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顾星辰在忐忑不安中迎来了陶慕华在中秋节的演奏会。
在后台听着声音端庄的主持人不惜以大篇幅介绍陶慕华时,顾星辰恍然呆住,明明是没见过面的人,可她心里纠缠的丝丝缕缕仿佛已经不只是她的臆想,早已经成了真的。
她在台侧一个并不太显眼的位置,环顾座无虚席的大厅,叶暮就坐在前排中间的位置,他一身黑色西装,打着领带,头顶的水晶吊灯在他身上洒开柔软的淡黄色光线,耀眼得让他周围的人都失了颜色。
叶暮侧身跟旁边的人低语了几句,那人一脸的严肃,伴着叶暮的声音轻轻点头带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叶暮恭谨的神色以及两人相似的脸部轮廓,让顾星辰猜出他就是秦斯年口中的省检检察长叶熙廷。
其实后来叶暮跟她说过他的父母,当时她只做无谓的哦了一声,然后逃避了叶暮略带审视的眼神。她眼中的情绪怎么逃得过他?
叶暮随着观众鼓掌,眼睛看向她这边,演奏厅很大,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算近,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看到了她,可她还是下意识的挪了位置。
叶暮看着那个晃动的人影,心思渐沉,沉了眼睑转过头继续看着台上。程谟坐在他旁边淡淡地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没带出一丝情绪。
不知什么时候何承明已经站在了她身侧,两人无声的去了剧院外面。走下高高的台阶,顾星辰暗暗舒了口气,这台阶总有三四十级,回身望去,整个剧院矗立在最上面,很神圣。相比神圣的殿堂,不远处街道上浓烈的节日气息更像人间。
顾星辰靠在石栏上从远处呆望着剧院门口陶慕华那张巨幅海报,顺便问道:“何总监怎么没在医院陪阿姨?”张淑娥犯了腿疾住进了医院,前几天她和叶暮一起去医院探望过。
“就算没有叶暮,我以为咱们至少也算得上是朋友,都已经出来了,就不要叫我总监了。”何承明脸色清明,语气稍显认真。
顾星辰动了动嘴角笑了,说道:“我还以为你对我也就是纯粹的上级领导下级,其实私下里我也这么想过。你把我调到这边来不只是为了工作吧。”当时据传是为了帮助她躲避李建海老婆的纠缠,看现在,应该还有别的意思。
何承明瞅了她一眼,不带什么情绪,说道:“我只是个旁观者,不过也想让你知道有些事情你迟早要面对。不管你是不是跟叶暮在一起了,工作你都得做。当然,如果你跟他在一起了,工作更得做。你总不至于因为她是叶暮的母亲就放弃了。”何承明略带严肃的看着她说道,“我指的不只是一份工作。”
“我真奇怪,你竟然也都知道。”她有些想不通,何承明似乎很能理解她的想法。
“叶暮出国之前我曾跟他去过你们那个县城,他哪都没去,直接去了少年宫。当时你笑着从他身边跑过,牵住了别人的手。他说,他从来没见你那样笑过,美得让他心酸。”
顾星辰垂头不语,看着自己的手,曾经它们被秦斯年的大手包裹住,在他的手心里它们感觉到了温暖和欢喜。她不记得何承明说得那一次,因为有太多次她都是那样雀跃着跑向秦斯年,以为那是她最终的归宿。
“有些事情经历过才最懂,你因为自身条件的弱势而在他面前觉得心里地位低下,这很正常。没跟你在一起之前他就想到过,不过他的信心和勇气让我自叹不如。有时我也在想,因为他不是我们,所以才能很优越的有那么大的信心。倘若位置调换,他又会怎么想?”何承明觉得自己邪恶世俗了,嗤笑一声,又说道,“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他,有时候人是需要从别人那里获得勇气和希望的。”
何承明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但是他语气中的期许和带着怅然的坚定让她隐约感觉到他们有过类似的经历,或者说她现在经历的正是他已经经历过的。
顾星辰惆怅的笑了,淡淡地说:“是我把人都庸俗化了还是我本身就很庸俗?我的反应太过强烈,但我没办法控制。这个打击对我很大,它让我过去一直相信的东西都破碎了。我一直小心翼翼的掩饰应对,却从来没觉得自己卑微。但现在不一样了。”
“那就把自己变得强大,这样至少在外人看来你并没有高攀他。”
月亮很大,很圆,很亮,却显得清冷,她看了眼旁边面色冷清坚毅的何承明,都说高处不胜寒,不知道在他站在今天这个位置上的时候心里是不是真的没有了遗憾,又或者是不是真的得到了平衡。
直到演奏会结束他们都没有再回去,各自对着月光沉浸心事。当大批的观众涌出来的时候他们才不约而同地往剧院门口看去,陶慕华被一群热心观众围着拍照留念,优雅得体的笑容温和又亲切。她的丈夫和儿子含笑站在一旁,一家三口万众瞩目。
叶暮将父母送上车后,弯身说了几句便向他们这边走来,明亮的月光下他面色如水,沉静柔和。跟何承明说了几句便把目光投向了她,迎着月光的清亮眼神将太多情绪氤氲在眼底,只跟她说道:“等我电话。”她既然跑出来他就不会这个时候把她带过去,时间他还愿意给。
46。倾情
中秋节过后顾星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上班,她的位置还是跟张柠隔着一条过道,虽然有隔板,但低低的隔板根本挡不住偶尔飘过来的眼神。那眼神里的困惑让顾星辰也不能解释,好在这次张柠并没有开口和她说话。
演奏会结束的第二天,陶慕华的助理严虹代表她宴请了他们这些工作人员,席间她看到了张柠,后来才知道严虹是她表姐。
严虹是个精明周到的人,说话常用笑的,眼神却总是对人充满考量。工作极其要求细致认真,一点容不得马虎,常常因为一个细节跟他们反复协商多次。所以即使她笑着也没人真正觉得她是一个随和的人。
回想起来,严虹在她身上投注过太多打量的眼神,虽然严虹极善掩饰,可总有被她识破的时候。她不知道严虹的打量是完全出自于自身的为人习惯,还是别的什么,她隐约觉得她的存在对叶暮的家人来说并不是隐形的。
顾星辰心中有事,晚饭没吃多少,停了筷子呆呆地看着对面叶暮吃饭。
对于她的反常叶暮只做不知,关心的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顾星辰回避了叶暮的眼神,自己盛了汤,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她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又不能脱口而出,几次三番心不在焉,叶暮看在眼里却从不问她。
“星辰?”叶暮放了筷子认真的看着她。
顾星辰嗯了一声,仍是一副专心相对付碗里的汤。
“有时间跟我回家吧。”
叶暮语气平常,顾星辰听了却愣住了,碗放在嘴边,停了好几秒然后慢慢地放了下去。
她不用抬头也知道叶暮在等她回答,她根本不怀疑叶暮的诚意,只是她不敢,以前不敢,现在更不敢。
叶暮静静地看着对面垂头不语的人,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始终不肯抬头,也不对他的话做出反应。其实只要她答应他,可以不用急在一时,他自然会给她时间准备。如今她的态度,让他拿捏不准。
沉默的越久越觉得开口困难,钟表的滴答声在两人耳边想着,心思跟着窗边的余晖一起沉下去。
两个人沉默的吃完剩下的饭,顾星辰抢着去洗了碗,叶暮没有像以往那样去帮忙,她有意逃避,他又何必追得太紧。
顾星辰故意磨蹭了会儿,她不知道该跟叶暮说些什么,道歉会显得太虚伪,现在答应他只怕他也会多想。她收拾好才进屋,叶暮在桌前看书,看上去和平时别无二致。她没有去床上坐着陪他,心事重重的在沙发上坐着,看着叶暮的后背心里翻江倒海。
其实只要一个小小的亲密举动便能化解两人之间的别扭气氛,哪怕她像以前那样不说话就坐在他身边也好过现在这样闷坐不语。可顾星辰偏偏选了这个,就算是无意识的行为,也让他们之间的气氛更加沉闷了下去。
叶暮一本书摊开在桌面上,眼睛里却没看进去半个字。顾星辰的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烦躁了起来。
打来电话的是何承明,他此时正在B城出差,跟人谈一个广告代理,样片出了点问题,要她马上处理,十点之前反馈给他,东西已经发到了她的邮箱。
顾星辰看了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来不及回家再修改,叶暮这里的电脑她用不上,考虑了一下决定去A大西图书馆的操作室。匆匆跟叶暮说了一声便跑了过去,叶暮本要送她过去却没来得及开口那人就不见了。
从东院到西院原本有一条小路,从他住的地方到西图书馆也就十几分钟,后来学校为了方便管理将这条小路封死了,两个院区的学生如果要到另一个院区上课,就必须得绕二十分钟的路从东门到西门,西图书馆在学校的最西北角,还要走上十来分钟才能到。这样一来顾星辰就得花上半个小时的时间才能过去。
顾星辰根本没想那么多,只知道样片明早要用,她一路跑过去等到了西图书馆的时候她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被夜里的秋风一吹她冻得缩了缩脖子。
叶暮被她闹得根本静不下来,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自打那天来学校找过他就一直不对劲,起初他不知道是为什么,直到那天下午他去接她下班看见她和秦斯年在街上,他渐渐明白过来还是因为他。
他跟她坦诚自己父母的身份,她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但是她的退缩还是让他难以承受。他对自己的父母有信心,他们都是开明的人,即使是严肃到有些刻板的父亲也并非是那种不讲理又眼高于顶的人。可她连试也不愿意试就退缩了。
叶暮起身去了西图书馆,等在一楼的大厅里时外面无端吹起了一股风,接着树叶便哗哗作响,凉风从门里灌进来带着浓浓的湿气,打在脸上已经有了寒意,叶暮皱眉,肯定要下雨了。
他出来的时候没带伞,趁着落雨之前他跑去外面的超市里买伞,只是还未到超市豆大的雨点被带着寒气的秋风夹裹着就落了下来,等他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