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没有说你为什么会来这里的理由。”清酌的语气淡淡的,就像在谈论天气。
“我说我是为了你。你信么?”曲蘖叹了口气。
“不信。”
“那我还是不说了的好。”
清酌停了下来。她看着曲蘖,似乎想看出什么。曲蘖定定地站着,有一些些的无措。
曲蘖还是不确定这种感觉的。
在见到清酌的第一眼,她就觉得这个女孩子给了她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如果就这样的错过,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那么就在现在,去认识她吧。
就是这样的感觉。
她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想要去认识某一个人。
于是。她把清酌拽进了那场她觉得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任务里。
但其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就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了。
那么假设,假设她没有让清酌扯进相柳城的任务里,那么清酌至少就不会在那个时间去找刑善了。关于云鹊的事情会被延后,而她也不会与自己的过去有那么多的牵扯。
曲蘖想了想。觉得还是有些不对。
一旦相柳城的任务开始,由于清酌手上拿着云鹊,她迟早会被卷进来。而由于他们同为年的人,那么她迟早也会被卷进这件事。姜策因而会注意到她的存在,只是,她与清酌的关系,也就没那么好了——虽然现在看来,也差不多。
“你信命么?”曲蘖微皱眉头,看着地上的蓝线,“从接下相柳城的任务以后,到现在,似乎都是没法更改的发展。有人问我后悔过么,可是这种情况怎么办?后悔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清酌沉默了一小阵,才道:“的确。三七的单子迟早会有人接。云鹊迟早被盯上,我迟早会见到墨钧,迟早会站在这里。那你呢?你可以选择的。”
“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在追寻什么。”曲蘖忽然觉得很多事情串起来了,“雷展。雷家卷了进来,之所以没有遇到他们的人,是因为姜家有姜策拖着。年,闰好像也有不一般的打算,但这个机会被徐叔捉到,过些日子大概就会出结果了。而我,原本是姜家计划好了派来执行任务的人。”
“你想知道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清酌缓缓道,“人大概真的没法斩断过去。”
“难道你不是?”
“我只是为了云鹊罢了。这是唯一一个,我可以信任的东西。”清酌摇摇头,心里对曲蘖的说法并不怎么相信,“你是怎么知道丰沮山的?”
“是谷雨得到的情报。”曲蘖道。
“谷雨可信么?”
“我与他认识很多年了。”
“是么……”清酌缓缓道,没再说话。
两人的脚程很快,只消一个时辰,就穿过了林子,走到一片开阔之地。
地往下陷。以一个斜坡往下陷。一个圆形的围绕中心建筑物的斜坡。斜坡长满了杂乱的草木,但整体很平整。
斜坡的中心,是一座塔。塔高七层,柱状塔身,八棱,但没有塔顶,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平台。整座塔只比凹陷高了两层,有五层完全处于凹陷中。
清酌和曲蘖极快地停下了步子。
塔的正前方有一个营地,营地的篝火似乎凝固了,有人在走动。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很有默契地躲进了树影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下篇咱要写个单纯的故事……
☆、十四、旧识
还没有靠近的机会,白色的破片就已经在空中飞舞。
这种感觉清酌很熟悉,并且,很讨厌。
她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静止的时间重新开始运转,她们就要回到那个原点了。
曲蘖对此显然有些惊讶,清酌朝她摇了摇头,眼睛盯着塔底的方向。
在那里,有两名男子交谈着什么,可距离得太远,什么也听不见。
白亮的光渐渐包裹住了两人,不热不冷,却带着一种让人发寒的感觉,那种感觉并不作用在身体,而是直接透进了心底。
清酌在林间奔跑。
从一个枝桠,到另一个枝桠。
她得快。她必须快,她必须更快。更快更快。
娘和四叔都在等她。如果她不能及时赶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紧。
——不堪设想。是什么样的不堪设想?她不知道。只是上一辈的人们总是用凝重的语气说着。让她觉得那一定是个很严重的后果。
严重到没人能够承担。
离目的地愈来愈近。她的眉头没有舒开哪怕一丁点。
——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而松懈往往在快成功的时候产生。
在一棵树的枝桠上顿了一下。清酌手搭在云鹊刀柄。这看上去仅仅只是死寂的林子里寻常的一处,但她明白在树影中,潜藏了不下于三十人的伏击队伍。
没有迟疑地挥刀,身旁一簇树叶一抖,暗色衣装的男子摔将下去,还未及地,就已成了死人。
这是一场屠杀。就结果而言,甚至可以说是单方面的屠杀。杀人只需要一刀就足够,这是每个习武之人都明白的道理。清酌出了三十二刀,地上就躺了三十二个死人。在旁人看来,这是不要命的打法,所有的出刀都是在与对方抢速度,不死你死,就是我亡。然而三十二刀,她没有一次赌输。
——因为她不能输。她不被允许输。所以任何一个差错,都不能出现。绝对不能。
全身的肌肉已经绷到了最紧。清酌微微喘息,她知道还不能放松。她能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
至少还有一个人。她明白。至少还有一个。
这支伏击队伍,至少还有一张没打出去的牌。这三十二个人甚至只是为了消磨她的体力,这三十二条人命甚至仅仅只是为了最后那个人能有更多的胜算。
刀风近了。
清酌挥刀把对手弹开。脚下退了两步,最后一脚踩下去的时候,她甚至觉得双耳一阵嗡鸣。
显然。对方的战术是很有用的,她的确累了。如果拼尽全力可以把这个人击败,她也无法保证自己在赶到目的地的时候是以援兵的身份出现而不是成为又一个累赘。
然而。她已经别无选择。
林中的血腥气很浓,但她已经闻不到了。在这个林子呆了太长的时间,鼻子已然习惯了这些气味。
——对。太长了。
她心里不由浮起些焦虑,太长了。如果再这样耗下去,即使抵达目的地也于事无补。而她也清楚,这就是对手的目的。这个人杀掉她或是与她耗着都是赢。
袭击者一刀未得手紧接着又跟上了一刀。清酌折腰闪避不及,不得不就地一滚躲开,这个法子是最耗费体力的,她心中不由一叹,反手一刀回攻了过去。
那人双刀一架,退后了几步。清酌乘这机会重整了架势。眼前这个人的出刀方式走位习惯她都很熟悉,因为她们已经数次交手。
微微垂下眸子,清酌想用平常些的语气,眼神却还是出卖了她:“阿蘖,果然是你……”
不错。她认识这个人,她们熟悉彼此。所以她知道,在那天明白对方立场的时候,事情就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那种熟悉已经到了骨子里。
——她们都不会为了对方抛开家族立场,那么生死相搏,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你是自愿来的对么。”清酌没有用疑问句。
“对。”阿蘖道。
“就算不用这一地的死人,我也不是你的对手。”清酌慢慢道,在过去数次的切磋里,她没有一次赢过她。
“这不是我订的计划,我只是一个执行者而已。”
“你其实只是怕自己后悔对么。你只是不想单独的来面对我。你怕你会动摇。”清酌仍然没有用疑问句,“你总是很自信的。本来,你一个人就够了。”
“大概也是有一点吧。”阿蘖笑了笑,“然后你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其实也是想乘机恢复些体力对么?可耗在这里,你还是要输的。”
“……”清酌没说话,只笑了笑。她懂她的心思,就像她也懂她一样。
“耗在这里。不好么?”阿蘖微微蹙眉,“阿酌,你真的会被我杀掉哦?”
“你不会让步。我也不会。”清酌脸上仍旧挂着笑意,“阿蘖。我就是喜欢你这么坚持立场的样子。”
“我也是。”阿蘖的笑容放大,刀风又起,电光火石间,两人过招已三十二个回合。
刀刃相错。有那么三十二个瞬间。她们那么的接近。
清酌还记得,在这之前,她们更近。更近。近得好像只有一个人——
那时候她不用考虑云家,她也不用考虑姜家。
那时候她只是清酌,而她只是曲蘖。
那双提着双刀的手,也曾抱着她笑得像个傻瓜。她喜欢她笑,这会让她在那个时候忘记远离家人的焦虑和不安。
她还能回忆起那些熟悉的细节。她的心跳,她的温度,她的呼吸。
她还记得她抵着她的额头,低低的音调——找不到他们了?那我来做你的家人,可好?
可是后来,她找到了失散家人,却失去了另一个家人。
天下姓云的何其多,为何偏偏投生在这一家?天下姓姜的何其多,为何偏偏就是那个姜?
清酌觉得很累。
也许是身体上的疲累让她松懈了,不期然传来曲蘖的声音,略潮湿的呼吸就呵在耳边,有些发痒,也让清酌猛地惊醒,赶忙闪了开去。
“阿酌,不认真点的话,真的会死哦。”曲蘖脸上挂着轻松的笑。
清酌知道她已胜券在握。全盛状态下仍无法赢,何况是以现在这个状态?可她已经没有退路——
咬了咬牙,提刀迎上,刀刃甫一相触,手上就传来极大的力道,已经绷到极限的肌肉再也撑不下去,清酌手上一颤,云鹊差点跌落,足下踩了几个踉跄,就只觉得胸口一凉——
手中的云鹊再也握不住,重重跌落尘埃。她只觉得周身血液的温度随着云鹊一同地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