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诗,草木如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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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诗,草木如织-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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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草俱有,曲尽各体之妙。而陈介祺也用《秦前文字之语》来酬答吴大澂的叩鸣与切磋。我常常怀想《诗经》是用什么样的文字形式留传下来的呢?纸张之发明尚早,保存不易,可以想见。我们常说,《诗经》是上古人们的歌唱,是周代社会的谣曲,但又有多少失载之痛楚——消息在天壤,而不为尘世所纪念。真可谓周秦几劫灰,三千年间黍一炊。即使丘也不削,而时间亦会猛删,时间喜欢在一切人类活动中大动手脚。能在时间的暴政下留存下来的,都属命中之物,《诗经》便是如此。

你是我的惊雷

越重要的东西,我们越容易忘记。空气何等重要,寻常有谁计较;母爱何其动人,多少人要到慈母见背,才知道一切永不可再;大自然的斑驳与多元,加上我们人类的点缀,置身其间是何等的惬意,可惜,多年以来,动物是何等的招摇,植物是何等的葳蕤,山水是如何的明媚,我们没有望见的眼,更没有抵达的心。“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困在城市这座坟里,你无法想象它如许的生机。“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的风致,我们差不多快忘个干净,“今我来兮,雨雪霏霏”的情景,似乎也无福享用了。

而今,我们对待大自然的态度,堪用帕斯捷尔纳克的诗句来自警:二月,足够用墨水来痛哭。“五更疏欲断”,墨水怎能哭够那“一树碧无情”?其实,是植物无意,还是我们无情,这是个问题。

一厢情愿的麻醉

所有植物自有一种光华,人类无能执掌它的内心,只好用自己的心情去阐释,这是一种诡秘的一厢情愿。因为所有文字的人造味道,决定了它对露水的盗窃,决定了它对植物的袭击,更决定了它对大自然的偷换。再好的名字,对于植物本身而言,仿佛都只是个笔名,只是无限接近事物本身。但是植物笔名的麻醉作用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我们忘记了它在人世间的平凡。鱼腥草一名折耳根,又谓猪鼻孔;忍冬一谓金银藤,药铺再谓二花;疲к右晃匠登白樱街矶荨R撬闵纤睦∶推渌潞牛拖袢艘谎碜帧⒖ね⒅肮佟②趾牛阊实囊膊皇∈拢胀ㄈ司统沟赘毫恕!妒防镎庋睦颖缺冉允恰5俏颐窃敢饨邮苤钪种参锩频穆樽恚蛭挥性诼樽碇胁拍芡峭闯斡颐嵌源笞匀坏目誓接胂嗨肌

这是无眠的纲要

关于经典,卡尔维诺不会是人类最后一个喋喋不休者。而我们关于经典的争论与阐释,也会无穷无尽。对于经典的绝妙阐释,没有比1945年深秋与思想家伯林通宵长谈、没有比莫迪利阿尼画笔下雍穆、没有比暴政下艰难而高贵的阿赫玛托娃所说的一句话更准确的了:“这是无眠的纲要”。任何对经典的穷形尽相,都只个简要的提纲。阐释经典而成经典,便是令人兴奋的“无眠的纲要”。

《诗经里的植物》是一本在网络上诞生的书。网络的好处,使得时空被重新铺排,人物异时异地之交流与互动成为可能。顾颉刚先生关于古史“层累”之说,掀起了二十世中国史学的疑古浪潮,这样的浪潮是针砭食古不化、信古而自高、先前阔过的民族主义自大狂的药石。而台湾作家王鼎钧(一勺金)先生则在《诗经里的植物》的跟帖中说道:“经典的伟大,好像是一代一代后人堆高的。后人不断诠释、发扬、模仿、再创作,后出转精,而又将光荣归於原典”。原来经典也是“层累”的,但最终要将光荣归于原典。与此同时,作者深圳一石亦在回答网友的质疑时说道:“一本《诗经》,穷尽怎样的想象,都不会过度。无数的阐释,怎样的曲解、正解,都没有什么诗篇盖过它的光彩。所以,写的时候,只有我们的不够,没有它的不足”。这都是对待经典的谦卑态度。

谁握有衡度《诗经》的标尺?这当然是个愚蠢的问题。善以情度意的读者,不必视那些考证为琐碎烦乱,因为考证是在做近乎科学的工作,我们不能否认科学对诗也有它的效力。当然,考证者也不必介怀那些主情度意派的臆断,那是些对自己的感觉负责的人,倘能因此获得更多人的共鸣,不在于他的刻意,而是口之于味,有同嗜焉。至于对同一物事,各有各的理解,那么休谟便出来打圆场了:趣味无争辩。

人生本来是个严酷的冬天,我们需要春天的麻醉。我感谢《诗经》里这些来自春天的无名麻醉师,同时,也要感谢再度把我引向这些无名麻醉师的网友深圳一石兄。

55。摇荡在风中的猕猴桃
 
 《隰有苌楚》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 
隰有苌楚,猗傩其华,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家。 
隰有苌楚,猗傩其实,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室。 
 
《诗经·桧风·隰有苌楚》 
 
【注释】 
 1、隰(xí):低湿的地方。苌(chánɡ)楚:藤本科植物;今称猕猴桃。 
 2、猗傩(ē nuó):同〃婀娜〃;柔软的样子。 
 3、夭:少;此指幼嫩。沃沃:润泽的样子。 
 4、华:花。 
 5、家:谓婚配。《左传·桓公十八年》:〃女有家;男有室。〃〃无家〃、〃无室〃指无家庭拖累。 
 
 “苌楚”和“猕猴桃”这两个名字,哪一个更美?这个问题只对现代人是有意义的,对古人,“苌楚”就是“苌楚”,和我们今天日常说的大葱大蒜应该一样吧。作为现代人的我,毫无疑问喜欢“苌楚”这个身后存在一个比两千多年的岁月还要久远的不见底层的幽深洞|穴的名字。“猕猴桃”这个名字年轻的象个孩子,它一身轻松,嘴上叫出它的时候,随感受不同,我们感觉到的除了味觉就是胃觉。“苌楚”,在风里晃晃悠悠轻轻松松的,看起来是自然里的轻盈之果,因为机缘巧合,进入诗里,却成了沉重、悲愤、凄苦、厌世的副音。《隰有苌楚》里的人,不管是在乱世的血雨腥风里,朝不保息,于生无望;是在苛政如虎,生计窘迫,一家人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的时候;还是破落的王公贵族,在处处的人生失意和复生旧日容光无望的潦倒绝望时刻,不管怎样猜测,我都不觉得这是一首如闻一多先生所解的那样的情诗。这首诗写的飘忽而轻,内核却绝望而深重,就好象一个前路无门的人,看着撒遍世界的金色阳光,心里所感觉的世界,却是地狱般的夜的浓影一样。位尊的荣耀和家室的温暖,这两样东西在任何年代里都是我们生所留恋的,为了获得它们,每一个人几乎拼了自己所有心力上凝结的坚韧和肉体上几乎麻木的机械式的辛劳,从最普通的意义上,我们常将这些当成我们人生的全部。而猕猴桃幼嫩的新枝,润泽的花朵,饱满的果实,它们茂盛而悠然的姿态的镜像里藏着诗人对人生绝望的黑洞,这个黑洞里,是恶吼的死神的声音。从这个声音里,我们可以扩展开有关人世变迁的画面,这是个和“猕猴桃”不相关的另一个话题了。后世所有的诗境里,关于“苌楚”,关于“猕猴桃”所承担进入人心的部分,极少有超过《隰有苌楚》的轻,这轻是笑;也极少有超过《隰有苌楚》的影子里的重,这重是欲哭无泪的绝望。轻重之间的转移,仅仅是摇荡在风中的猕猴桃的那种无牵无挂的姿态和生活世界所结成的铁网之间,既使我们留恋又使我们迷糊的一点纠葛。 
 
 猕猴桃分布在中国的中部、西南和南方,唐代种到庭院里之前似乎一直是野生的山果,春秋四季,攀附在其它乔木的枝干上,随雨而实,随雪而泯,是和野葡萄、野山楂、覆盆子一样不惹人注意的普通植物。我见过猕猴桃的果实,山上野生的,只有拇指头大小,摆在超市里,是被驯化了,一幅乖巧细腻,圆润光泽的样子,起了象“果中金矿”、“水果之王”这样一些粘了人心唳气的名字,还有贴金镀银,叫做“奇异果”的,贴上了新西兰进口的标签,美其名曰:进口的金果,却不知几千年前在不着眼的山野藤林里,早就被盖了“MADE IN CHINA”的印章。 
 
 猕猴桃的滋味非常奇特,这种滋味不是独一的极具个性的那种,而是甜瓜、覆盆子、柑橘果味的混合。用刀将一个灰色绒毛包裹的果子一分两半,清嫩的绿色果肉的剖面形态如同一个繁星围绕的星系平面图,星核是朦胧的,围绕的恒星是乌黑的,而星系的整体是勾引人食欲的润泽的绿色。可以将果肉揉搓之后直接吸食,也可以将娇嫩的颤微微的果肉切成薄片,夹到面包里和各种肉片中间,或者用绿藻和生鱼片一起裹到寿司上。将果肉加入果酱机里,打的稀烂,加上奶稀搅拌之后在加入冰块,就是天然润泽的所谓美女食品。 
 
 长在背阴处猕猴桃,属于阴性之果,身具寒性,味虽甘美,却是不可多食的。
 
56。落鸟承林——榛树
 
《鳲鸠》 
 
 鳲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 
 鳲鸠在桑,其子在梅。淑人君子,其带伊丝。其带伊丝,其弁伊骐。 
 鳲鸠在桑,其子在棘。淑人君子,其仪不忒。其仪不忒,正是四国。 
 鳲鸠在桑,其子在榛。淑人君子,正是国人,正是国人。胡不万年? 
 
《诗经·曹风·鳲鸠》 
 
【注释】 
 1、鳲鸠:(shī jiū)布谷鸟;又名杜鹃。古代传说布谷鸟饲养小鸟,朝从上而下,暮从下而上,平均如一,因而用以命官名。古代管理水土的官司空,曾称稀!
 2、淑人:善人。 
 3、君子:尊称,代指有才有德的人,也用指在位的人。 
 4、仪:容颜仪态。 
 5、心如结:比喻用心专一。朱熹《诗集传》:〃如物之固结而不散也。〃 
 6、伊:是。 
 7、弁(biàn):皮帽。骐(qí):青黑色的马。一说古代皮帽上的玉制饰品。 
 8、棘:酸枣树。 
 9、忒(tè):差错。 
 10、正:闻一多《风诗类钞》:〃正;法也;则也。正是四国;为此四国之法则。〃 
 11、榛(zhēn):榛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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