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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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蜿蜒-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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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大学,结果也是一个等死的结局,要是让老娘知道了,不知她怎样伤心呢。江一仰天长叹了一声。

  回到病房,马珏已经坐在床头了,她还真来了。这丫头穿了件白裙子,花衬衣。这种装扮充满了一些野性的味道,让江一眼前一亮。可他装做无动于衷的样子,淡淡地说:叫你别来,你偏要来凑热闹,医院有什么好玩的?马珏说:我又不是来玩的,再说好不好玩不在于什么地方,而在于跟什么人在一起。江一说:那是,知道跟你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吗?马珏说:味同嚼蜡。江一说:你倒有自知之明。马珏把声音降低了八度,说:可以走了吗?江一说:着什么急?我还要跟小丫头道别呢。

  江一车转身,说:小丫头,大哥今天出院了,过几天大哥来看你,好不好?田田说:我有什么好看的,我想你来给我讲故事。江一说:好,不来看你,来给你讲故事。田田说:真的呀?你不骗我?江一说:大哥从不骗小朋友,要骗哪,就骗大人。田田说:我妈说了,谁也不能骗。江一说:你妈说得对,你要听妈的话。

  江一摸了摸田田的头,看着她那张稚嫩的脸,觉得心头有种抽痛的感觉。

  出了医院,马珏说叫部的士。江一说:我一个农家子弟,坐什么的士?你要是诚心送我,就陪我坐公共汽车。马珏说:行,坐公共汽车。她拎起江一装衣服的袋子,跟着江一走到路边等公共汽车。等了十几分钟,才挤上一辆车。江一在车后部找了个空地,放下水桶,上面搁脸盆。马珏挨着他站着,把袋子搁在脸盆上。她怕东西给摇倒了,用手拉着袋子的提手。公共汽车走起路来一向不老实,马珏给颠得前合后仰,附近没有可抓的东西,她只好伸手抓住前面的座椅靠背。看着马珏跟着自己受罪,江一有些于心不忍。可他又不敢伸手扶她,怕她误解。后来上车的人越来越多,马珏跟江一挤得前心贴后背了。这下倒好了,她靠在江一身上,也不怕汽车颠簸了。

  开了宿舍的门,一股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江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厅里,走过去开窗。广东的天气潮湿,一楼是不适宜人居住的。可是单位的住房紧张,单身汉只能安排在一楼。宿舍大院原来是水塘,地势较低,尽管已经入冬了,墙壁上还是经常出水,有的房间一年有三季长青苔。有些家境好的单身汉,怕得风湿病,买了抽湿机,还在床上放电热毯。江一没钱买这些东西,他仗着自己年青,硬顶着。可现在身体每况愈下,他也有些受不了。

  马珏在宿舍里走了一圈,这是她第二次来宿舍。上次来时,正是初秋,天高气爽。宿舍里很干燥。马珏说:这地方能住人吗?江一说:不能住,是人都走了,留下的不是人。江一走进厨房里洗了个手,走出来后老实不客气地对马珏说:你也走吧,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马珏说:我有个亲戚出国了,房子空着,不如你搬过去住吧?江一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习惯了,你不用替我担心。我有些累,你回去吧,等我休息好了我去看你。

  把马珏赶走后,江一倒头就睡。也不知睡了多久,给敲门声惊醒了。江一爬起来,打开门。门口空荡荡的,江一正在诧异,发现靠墙有个塑料袋,塞得鼓鼓囊囊的。江一把袋子拿进房里,打开一看,奶粉、蜂王浆、麦片。江一赶紧把手表找出来,看了时间,原来自己睡了两个半小时。这两个半小时里,马珏逛了商场,替他买了一大堆营养品。

  四

  江一在宿舍里睡了几天。饿了就去门口的大排档吃点粥和粉,有时不想动了,就吃马珏拿来的营养品。湖南菜馆是不敢去了,一是不想欠女老板的人情,二是肾脏受不得刺激。看到江一老在宿舍里猫着,钟老太有些不放心,有一天专门来拜访他,问他干吗不上班。江一懒得跟她纠缠,就说领导让他在家里写材料。写材料是个大事,钟老太从此不敢骚扰他了,还经常过来守卫他的安宁,压制那些大声喧哗的牌友。那几天江一睡得特安宁,他觉得单位里就得有这么个人物,既坚持原则,又知道变通,多好。

  班是不想上了,反正休开了,干脆休个够。再说答应去医院看田田,还没兑现呢。江一买了点水果,又拿了包马珏送的营养品,用一只塑料袋装着,上了公共汽车。进了医院,遇上两个认识的护士,其中一个叫张兰的问江一是不是来看她的。江一说:看你干吗?你又不是我女朋友。张兰说:鬼才做你女朋友呢。这本是一句玩笑话,江一听了心里一沉,是啊,他只配找鬼做女朋友了。像他这种情况,不是找谁害谁吗?看来得跟师傅彻底断了,拖泥带水只会误了她。他妈的,本来跟她没事,都是贾四等那龟儿子搞的名堂,人家一个大姑娘,硬给他叫成嫂子了。

  走到住院大楼门口,碰上了王玲,这丫头穿了件花连衣裙,提了个手袋,像是要出门的样子。江一说:下班了?王玲说:是呀,准备去逛街。你来干什么?江一说:看看田田。王玲本来笑眯眯的,一听到田田就把笑容收了起来,她说:你来迟了。江一说:什么意思?他们出院了?王玲说:也可以说是出院了吧,反正那个小女孩,你再也见不着了。江一说:见不着?田田死了?王玲点了点头,她说:江大哥你还想着来看她,你真是个好人。江一说:什么好人坏人?你告诉我田田是怎么死的。王玲说:我又不是医生,我哪里知道?我就知道她死了。江一想想也对,一个护工,整天忙着侍候别人,哪里顾得上管病人的死活。江一说:几时的事你总该知道吧?王玲说:前天的事,昨天她家里来人办出院手续,她妈哭得可伤心了,看得我都湿了眼。江一叹了口气,他想起那个美艳的少妇,心里竟有一点疼痛的感觉。与其说他挂念田田,还不如说他挂念陶艳。田田只是一个孩子,只会叫他大哥,让他讲故事。那个女人却在关心他,关爱他,尽管在她来说,那只是一个好人的善良本性。

  王玲看江一站在那儿发呆,就说:江大哥,要不要我陪你上去看看?江一说:不上了,人都不在了,上去干什么?他转身往门口走。王玲跟了上来。王玲说:江大哥,你还记得11号床吗?江一说:11号?怎么啦?也死了?王玲说:没死,他倒活过来了,换了肾,他老婆也回来了,那个狐狸精哪,让人家睡大了肚子,却说是11号床的啊,笑死人了。江一觉得这个女人多嘴多舌,讨厌得很,要不是受过她的恩惠,真不想睬她。

  走到医院门口,江一说:王玲你先走吧,我回去找一下马医生。王玲说:马医生今天没上班。江一说:那我找一下张兰护士。

  江一在大楼里兜了一圈,还真跟张兰撞上了。江一说:给你的。把手里的袋子交给张兰。张兰撑开袋口往里看了看,哇了一声,说:给我?你这么好心?说,有什么企图?江一说:没有企图,要看的人不在,我懒得拎。张兰说:讨厌啦你,就不会说句好听的话哄哄女人?江一说:还没学会。张兰说:知道你没学会。她急着给人送点滴,说声谢谢啦,拎着袋子走了。

  江一站在门诊大厅里,有点孤单的感觉。周围全是病人,没有一个认识的。医院是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无论你什么时候来,都是人头涌涌。这里的每一个病人都牵涉一个家庭,都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凄凉故事,譬如田田,譬如11号床。江一漫无目标地在医院里走着,后来走到了他原来的病房。他站在窗口往里看了一眼,五张床上躺着五个病人,全是一些陌生的面孔。

  离开医院,江一在街上闲逛,直逛到下午三点多,那时他觉得腰酸腿胀,全身像散了架。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了。以前他可以三天三夜不停地走路,决不会觉得肌肉疼痛。他挤上了回程的公共汽车,没有座位,他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靠着椅背站着,尽量减少上身对双腿的压力。才二十出头,身体就落到这步田地,他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横过铁轨时,正好有辆火车开了过来。汽笛轰鸣里,江一突然有种跳下铁轨的冲动。那一瞬间,他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时空好像不复存在。在空灵的状态里,他感觉好像有一只手向他伸去,紧紧地抓住了他。凭直觉,他知道那是一只女人的手,那是一只多么温暖的手啊。后来江一发现自己站在站台的斜坡上,火车已经消失在铁轨的尽头。一个铁路员工向他跑了过来,喊道:快过,你还等什么?

  在大院门口,钟老太把江一拦住了。她说:你怎么才回来?有人找你呢。江一说:谁找我?这时从接待室走出一个女孩,长得很清秀,穿了件白底蓝花的连衣裙。江一一向喜欢女孩子穿裙子,看到这种打扮就有些喜欢。他说:你找我?女孩说:你是江老师吧?江一说:我是江一,还没人叫我老师。女孩突然双泪横流,她抽泣着说:可算找到你了。江一说:好,好,你别哭,先跟我回宿舍。江一拎起女孩的背包,跟钟老太连说了三声多谢。

  回到宿舍,江一把背包放下,一屁股坐在床上,盯着女孩看着。女孩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江一说:你洗把脸,喝口水,然后坐下来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女孩说:我想洗个澡。江一说:好,你洗吧,我去外面抽根烟。江一把窗帘都拉上,厨房没有窗帘,他用报纸遮了起来。兰小宁来的时候,他也干过这活。他突然觉得,宿舍里偶然来个女人,对单身的生活是个很好的调剂。为此他要谢谢这个女孩子。这时他猛然想起刚才在火车站,感觉冥冥之中有只手在拉他,难道就是这个女人的手不成?江一自从病了后就有些疑神疑鬼,他觉得自然中可能真有些神奇的不为人知的力量。

  江一在大院里走了八圈,抽了四根烟,估计女孩子该洗完澡了。开了门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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