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李淇夹杂热烈气息的话语：“不要怕……”
这一定是个梦！一定是个梦！杨茉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惧，她只能无助地闭上眼睛，用手捂住脸，祈祷这个梦赶快结束，她的二哥还是原来那样不苟言笑，但对她疼爱有加的李淇。
当客厅里的挂钟敲过两点，卧室里传来杨茉细如蚊音的啜泣，以及李淇的温柔安慰，夹杂窸窸窣窣的衣被声，直到半点敲响之后才慢慢归于沉寂。
后半夜，整个白天都没下来的暴雨终于姗姗来迟。李淇起床关掉空调，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开窗换气。雪亮的闪电照亮了他的整个脸庞——那张面孔上，没有笑意，没有夙愿得偿的兴奋。
李淇靠在窗台上，转过头去看躺在床上的杨茉——她整个人蜷缩在毯子里，身体弯得像个虾米一样，这是极其缺乏安全感时候才会选择的一种睡姿。刚刚失去父母的时候，李淇每天也是这样睡觉的，自己抱住自己的肩膀，就像在母亲的肚子里的胎儿，可以觉得安心几分。
失神了有那么一刻，李淇还是走过去，掀开毯子，杨茉的额头上满是汗珠，眼角处，脸颊上尚残留着眼泪的痕迹，脸色是不太健康的潮红色。李淇用自己的手背试了试，有点烫，应该是发烧了。
昨天的空调温度并不低，这一点李淇记得很清楚。
他忽然低头吻着杨茉的额头，混杂着自责叹息：“茉莉……”一滴泪珠悄然落在杨茉的发丝间。
终究是他伤害了她，而他本应该是保护她的。
、牧神午后
“要不要跟庄司理纱解释两句？”天色已经大亮，李淇站在床边，手里拿的是杨茉的手机。
本来跟庄司约好互为东道主请客的，但现在已经10点多了，杨茉还是恹恹地躺在床上，精神不振，明显是无法赴约了。
李淇便给庄司打了电话，说明杨茉突然生病的情况。庄司理纱遗憾之余表示没关系，还连连追问杨茉的健康状态，病得严不严重。李淇只能以昨天天气变化剧烈，不慎伤风为由搪塞。这理由也说得过去，浅田真央也得过重感冒以致无法参加平昌四大洲锦标赛。
尤其是听到电话那头杨茉虚弱的声音，庄司理纱反而安慰杨茉好好休养，不要小病拖成大病，吃满汉全席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必急在这一时。
放下手机，杨茉头往枕头里歪了歪，眼睛一闭，似乎又睡过去了。
李淇见状，只能无言地轻轻拉上窗帘，蹑手蹑脚从卧室里出来。
早上七八点的时候，给她测过一次体温，已经正常了，而且也一直没有出汗的症状。这说明杨茉不太可能是因为着凉导致体温升高。
最大的原因，可能还是昨天晚上……李淇曾听大方说过，有的人，尤其是小孩子受到极大的惊吓时候会无缘无故地发烧。她的那位小堂妹小小方，是全家的掌上明珠，自幼娇养，非常敏感，有一次奶奶出门买菜的时候，关门的声音略大了些，她就吓得浑身抽搐，发了一天的烧，打针吃药没有任何效果。等睡下第二天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看样子，杨茉也是同样的情况，只是极度惊恐后的应激反应，身体其实没有什么疾病。
但李淇却无法安心。
实际上，杨茉早上七八点醒的那一次，李淇在厨房里准备早点。听到卧室里的响动，进来叫杨茉吃早饭。但杨茉只是偎在被子里，沉默很久之后才勉强开口问：“……二哥，昨天……真的是你吗？”
李淇望进杨茉的眼睛，随即失望地移开：他没有找到他希望找到的一丝情绪。所以只能尽量不带任何感情、诚实地回答：“是我。”
但又觉得这样不及掩饰的回答是明明白白揭杨茉的伤疤——从昨天到今天一系列的表现来看，杨茉还无法接受男女之间的这种亲密举动，她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侵犯，一种伤害。
所以他俯下身，靠了靠杨茉的额头，帮她理顺额角的乱发，低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排斥这种事情，都怪我，之前什么都没教过你……”就在他要向杨茉解释这种举动并非伤害，而是出自“爱”的时候，杨茉却微微转过头，然后闭上眼睛，似乎又睡着了。
到中午的时候，李淇再也不能放任杨茉这么睡下去了，先不提杨茉的身体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这种焦灼的等待也几乎让李淇自己的精神陷入崩溃的边缘。他不是承受不了杨茉的指责，哪怕杨茉骂他，甚至动手打他，他也甘之如饴——他就是活该，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可这样一句责难都没有的态度，却让他无比痛苦——杨茉的这种态度，是对他无言的拒绝。她拒绝他的亲近，拒绝他的爱情——她甚至拒绝相信昨天晚上的事情。她希望李淇是而且永远是以前的那个“二哥”。
李淇端了杯热牛奶和几个小蛋糕进了杨茉的卧室，俯身轻轻推了推她：“别睡了，都要吃午饭了。”
杨茉睁开眼睛，望向他的时候有一刻的失神。行动上倒是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地，麻利地爬下床，但是就在掀开毯子的时候，她的动作又慢了下来。
李淇看到她痛快地起床，本是一喜，但床单上、睡衣上的斑斑血迹无声地提示着，昨夜之后，两人之间再也无法回到过去那种全心信任，毫无隐瞒的事实。
他看到了，杨茉当然也看到了。
她跪坐在床上，下意识地去抱住自己的双臂，渐渐往上到脖子，睡衣掩盖不住她的锁骨上、脖子后面淡淡的吻痕。
这一切，都在提示她，昨夜发生的事情，不是梦！而做出这一切的正是她全心信任的李淇！
杨茉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李淇忍不住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心里难过的话，你就打我，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杨茉抬起眼眸，这一次却是非常清亮的眼神，应该是想明白了某些事情，“……上次周婷跟你吵架，她说，说‘你爱上自己的妹妹了’……”
李淇立刻想起来了，那次，周婷将自己和杨茉堵在全国锦标赛会场的走廊里，指责自己“偏心”杨茉，并且挑破了自己一直以来苦心隐藏的感情，李淇记得清楚，那个时候杨茉已经离开了。
结果……她还是听到了，也许那个时候她就躲在走廊转弯处偷听。其实想想也能理解，周婷那天举动极其反常，情绪非常激动，杨茉关心自己是天经地义。只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她选择相信自己，并且按照自己的要求，主动疏远了周婷。
可悲的是，周婷的话，现在反而被证实是正确的。
这个时候，李淇只能保持缄默，静静地听着杨茉对自己的“判决”。
“有人说老爹收养我就是为了给你找个童养媳。”
李淇瞳孔一缩，气愤地问道：“谁？”看到杨茉脸上悲哀夹杂无奈的神情，立刻猜出了答案：“黄……你妈妈？”
他正要反驳黄婉玲用心之阴险，挑拨之恶毒，却在张口的时候发现自己又有什么立场指责黄婉玲，有什么能让杨茉相信自己呢？不管怎么说，黄婉玲这一次也歪打正着说对了。虽然李为国没有这个想法，但李淇确实希望跟杨茉结婚的。这么算起来，杨茉还真就成了李家的童养媳。
当原本的信赖轰然崩塌之后，他甚至不如杨茉别有用心的生母值得信任。
对此，李淇一句为自己辩护的话都没有说，只苦涩一笑。对面的杨茉也是淡淡地一笑，珠泪滚滚滴落，神情中几分酸楚，几分强作镇定，尽数落在李淇眼里。
“但是我相信这不是真的。”
听了这句话，李淇猛地抬起眼睛：他的茉莉还是选择相信他吗？但下一刻，他又黯然了，因为杨茉接下去的一句话让他真的不是滋味：
“我还有谁可以相信呢？”
是的，全心全意为视她如亲生的养父李为国已经去世了，生父生母各有小算盘，从那个时候起，杨茉也只有王旭、李淇可以依靠了。
即使李淇这样的伤害了她——他自私地占有了她，却没有顾及她的感受。
不过，对于李淇而言，杨茉还肯相信他就好。整个下午，他搂着杨茉，为她细细讲述一些必要的常识，虽然这还是不能改变他已经发生的事情，但对杨茉来说，亡羊补牢总比继续懵懂下去要好。
讲到比较尴尬的地方，杨茉的脸就微微泛红，李淇则是竭力保持“上课”平淡无波的语气。
“……小孩就是这样怀上的？”
“是的。”
“那……我会不会怀孕？”
李淇顿时语塞，昨夜是他的一时冲动，当然不会想那么仔细考虑避孕的问题，而且这里当然也不会有那样的东西。
思虑之后，他给出了科学的回答：“我不知道，可能会，也可能不会。茉莉，你想好了当妈妈了吗？”
如果杨茉真的怀孕了，会怎么样呢？恐怕还是第一选择要打掉孩子吧？她才18岁，而且没有结婚，虽然现在的风气未婚生子不会像以往那样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伤风败俗，但在人面前也是抬不起头来的——所以当年黄婉玲要抛弃出生不久的女儿。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是万众瞩目的体育明星，就跟姚明、金妍儿一样，是中国体育的一张名片，她的名誉，容不得一丝玷污。
吃完晚饭后，李淇将刚刚下楼买到的蓝色药瓶推到杨茉面前。那是紧急避孕药“毓婷”，无保护同房后的72小时之内一次性服用2片，或者服用一片，间隔12小时再服用一片，即可防止非意愿妊娠。
但是杨茉推开了。
李淇难以置信，问道：“怎么了？”
“如果我真的怀孕了，我就生下来。”
“你疯了，你——”
“如果当年我妈妈也这样做的话，世界上就没有我了。”
李淇觉得，不是杨茉疯了就是他疯了——应该是他先疯了，然后杨茉也跟着疯狂。母亲未婚生女，本来就名声不好，刘泰成虽然在经济方面对杨茉颇大方，但也从来不提认回杨茉的事情。幸而有李为国收养在前，体育总局压制在后，弃婴的名声总比私生女好。
现在，私生女又要生一个私生女吗？
他双手加额半响，抬起头来：“茉莉，我们结婚吧。”这样，你至少不必背上未婚生女的恶名，而我也可以为你分担了。
作者有话要说：
、Whatever Lola Wants
其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