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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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蜿蜒-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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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走到南了。找个时间再从东走到西,就算是学到十成了。要是再见到犹太师兄,咱们就有一比。师傅看马独用边走边喃喃自语,一副如梦如幻的样子,吓得紧走几步,追上江一,她低声对江一说:你同学不是累糊涂了吧?有点像咱小时候鬼打墙。江一说:是吗?咱摸摸他额头。站在路边等着,等马独用走到跟前,伸手就往他额上贴。马独用说:没烧,咱烧的是心。江一说:就知道你烧心,待会儿给你买点灭心火的药。

  到了宿舍门口,江一帮马独用把旅行袋卸下来。不卸他进不了门。旅行袋卸到地上,还有一人高。江一说:邪门,你是怎么把它放到背上的。马独用说:上船时有个举重选手,他把旅行袋举到了我肩上。然后他就失踪了,然后这包就一直挂在我肩上,船上的旅客看到我背着个包坐在位子上,比我还难受,大家都想帮我把这个包卸下来,可就是卸不下。多亏你,不然我还得背着。这丫挺的像说真的一样,绘声绘色,师傅在旁边听着,眼睛一愣一愣的。

  三

  贾四等还在睡,马独用可不体晾他,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贾四等骨碌碌翻了个身,又睡了,跟着响起鼾声。马独用再踹他一脚,贾四等这回坐了起来,他在脸上干洗了一把,说:就知道是你,咱做梦娶媳妇呢。马独用说:入洞房了吗?贾四等说:刚进去,正要风云际会,闯进来个黑脸李鬼,一脚踹在俺屁股上,操他大爷,咱连做梦娶媳妇都好事难成。

  贾四等爬起来,走到厕所里撒了泡尿,走到厨房里洗了把脸,然后抱着膀子走了出来,走到阳台门口,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那儿风大。马独用说:这鸟人,倒很会照顾自己,咱进来半天了,还没洗把脸呢,他倒好,该放的放,该扫的扫,还找了个地方凉快呢。贾四等说:兄弟我早来一步,占了个先,你别计较。待会儿,咱嫂子请你吃酒呢。马独用说:咱嫂子?是谁来着?是你梦中娶的媳妇?贾四等说:别逗了,是咱江嫂。他大声说:嫂子呐,咱俩都是投奔老江来的,咱马兄弟何德何能,要让你亲自送他?师傅说:他大兄弟,既然你不把俺当外人,俺也说句公道话,你不是由俺家老江陪着来的吗?马独用从厕所屙完尿出来,点了根烟,站在大门口,用河南话问师傅:马珏,你这口河南话是从哪搭儿学来的?马珏说:俺那口子不是河南边上的吗?

  没想到马独用连师傅的名字都知道了。江一整天师傅师傅的叫,刚听到马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心想,敢情两位一路上聊过来的呀?难怪这丫挺的精神这么旺。俺找了个漂亮媳妇儿,他激动什么?

  贾四等点了根烟,吸了两口,吐了串烟圈出来,大圈套小圈,顺着阳台飘了出去。江一烟瘾患了,叫贾四等给根烟,贾四等弹了一支给他,半路上给马珏截住了。这丫头还挺机灵的,她抓住香烟嘴,瞥了江一一眼,脸上起了朵红云。江一自我解嘲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给人管上了。贾四等说:嫂子不让抽烟,咱就不抽了。说完把香烟在地上按灭了,抬腕看看表,说:离吃饭还有一把时间,刚好四个人,咱玩一把梦幻双升?马独用说:你丫就记得玩!贾四等说:你丫装什么孙子?在海口,天天求人陪你打双升,这会儿全忘了?马珏说:我不会双升。贾四等说:不怕,让咱江兄弟教你。马独用说:别害了咱嫂子,咱嫂子还得养育革命后代,咱哥仨儿拱猪,让嫂子画乌龟。

  拱猪拱到七点半,马珏在纸上画了十八只乌龟。江一三只,贾四等八只,马独用七只。这哥俩儿蹫蚌相争,江一渔翁得利。马独用见好就收,说肚子饿得咕咕叫,要造反了。等把牌收起来,马独用就说贾四等屎得很,拱猪的水平像弱智儿童。贾四等说:你还牛起来了,咱们再玩?马独用说:玩什么?你饱餐一顿,饱睡一顿,精神头正足,等我吃饱了再跟你玩。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差点打了起来。江一也不劝架,拉着马珏在一边站着,他说:咱让你见识一下,看男人怎样掐架。两人听见江一的话,不吵了。马独用说:咱家丑不往外传,吃饭去。

  马珏要请大家吃海鲜。马独用说:那东西咱吃不惯,糟蹋钱,咱就一个糟糠命,吃点百姓的口粮得了。于是去湖南菜馆。这地方江一经常光顾,老板娘把他当成了亲兄弟。看到他们四个进来,老板娘就从收银台跑了出来。她对江一说:哎呀兄弟,你可是好些日子没来了,可把姐想死了。她一把抓住江一的手,把他往房间里拖。把江一拖到房间门口,这才转身对三位说:坐,房里坐。她就两间房,平时没有十个八个她不让人家进房。江一说:咱就坐外面,咱人少。老板娘说:没关系,就坐房间,外面吵,说话不方便。马独用说:老板娘,你跟俺兄弟坐房间,咱三个坐外面。老板娘笑了,知道这位兄弟在揶揄她。她笑笑,笑就是待客之道。老板娘笑着说:不好意思,怠慢了三位,我见着我兄弟就把你们给忘了。马独用说:没关系没关系,俺兄弟有你这样的姐,俺们高兴。

  一会儿老板娘拿着菜牌过来了。她站在江一身后,问大家点什么菜。

  菜点得七七八八了,马独用说:俺大姐,俺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俺江兄弟的媳妇儿。老板娘说:是吗?俺兄弟娶媳妇了,咋不跟姐说呢,姐给你摆酒呀。马独用说:别急,咱兄弟这媳妇儿是未来的,还没摆酒,你要替俺兄弟摆酒,还来得急。老板娘说:行,大兄弟,你几时摆酒,跟姐打个招呼,姐替你操办。江一说:行了,亲姐,你是俺亲姐,你赶紧给我们上菜吧。

  老板娘一走,马珏就盯着江一看。江一说:你看什么?马珏说:我看看你这张脸是不是人皮做的?贾四等说:不是人皮做的,是狐狸皮做的,还是只公狐狸。马独用说:嫂子,咱兄弟就这点儿优点,你别埋没了。马珏说:你兄弟优点多呢,要慢慢挖掘。

  喝了点白酒。马珏不能喝,喝茶。哥三个边喝边聊,扯些大学的趣事。马珏插不上话,慢慢吃菜。江一喝口酒,就给马珏夹回菜,她碗里老是没空着。马独用说:嫂子,咱们活在回忆里,你进不来,别介意呀。马珏说:你们聊,我听着也开心。大家喝起来没个完,一连干了三瓶老白干,老板娘要拿第四瓶,马珏不让。她说江一明天还得上班呢。大家这才把杯子里的酒干了,开始吃菜。菜都凉了,老板娘拿回去热了一遍。就着回炉菜,每人吃了两碗饭。

  马独用和贾四等回宿舍,江一送师傅去火车站坐车。两班人马在路口分了手。江一喝了酒,脸上火红一片,身上也很燥热。马珏穿的衣服单薄,给秋风一吹,有些寒意,她往江一身边靠了靠。江一抓住她的手,觉得她的手有些凉,赶紧把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马珏说:你下午说有病,真的还是假的?江一说:真的,我肾不大好。马珏说:肾不好,还喝那么多酒?江一说:同学见面了,大家高兴,不好意思不喝。马珏说:同学重要还是自己身体重要?江一说:没那么严重吧?马珏说:喝酒最伤肾,你懂不懂?江一说:懂,咱以后注意。马珏说:还注意呢,以后得戒了,滴酒不沾。

  横过完轨道,上了一站台,再往里走,是一条低凹的水泥路,黑乎乎的。马珏不敢说话了,紧紧地靠着江一。她平时最怕走这条道,黑灯瞎火的,夜一深,一个人影也见不到。好在这条路不长,再过去就是西广场了,就是公共汽车站了。

  两人站在站牌下等车。江一抓着马珏的手,马珏靠着江一的胸口。江一感觉到内心升起了一种由来已久的渴望,他渴望把师傅紧紧地拥在怀里,沉入梦的深处。可他却低声对马珏说:师傅。马珏说:嗯。江一觉得内心的渴望越去越远,他的表达却越来越苍白,越来越浅显,越来越清晰:师傅,今天的事你就当做了场梦,明天醒来,咱们什么都不记得了,咱们还是跟以前一样,你是我的师傅,我是你的徒弟,我同学讲的话,当不得真,他们闹着玩的。马珏的头一直靠在江一的胸口,这时慢慢举了起来,她盯着江一的嘴唇,似乎想探究声音到底是不是从那里发出来的,那是一张经过思考的嘴,还是一张失去控制的嘴。控制那张嘴的是情感还是理智,抑或什么都不是。可她看不明白,她看到的还是那张敦厚的嘴巴,那张红里带白的嘴巴,那张吐珠唾玉的嘴巴,那张让自己流连忘返的嘴巴。马珏说:你在讲什么?她赌气地把披在身上的衣服抖下来,江一赶紧接住,又披在她身上。然后他感觉她双肩在颤抖,她哭了。马珏在初秋的夜里低声啜泣。她圆润的肩膀承载不了江一薄薄的外套,也承载不了江一宽厚的手掌。

  公共汽车进站了,车门洞开,旅客下来,旅客上去,车开走了。马珏还站在站牌下。她忘了自己还要干什么,她把自己靠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意乱神迷。

  江一终于把马珏抱上了车,那是最后一班公共汽车了。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长椅上,车上就他们两个人。司机在前面开车,中间空了十多排座位,可在马珏的眼里,中间全是空白,她觉得前面抓着方向盘的那个人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座下的长椅在动,跟着前面那个人在动。这个世界有些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江一把马珏一直送到楼下,看着她进了楼门洞,看着防盗门慢慢关上了。然后他才转身,这时他听到铁门响了,是一声吱呀,他回转身,看见马珏站在门洞里,马珏说:公共汽车都没了,你怎么回去?江一说:我走路,你上去吧,我看着你,等你上了楼我再走。马珏说:走路要走一个多小时呢,你搭个的吧。江一说:行,我搭的,我搭的回去。

  回到宿舍,两位仁兄还没睡。马独用躺在江一的床上,贾四等坐在房间正中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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