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雨忍无可忍,瞪了他良久,才明白无误的问出自己想问的话:“就说你为什么消失!”
吴向远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打开打火机之后,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手在半空中停滞不动,始终没有凑近点燃烟头,最后又把打火机关掉,只把香烟空空的夹在指间,频繁的挪换着。
“搬家了,”他说,“我妈突然发病,所以只好搬家。”
向远的母亲有精神病,文雨是知道的。他曾跟她说过,小时候父亲去世后,母亲经受不住打击,患上了精神病,经过治疗,病情已经得到控制,只是身体一直很虚弱,也不能再受刺激。
有次学校放假,向远和她无处可去,文雨就提议去他家里玩,向远想到母亲的情况,没有立刻答应,虽然文雨一再强调自己不介意,他心里还是有所顾忌。只是后来经不住文雨的恳求,他最终还是带她回了家。
在文雨的印象中,吴向远的母亲是个很美的女人,皮肤白净,举止从容,看上去跟正常人没什么不同,甚至比一般人还要更优秀。而当她得知文雨是自己儿子的同学之后,也表现的极为友善,亲自张罗出各种美食来招待文雨,热情的态度令文雨受宠若惊……
文雨知道向远对他母亲的感情有多深,他当时的成绩本来完全可以考上名牌大学,可在第一次模拟考试时,他报的却是本市的一所普通大学,文雨不明白为什么,他说离家近点方便照顾,从那以后,一向对学习完全不上心的文雨,也开始埋头苦学,为的是能跟他进同一间学校。
可是后来他却突然消失,文雨也因为情绪崩溃,根本没有参加高考,并因此跟父亲大吵一架,最终导致离家出走……
文雨反复在心里推敲他的说辞。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母亲犯病,所以他才会突然人间蒸发?但为什么他的母亲会犯病?就算犯病,为什么就一定要搬家?就算搬家,为什么连一点消息都不告诉她?
向远看到她眼神里的追问,却低下头,没有立刻回答。
这一天,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要面对的,始终躲不过去,即使在心里重复过千百遍的话语,却在这时全部消失,本以为已经足够坚硬的意志,却要在面对她无声的质问时,再次经历鞭挞和拷问。
“亦雯……”久违的一个称呼,当他叫出来之后,两个人的内心,都同时震动,以至于他不得不停顿片刻,才能继续说下去,“那时候家里发生太多事,我真的没办法讲清楚,说什么都像是在找借口为自己开脱,我知道你恨我,恨我不告而别,我也该恨……”
他的声音,沉重而悲怆,重重的击打在文雨的心上,她想哭,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因为爱产生的心痛,还是因为恨产生的愤怒?她已经分不清。
只是过往的一些莫名的情绪,突然在这时重新闪现。
“所以那天你来见我,已经决定要搬家了,”她问,“是吗?”
他还是没有看她,只是点头:“我没办法逃避我的家庭,所以我只能逃避你。”
“为什么?”她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话,“为什么一定要在我和你家庭之间做选择?我从来没有逼过你什么啊!”
“因为我没有能力承担,”他低声吼道,“你知道吗?我太累了,真的没有能力再承担你的感情。”
文雨愣了半晌,才终于明白过来,一颗心像砸进了千斤巨石,坠的生疼,只有将藏黑暗处的双手狠狠握紧才能忍住。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视若珍宝的爱情,早已经成了他的负担。
如今看来,所有劳燕分飞的结局,都不是没有伏笔。那时候也觉得他总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可是竟然被她用各种理由忽略掉了。还以为能一起分享他的欢乐,就能一起分担他的愁苦,却原来,自己早已经变成了他愁苦的根源。
文雨想笑,可是心一被牵动,反而流出更多的眼泪,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向远不敢看她的眼泪,用手把那根没有抽过的烟,折断,捏碎,扔出了窗外。
“你的痛苦,我都能想象,想象不到的,也都能理解……”他沙哑着声音说。
文雨打断他的话:“你可以用各种方式拒绝我,为什么偏偏要用最惨绝的一种?”
向远无奈的望着前方:“如果是现在,我一定不会用这种方式对待,可那时太年轻,年轻到让我以为,只有消失才是最好的告别方式,我以为只要自己一个人面对就已经足够,根本不懂得照顾别人的感受……”他觉得,自己真的词穷了,“所以,我真的只能说,……对不起。”
这算是忏悔吗?这算是她要的答案吗?他好像解释了一切,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不管有多少无可奈何,有多么万不得已,她都不能想象他会这样做,可事实上,他已经那样做了。她在心里默念着:自以为是的沈亦雯啊,凭什么别人就不能对你狠呢?凭什么你就不会受到伤害呢?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只是因为不肯接受这样一个结局,才强迫自己,去苦苦追寻另一个更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人就是这样,爱的时候,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来支持,不爱了,也想方设法找到各种理由来让自己释然,其实真正的感情,哪有什么理由可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恨不知所终,万劫不复。喜欢和厌恶一样,可以莫名其妙的产生,也可能莫名其妙的就消散。遇到什么样的人,落得什么样的结局,都只不过是命。如果非要一个答案,唯一的理由就是,他根本不是那么爱,如此而已。
她用冷峻的目光,冻结了眼泪,从颤抖的双唇间,狠狠的挤出每一个字:“所以,你现在长大了,不再年轻了,又能承担起感情了?”
这句话,像无形的利刃,猛烈的刺中了吴向远。他可以找各种理由来为过去解释,却没有办法为现在圆场。
他呆愣在那,承受着文雨锋利的目光,竟说不出一句话。
文雨凄冽一笑:“你知道吗?我真的宁愿你出什么意外死了,也不愿你再在我面前出现!”
说完这句话,她用仅剩的力量,打开车门,冲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一口气跑回了家。
深夜,漆黑的房间里,文雨静静的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任泪水肆虐。
直到天色大亮,意识才渐渐模糊,从昏睡中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发烧了。
裹着厚厚的被子,还是冷的发抖,可是又不知从哪来的滚烫,烧的浑身胀痛。
最初的时候是不想起来,后来,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起不来。
直到手机铃声执着的响了好一会,她才强撑着力气去接。
“谁啊?”嗓子已经涩的发疼。
“怎么成这声音了?”是谷桐,他立刻就听出了异样,“你生病了?”
“嗯。”
“吃药了吗?”
“没有。”
“你家里的人呢?”
昨晚不欢而散之后,正安就不见踪影,大伯家的人一个都没有过来,连最爱跟她亲近的亦雪,也不知道忙着去做什么事,一天都没有出现,“不知道,各忙各的吧。”她说。
“唉,怎么这么可怜,”谷桐无比同情的叹道,“你现在该知道有个男人在身边的重要性了吧,关键时候,起码还能斟茶递水啊。”
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句,文雨郁闷的差点晕过去:“是啊是啊,太重要了!”光正话反说,还是不解气,索性又抛出一句,“现在要是有男人给我倒杯热水,我就嫁给他。”
“喂!你太过分了,”谷桐大为不满,“我给你倒过那么多次水,你都没这么说过,我岂不是白倒了。”
“可惜都是以前了啊,现在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电话那头大概一时想不到词,没有说话,她也不想再给他机会,“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睡了,兴许睡一觉醒来就好了。”她是真的累了,也不管谷桐还想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刚放下手机,铃声又再次响起。
文雨有些不耐烦,接起就说:“我已经吃药了,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你就别操心了。”
她一口气说完,电话那边停顿了片刻,然后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你的手机没来电显示吗?”
原来不是谷桐,是胡泉的声音。
“是啊,”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跟这个人抬杠,“我的手机跟我一起发了烧,显不出号码,更不知道你是谁。”她故意这样说,甚至想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他倒是兴致勃勃的表明身份:“我是你可敬可爱的胡泉表哥。”
文雨郁闷透顶,头也跟着开始抽痛:“你打错了,我不是亦雪。”
胡泉不置可否,却只是说:“看来你真的烧的很厉害。”
又被他避重就轻的闪过一次,想要表示一下愤愤不平的情绪,最后却只能无奈的说:“没关系,还死不了。”不过她是真的难受的要死了,说话的时候,感觉牙齿都在打颤。
“那就好,”他好像还真的放了心似的,接着又很体谅的说,“好了,你先睡吧,一会再说。”
没想到他倒先挂了,不过无所谓,反正她现在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拉了拉被子,把脑袋也包了起来,不过还是把嘴露在了外面,因为这会鼻子已经罢工,现在也只能靠嘴呼吸。
迷迷糊糊中,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又听见一阵铃声,掀开被子听了一会,才知道是楼下的门铃在响。
有人来了?这又是谁?文雨真是烦躁到了极点,怎么越是虚弱不堪的时候,越有人乘虚而入,连生病都不让人安静的病。不管是谁,真恨不得出去杀了他。
本来不想理会,可是门铃一直响,她也实在渴的不行,只好爬了起来。
还是愤怒更能给人力量,文雨裹着被子下了床,用手扶着墙下了楼。
开门以后,她倒没有真的行凶,只是撑着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的人,足足看了好几秒才辨认出来。
“你来干什么?”透着不满和意外。
“来拯救你。”胡泉说。
这是什么话,难道自己已经沦落到需要别人拯救的地步,可笑!
“哼,”文雨冷笑一下,想再说些什么,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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