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不知道说甚么好,赶紧盛粥:“谢董,小心烫。”
过了两天的签约仪式很成功,但并不圆满。因为谢洛丰没来参加,只叫了秘书小姚来代表他。
小姚一大早就到了,还带了一碗粥。他跟沈昔昭说:“谢董知道你到的早,怕你没吃早饭,叫我给你带一份。”
沈昔昭突然眼眶一红,鼻子一算,拿到一旁狠命喝了两口,又突然拉住小姚问他:“谢董身体还好吧?”
小姚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答道:“很好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没,就是关心一下。”沈昔昭突然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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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丰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沈昔昭又去苏州出了趟差。回到深圳时,已经到了夏天。几个月不曾和宋庭梧见面,但是从报纸上看到,梧桐基金收购洛丰旗下房地产板块。
天舟文化的股价涨了一轮。
沈昔昭颇为懊恼,想当初宋庭梧告诉她打算购买洛丰资产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买点天舟文化的股票。看来,她这辈子在赚钱上就是少了点时运。
懊恼之下,点开她的股票账户看了看,那几只被套闹的股票依然一片绿。她又点开其中一只股票的公司资料看了看,只见十大流通股东中多出了一个机构名字。
心想难道是有私募进去了,会不会炒作拉高股价?
于是兴冲冲又搜了这家机构的资料。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家机构叫天桥资本。团队介绍中,总裁是林易北。
沈昔昭这才知道林易北原来出走单干了。
回到深圳以后,她还给谢洛丰打过一个电话问好。谢洛丰精神挺好,告诉她洛丰上市批下来了,他虽然退休了还有点应酬,最近比较忙。还说博物馆那边也没停下来,邀她有空的时候过去看看。
他说:“我们一起喝个茶。”
一周以后,洛丰实业上市的公告正式出来。就在当天晚上,七十二岁的谢洛丰跳楼自杀,当场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昔昭,你过来一下,有点事情和你说。”杨总经过沈昔昭办公桌时说到。
然而沈昔昭却慌里慌张地起身,惶急地问:“杨总,新闻报道是真的么?”
杨总被她焦急的神情惊异,扫了一眼她的电脑屏幕,赫然一道标题:“上市同日,洛丰实业董事长跳楼身亡。”
杨总点了点头:“是真的,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情……”
沈昔昭却突然合上电脑,抓起包,又颓然地停住:“杨总,我……我应不应该去看看?”
杨总知道这几个月来,沈昔昭与谢洛丰合作得很愉快,现在突然遭逢如此变故,感情上肯定难以接受。说实话,就是杨总自己,骤然得知这个消息时,亦心惊肉跳了良久。
不知谢董遇上了什么难过的坎,竟会选择这么惨烈的结局。
她一时也有些黯然:“你去看看吧,代表我们表达一下关心。”
沈昔昭急急忙忙往外冲,与正好进办公室的李勇装了个满怀。沈昔昭拎着的包稀里哗啦全掉在了地上,她蹲下去,也顾不上分门别类,一股脑往包里塞。
李勇被撞得满心不乐意,不禁提高了音量:“这里是办公室,你急匆匆地干嘛呢?”
沈昔昭也没说抱歉,心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李勇更为不满,整了整西装,心道这沈昔昭越来越嚣张了。
杨总将一切看在眼里,没说话。她知道李勇对沈昔昭有芥蒂不是一天两天了,李勇在她面前也没少有意无意地说过沈昔昭的不足。
昔昭这个人,聪明,工作又勤恳,但就是性格偏内向,话不太多。其实这样的性格不是不好,起码藏起住话。
而李勇,周到活络,能很快与人称兄道弟。但是为人太急功近利了。
比较之下,她更看好沈昔昭,聪明而又不自作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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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昔昭在路上给小姚打了个电话。措辞谨慎地问了问情况。
小姚说葬礼已经办完了,沈昔昭突然就有点哽咽:“我先来看看你,再去谢董墓前送束花。”
放下电话,小姚微微叹了口气。从谢董去世以来,他接过不少电话。谩骂的,愤怒的,担忧的,然而真心实意悲伤的并不太多。沈昔昭是其中一个。
他打电话通知前台要是有位沈小姐到了,请她直接上来。然后继续埋头整理谢董办公室的书籍和资料。
洛丰的办公大楼没有任何变化。沈昔昭突然想起了“物是人非”这个词,心里一阵酸楚。进电梯按32楼时,手指都有点发颤。出了电梯,拐个弯,再直走,便是从前谢董的办公室。
却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在用力砸墙一样。她不禁往左边的办公室看去。
然后听见一声怒吼:“宋庭梧!你还敢来这里!”
谢南实像暴怒的野兽一样冲向宋庭梧。幸好办公室里还有些其他人。谢南实的助理从背后紧紧抱着他:“谢总,冷静,冷静。”另外一个助理也赶紧上前拦住谢南实。
他犹踢腿喝骂:“你他妈当时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说上市了就能洗白?可是结果呢?他妈的!我爸跳楼了啊!”
“啊……”谢南实嚎叫着,又骂:“宋庭梧,我草你全家!”
宋庭梧也绷不住了,上前就要与谢南实扭打在一起:“你他妈的嘴里少不干不净了。”
等冲到近前时,看着谢南实绝望灰败的眼神,宋庭梧举起的手又垂了下去,然后对周围众人说:“你们让我和谢总单独聊几句。”
那几个人你望我我望你,迟疑了好一会儿没动身。
宋庭梧主动过去打开门:“放心,出不了……”
话没说完,就看见站在外面目瞪口呆的沈昔昭。
“你怎么在这儿?”宋庭梧也很诧异。
沈昔昭此刻满脑子都是听到的谢南实的咆哮。谢董的死和宋庭梧有关么?她说:“我……我一会等你一起走。”
几个助理鱼贯而出。沈昔昭也转身去找小姚。
宋庭梧重新关上了门。
一个小时以后,他才推门而出。
透过门缝一角,只见谢南实颓丧地坐在沙发上,衣袖一只卷了起来,一只覆盖到手掌上。
他脑子反反复复只有宋庭梧最后说的那句:“他的死是最后一次帮你扫清障碍。你爸宁死也要保住的公司,你可得守紧了。”
他抬起头看着宋庭梧离去的背影,心中突然酸涩又羡慕愧悔。他若能像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样,精明,狠辣,是不是就不需要他爸一路保护至此地步?
他又想起了最后看见的爸爸的脸和身体。水泥地面上,红色的血,白色的脑浆,被筋膜覆盖的骨头。
谢南实,再一次,哭得几近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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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昔昭许久没有坐过宋庭梧的车,开门的时候,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对于沈昔昭一反往常的主动态度,宋庭梧没有自作多情,以为她突然就想开了。插了钥匙,踩了油门,笑笑:“想问我有关谢洛丰的事情?”
沈昔昭一脸沉重:“他的死真的和你有关么?”
宋庭梧突然笑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谢洛丰创业的时候,我都还没出生。怎么可能左右他的生死?”
沈昔昭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傻,可是谢南实的态度又让她不能不疑惑。
“洛丰是一家背景很复杂的企业。他是谢洛丰一手创立的没错,可是创立过程中得到过许多人的帮助。这种帮助可能不太好摆上明面,谢洛丰给她们的回报也不能摆上台面。”
“可是随着公司发展,以前的灰色操作必然要逐步减少。这也就动了一部分不能见光的人的根本利益。谢洛丰想发展,又被掣肘,进退维谷。”
“上市是他想出的釜底抽薪的一招。上市以后,公司结构、财务全部公开,那些不能见光的背后操作必然就此一笔勾销。”
“所以,我极力推动了他的这个计划。”
“然而,上市也是一把双刃剑。他断了别人的路,那些人怎么可能放过他?!”
“所以,最后他不能不死。他不死,谢南实无法真正掌控洛丰。他不死,对洛丰的未来来说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
“他死了,尘归尘,土归土,那些想追究的人再无从追究起。”
“也就是说,他和洛丰的原罪同归于尽。”
沈昔昭低下头,眼泪渐渐涌上来。这些复杂而肮脏的商海往事似乎和她认识的谢洛丰挂不上钩。
那个带她吃宵夜,向她回忆往昔艰辛,讲述对儿子愧疚的老人;那个在讲到建博物馆,回馈大众时眼放光芒的老人,最后就是死于这种难以想象和描摹的绝望与压力么?
撑了一辈子,最后,终于被一直支撑的东西压得粉碎。
沈昔昭使劲擦了擦眼睛,又吸吸鼻子,将刚才的悲伤都藏起来,说了一句:“所以,现实就是这么沉重和无奈。没有人可以打败。”
宋庭梧突然心中一动,将右手从方向盘上放下,一把抓住了沈昔昭的手,安慰道:“你不要这么灰心。我相信事在人为。”
沈昔昭突然想起了黎美娟的脸和她说过的话。想必宋庭梧并不知道罢。她歪着头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宋庭梧。
干而涩地笑了一笑。
才说:“我们去墓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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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回到办公室,杨总有些失落地对沈昔昭说:“洛丰的艺术品基金会项目可能要暂停。”
“为什么?”沈昔昭满脸惊诧:“协议已经签了,第一期资金马上就要到位。”
杨总微微叹了口气:“毕竟谢董不在了,没有了主推进的人,其他地合伙人都有些动摇。而且他们之前对博物馆将来是否对外开放本就有争议。”
沈昔昭的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谢洛丰在尚只是一个空壳的博物馆里,兴奋得如同孩童的表情。以及说未来规划时挥斥方遒的豪气。
也许他曾是老奸巨猾口是心非的商界枭雄,可是在沈昔昭看到的那段日子里,她相信他的每一个笑容都发自真心。
“我再找其他人谈谈,毕竟是当初大家一致的追求,不会这么快因为谢董的去世就人走茶凉。”沈昔昭的语气里仍有些不可置信。
杨总不禁拍了拍沈昔昭的肩头:“我知道你对谢董的崇敬之情,但是这个项目我们只是作为顾问。说白了和我们关系并不大,苏州那边才值得你放更多精力。”
沈昔昭本来站起的身体又坐下了。
半晌,她才喃喃道:“杨总放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