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Q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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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Q84-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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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所,却无可挑剔。古老的橡树伸开枝条,庇护着小楼。玄关的门上镶嵌着图案美丽的装饰玻璃。房间共有十个。有时候人多,有时候人少,一般总有五六个女子默默地生活在这里。这时大约有一半房间亮着灯。除了偶尔传来的孩子的声音,始终安静得令人觉得不可思议,望去像小

楼自己沉默不语一般。伴随着生活的各种各样的声响,这里却没有。门口拴着一只母德国牧羊犬,有人走近时,它便低声吼叫,接着吠叫几声。不知是什么人怎样训练的,有男人走近时,这狗便狂吠不停。但它最亲近的是Tamaru。

老夫人走近时,狗立刻停止了吠叫,拼命地摇尾巴,很高兴地打响鼻。老夫人弯下腰,轻轻拍拍它的脑袋。青豆也搔搔它的耳后。狗记得青豆的面孔,它是一条聪明的狗,而且不知为何喜欢吃生菠菜。然后老夫人用钥匙打开了玄关的门。

“一位住在这里的女子负责照顾那个孩子。”老夫人告诉青豆,“和她住在同一个房间,尽量随时关注她。我还不放心让那孩子独处。



在庇护所里,暗暗地鼓励女子们平日互相照顾,互相倾诉经历的磨难,彼此分担经受的痛楚。通过这么做,有很多人一点点自然地痊愈了。先进来的人向后进来的人传授在这里生活的要领,交接生活必需品。扫除和烹饪大体实行轮流制。自然,其中也有宁愿独处、绝口不提自

身经历的人。这样的女子,其孤独与沉默也得到了尊重。但大多数女子都希望和遭遇相同的女性率直地谈论经历、相互依傍。庇护所内禁止饮酒、抽烟,还禁止未经许可的人出入,但此外没有特别的限制。

小楼里有一架电话、一台电视机,放在玄关旁边的公用会客厅里。里面还有一套旧沙发和餐桌。女子们一日中的大部分时间,似乎都在这个房间里度过。电视机几乎不开,即便开着,音量也是调到若有若无的程度。女子们似乎更喜欢独自读书、看报、编织,或交头接耳地低声

谈话。其中也有人一天到晚都在作画。那是个奇特的空间,仿佛是介于现实世界与死后世界中间的临时居所,光是灰暗而滞重的。不论晴天还是阴天,不论白昼还是黑夜,那里的光都完全相同。每次拜访这幢房子,青豆都觉得自己似乎是个不合时宜的存在,是个蠢头蠢脑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类似需要特殊资格的俱乐部的场所。她们感受到的孤独与青豆感受到的孤独,成分不尽相同。

老夫人一出现,会客厅里的三个女人就站了起来。一看便知,她们对老夫人怀着深深的敬意。老夫人请她们坐下。

“你们就这样好了。我只是想找阿翼说两句话。”

“阿翼在房间里。”一个大概和青豆年龄相仿的女子答道。她的头发又直又长。

“她和佐惠子在一起。好像还不能下楼。”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女子说。

“恐怕还需要点时间。”老夫人微笑着说。

三个女子默默地点头。需要时间意味着什么,她们非常清楚。

上了二楼,进入房间后,老夫人对里面一位身材娇小、毫不起眼的女子说,可否请她离开片刻。那位叫佐惠子的女子浅浅地一笑,走出房间,带上了门,走下楼梯去了,留下阿翼这个十岁女孩。房间里放了一张吃饭用的小桌子。女孩、老夫人和青豆三人围坐在桌前。窗子上拉

着厚厚的窗帘。

“这位大姐姐叫青豆。”老夫人对少女说,“她和我在一起工作。你不要担心。”

少女飞快地瞟了青豆一眼,微微地点了点头。动作小得几乎不让人察觉。

“这孩子是阿翼。”老夫人介绍道,随后问少女:“阿翼来这里有多长时间了?”

少女仍然微微地摇一摇头,似乎在说“不知道”。那幅度大概还不到一厘米。

“六个星期零三天。”老夫人说,“你也许没记,可我一直数着呢。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少女还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因为在有些场合,时间会成为非常重要的东西。”老夫人说,“哪怕只是数一数,都会有重大的意义。”

在青豆眼里,阿翼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十岁女孩。在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中,个子属于比较高的,但身材瘦削,胸脯还未隆起。看上去似乎是慢性营养不良。容貌不算难看,但给人的印象十分淡薄。眼睛令人联想起蒙上一层雾气的玻璃窗,即便凝神细看也看不清其中的情形。干燥

的薄唇经常不安地蠕动,似乎要吐出什么话,但实际上声音并未形成。

老夫人从带来的纸口袋中取出一盒巧克力。盒子上画着瑞士的山地风光,里面装着一打形状各异的美丽的巧克力。老夫人递一块给阿翼,又递一块给青豆,也在自己嘴里放了一块。青豆也把它塞进了嘴巴。看到她们俩这么做了,阿翼也同样吃了下去。三人一时无言,默默地吃

着巧克力。

“你还记得自己十岁时的情形吗?”老夫人问青豆。

“记得清清楚楚。”青豆回答。那一年,她握过一个男孩子的手,发誓一辈子只爱他一个人。几个月后,她迎来了初潮。那时在青豆的体内,有好多东西完成了变化。她决心脱离信仰,和父母断绝了关系。

“我也记得清清楚楚。”老夫人说,“十岁那年,父亲带我去巴黎,在那里住了大约一年。父亲当时是外交官,我们住在卢森堡公园附近的公寓里。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末期,车站上挤满了负伤的士兵。有些士兵简直还是孩子,也有一些年事已高。巴黎本来是个四季都非常美

丽的城市,但给我留下的只有鲜血淋漓的印象。在前线,正在展开激烈的鏖战,失去了手、

脚和眼睛的人们仿佛被抛弃的亡灵,流浪在街头巷尾。满眼都是缠在他们身上的绷带的白,以及裹在女人手臂上的黑纱的黑。许多崭新的棺材被装在马车上运往墓地。每当棺木通过,行人便移

开视线,紧紧闭上嘴巴。”

老夫人隔着桌子伸出手。少女略一迟疑,抬起放在【文】膝盖上的手,叠放在老【人】夫人的手上。老夫人握住【书】少女的手。老夫人少【屋】女时代在巴黎的街头和运棺材的马车擦肩而过时,父亲或母亲恐怕就是这样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鼓励她什么都别担心。不要紧,你是在安全的地方,什么都不

用害怕。

“男人每天都要制造出几百万个精子。”老夫人告诉青豆,“这个事实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具体数字。”青豆答道。

“具体数字我当然也不知道。总之是不计其数。他们把这些东西一下子释放出来。但女人排出的成熟卵子却为数有限。你知道是多少吗?”

“我不知道准确的数字。”

“一生也只有四百个。”老夫人说,“卵子并非每个月都制造出新的,它们是女性一出生时就全部贮藏在体内了。女性在迎来初潮后,会每个月让它成熟一个,排出来。这个孩子的身体里也有这样的卵子。她的生理期还没有开始,所以每个卵子都从未被人碰过,应该还好端端

地收藏在抽屉里。这些卵子的使命,不用说,就是接纳精子、受孕。”

青豆点点头。

“男人和女人心态的不同,很多都产生于这种生殖系统的差异。我们女人,纯粹从生理学的见地来说,是以保卫有限的卵子为主题活着的。你也是,我也是,这个孩子也是。”随后她的嘴角浮起淡淡的微笑,“对我来说,应当是过去时,曾经活着。”

我迄今为止已经排出了二百个卵子。青豆在脑中迅速计算着。在我的身体里大概还剩下一半,上面恐怕还贴着“已预约”的标签。

“可是,她的卵子不会受孕了。”老夫人说,“上个星期,请熟识的医生做了检查。她的子宫被破坏了。”

青豆扭歪了脸,看着老夫人。然后微微地扭头看着少女。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被破坏了?”

“是的。被破坏了。”老夫人说,“即使实施手术,也不能恢复原状。”

“是谁干的?”青豆问。

“我们还没弄清楚。”老夫人说。

“小小人。”少女说。

第18章 天吾·老大哥已经没有戏了

记者见面会后,小松打来电话,说一切顺利,非常圆满。

“简直漂亮极了!”小松罕见地用兴奋的口气说,“哎呀,真没想到她竟然做得如此完美无缺。应对如流啊,给在场的每个人都留下了良好印象。”

听到小松的话,天吾毫不惊奇。虽然没什么具体的根据,但他并不怎么担心记者见面会,他预见到了,这种事情她一个人大概能应对自如。只是“良好印象”这个词,听上去总觉得和深绘里不太相称。

“没有露出破绽喽?”天吾为慎重起见,问了一句。

“是啊。尽量压短时间,遇到不便回答的问题就把话题巧妙地岔开。实际上,几乎没有什么刁钻古怪的提问。对方毕竟是个十七岁的妙龄少女嘛,连那些新闻记者,也未必甘心扮演反派角色。当然啦,还得加上一条注释:‘至少眼下如此。’天知道今后会怎样。在这个世界上,风向这东西可是说变就变的。”

天吾脑中浮现出小松满脸严肃地站在悬崖上,在舔着手指测试风向的光景。

“总之,这多亏了你事先彩排得好啊。万分感谢。得奖的报道和记者见面会的情形,明天的晚报就该登了。”

“深绘里穿的是什么衣服?”

“衣服?就是普通的衣服呀。紧身薄毛衣和牛仔裤。”

“是不是胸脯很显眼的衣服?”

“哎,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呢。胸脯的形状非常鲜明,简直像是刚刚出炉,还热烘烘的。”小松说,“天吾君啊,这女孩准会成为红遍天下的天才少女作家。人长得漂亮,脑袋也很机灵,尽管说话方式有点奇妙。最主要的是她身上有种异乎寻常的气氛。至今为止,我见证过很多作家在大庭广众前的首次亮相,就数这孩子最特别。我说特别,就意味着是

真的特别。一个星期后,刊登《空气蛹》的杂志就要摆上店头了,赌什么都行,哪怕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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