤啊嗯……

  嘭!嘭嘭嘭!

  又睡了一会儿,好像仍冻得睡不着,两只脚在床上“噌噌”踢腾几下,猛冷丁又敲着箱子唱起来:

  嘭嘭嘭!嘭!

  站在大堂我高声骂,

  骂声贪官狗奸佞!

  有朝一日我得了第,

  我把你刮骨熬油点天灯啊嗯……

  嘭!嘭嘭嘭!嘭!

  张家鹤又猛吃一惊,怀疑这真龙天子是不是骂自己的?他真的已经识破自己了?

  就这样,弄得张家鹤一惊一乍的,整整一夜连一眼也没合。不是想着天亮后要看看这真龙天子是什么样子,以便抓捕,他真想连夜走掉算了。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真龙天子“喝喽喝喽”睡着了。张家鹤仔细端详他。秃子头,露仓鼻,扇风耳,八字眉,浑身无一处贵相。当然,也许是天佑龙种,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一旦起事,人便脱胎换骨,这在历史上也是有的。所以决不能粗心大意。

  张家鹤走到院里,解开了驴缰绳。

  “大娘!谢谢贵府借宿,我走了!”他向上房的瞎老婆告辞道。上房的门还在闩着。

  “斋公!你夜里睡好没有?”瞎老婆亲热地问道。

  “睡好了!”

  “吃了饭再走吧?”

  “不啦!我还要赶路讨账啊!”

  “娃儿,你饿一夜了……”

  “没事儿!我到前边镇上吃。”

  “那你慢走。闲了回来,啊,娃儿?”

  张家鹤便不再答话了。他当然会再回来的!但再回来时,这个院里,就是人头落地,家破人亡啊(水北县政协1986年文史资料第四辑记载:怪屯李小八儿,3岁丧父,靠瞎奶哑母养大。因父亲坟墓高大,遭清廷忌,辛亥革命时被知府张家鹤杀害,年16岁)。

  张家鹤回府后,立即给清廷发电,并特言:龙气已成,望速决。清廷回电云:破|穴蒸骨,除根务尽。

  1911年农历十二月十三日,知府张家鹤亲率500绿营兵,连夜出发,天擦亮时突然包围怪屯。当然,他们最大的顾忌是真龙天子的保驾臣,怕他反抗,所以首先解决李端龙。不想抓捕李端龙时却出乎意料的顺利。李端龙正在床上呼呼大睡,绿营兵拥进房间他也不知道。直到将他的手脚捆紧,张知府用马鞭敲着他的脑壳喊他,他才呓呓怔怔地醒过来,问:“咋啦?天不是还不明么?”对他的提防特别严,张家鹤没有让他起来,而是用麻绳一道一道密匝匝地把他缠到了床上。然后,上了20个人,才把他连床抬了出去。这保驾臣扑闪着眼睛,叫道:“别乱,别乱!我一会儿还要上街卖柴呢!”绿营兵觉得他挺好玩儿,都哈哈笑起来,抬到狼洞沟边,一刀就把他的头砍下来了。

  倒是抓捕神仙李端山和真龙天子李小八儿时遇到了麻烦。头天晚上,李小八儿已经睡了,李端山来家喊起了他,说:“小八儿,明天咱俩有刀光之灾,走,咱们出去躲躲。”拉上小八儿就走。走到院里,喊:“七奶!你给我哑婶儿说说,我领上小八儿出去躲几天。”

  瞎老婆问道:“上哪儿躲去啊?”

  李端山说:“说你也不知道,别问。”

  张知府进院的时候,瞎子耳灵,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说:“斋公,你回来了?”

  张家鹤说:“大娘,我回来了。”

  “这次还要账?”

  “大娘,这次不要帐,要命。”

  老太太叹道:“唉!山娃儿的卦真灵。”

  张家鹤说:“是啊,真是小八儿的好军师啊。大娘,你知道他俩跑哪儿去了吗?”

  老太太说:“不知道。我问了,山娃儿不跟我说。”

  有几个绿营兵就上去要揪老太太。张知府喝住了,说:“大娘,你忙吧,打扰你了。我们到山里去找找。”

  张家鹤将兵丁一分为二,300人到山里去搜捕神仙和真龙天子,200人扒墓——就是破|穴蒸骨吧。

  300人在山里搜了一天也没搜着。回营时,却在升龙崖下碰到了小八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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