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骏-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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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骏-簿-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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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发了好一会儿的愣。
 


除夕之夜 


  我暂时回到了父母身边。

  全家人终于聚在了一起吃一顿年夜饭,包括叶萧。原先说好了在饭店里吃的,但妈妈说我很久没在家里吃过一顿好饭了,所以还是留在家里。国家分配给父母的房子很宽畅,十  
几号人围在一起也不觉得挤。妈妈不断地给我夹菜,妈妈深知我从小养成的口味,做的全是我最喜欢的菜,但我却没有食欲。我向来是滴酒不沾的,此刻却自己倒了一小杯红酒,独自浅酌。

  妈妈很快察觉到了我的不同,故意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可我依旧毫无感觉,让别人觉得无趣至极。我有些麻木地一口把杯里全部红酒都喝了下去,也许我对酒精过敏,没过一会儿胃里就开始难过了,我极不礼貌地一句话不说就离了席,走到我过去自己的小房间里,关上门,也不开灯,在黑暗中放起了我过去常听的CD。是恰克和飞鸟的,音乐在我的耳边响起,飞鸟温柔的语调包围着我,我闭着眼睛,心里却全是黄韵的那些话。

  过了片刻,我觉得有一个人走了进来。“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我听出来了,是叶萧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你又去过‘古墓幽魂’了?对不起,大年夜我不该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叶萧压低了声音说。

  我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他接着问。

  我依旧不回答。

  “是为了某个女孩吧?”

  我点了点头。

  他突然吐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说着:“又是为了女人。”

  “你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同病相怜?”我终于说话了。

  “不去提它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也不愿再提起我过去的事了。你呢?”他有些无奈。

  “我正在面临选择。”

  “下决心了吗?”

  “我不知道。”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说:“一切都会过去的。”然后又走了出去。

  房间里又剩下了我一个人,ASKA还在唱着。在这些旋律中,我第一次感到我是那么自私,我只想到自己,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我所做的思考,所做的选择,说白了不过是利益的抉择。我居然胡思乱想到会不会有可能与黄韵办理结婚手续以后不再离婚了,从假结婚变成真结婚,真正拥有她,但我一有这个念头,又会想起陆白,想起他从黄浦江里捞上来的惨不忍睹的尸体。我又想到了在办理离婚手续以后,我变成了一个离异过的男子,将来还会不会有人肯嫁给我呢?即便再怎么掩盖,再怎么解释恐怕都无济于事的,也许这就是我的后半生。

  突然,我又想起了ROSE。

  怎么会想起她?我的脑子全都乱了。

  ASKA继续唱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零点终于到了,我们告别了龙年,迎来了蛇年。

  爸爸开始放鞭炮了,连同窗外千家万户的鞭炮,新年的祝福从烟火中爆发了出来,所有的人都祈求赶走厄运,迎来幸福。

  我打开窗户,迎面吹来夹杂着浓烈的烟火味的寒冷的空气,在这空气中,我听见有一个沉闷的女声从深处传来——“她在地宫里”

  大年初一

  与往常不同,我醒得特别早,我悄悄地从妈妈的抽屉里取出了我家的户口本,然后留下了一张字条,无声无息地走出门去。
 


1月31日 

  9点50分30秒,我看了看表。

  现在我在区婚姻登记处门口,怀里揣着身份证和户口本。也许还需要某些东西或证明,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了,我做出了选择。

 
  今天是第一个工作日,门口的人不多,都有些疲惫,或许是还未从节日的长假中调整回来。我静静地站着,冬日的阳光刺入我的瞳孔,我忽然轻松了许多。10点钟到了,我索性看起表来,表的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着,均匀、流畅,就像一个古老的刻漏的滴水。

  渐渐,我的视线凝固在了秒针上,一圈又一圈,宛如永无止尽的轮回。11点钟了。黄韵还没有来。

  她怎么了?也许她改变主意了?也许她临时有什么急事?我继续等待。

  日头已高高挂起,我把目光从手表上挪开,仰头看着太阳,冬天的太阳不太刺眼,照在脸上暖暖的。

  12点了。

  “如果我等到中午12点还看不到你的话,我会去已经联系好了的医院,做人工流产。”我的脑子里闪出了黄韵的这句话。现在是我见不到她。我仿佛看到了她在医院里做人流的样子,现在大概都是吃药的吧,我想象不下去了。

  我必须要找到她,

  我没有黄韵的电话号码或地址,我想到了莫医生,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莫医生的诊所打了一个电话,尽管我极不情愿。电话那头响起了ROSE悦耳动听的声音:“喂,这里是莫医生心理诊所,您是哪位?”

  “是ROSE?新年好。”

  “新年好。是你吗?”她立刻就听出了我的声音。

  “是的,你好,莫医生在吗?”

  “在,我帮你转过去。”

  电话那头变成了莫医生那令人讨厌的男声:“喂。”

  “莫医生吗?是我。”

  “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请问你知不知道黄韵的电话号码。”

  “你现在要给她打电话?”

  “是的。”

  “有什么事?”

  “对不起,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我要为黄韵保密。

  “你现在给她打电话已经晚了,你可以直接去她家里。”紧接着,他把黄韵家里的地址告诉给了我。

  “谢谢。”

  “快去吧,再见。”他把电话挂了。我有些困惑,他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比如“现在给她打电话已经晚了”,还要我快去,难道他知道这件事?我来不及想了,按照他给我的地址,叫上一辆出租车赶去了。

  黄韵的家其实离此不远,是在一条老式的弄堂里,一栋古老的石库门房子,这条弄堂被几栋高大的商务楼包围着,侥幸没有被拆除。我推开了石库门岁月的斑斓的木头大门,迎面是一个的还算开阔的天井,除了中间的走道,天井里是泥地,种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这里似乎住着好几户人家,我走上又高又陡的楼梯,敲开了一扇门。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女人开的门,她的头上戴着一朵小白花,手臂上戴着黑纱。

  “你找谁?”她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请问这是黄韵的家吗?”

  “你找黄韵?”

  “是的。”

  “我是她妈妈,请进吧。”

  我走进了门,在房间的正中,有一张大台子,台子上摆放着一个黑边的相框,相框里有一张黑白的照片,黄韵正在照片里向我微笑着。

  相框前面还放着几个盘子,盘子里是鲜花和水果,还有三炷点燃的香,升起袅袅清烟。我再看看一身素服,戴着黑纱的黄韵妈妈,一切都明白了。

  我的心里泛起了一股说不清的东西,像潮水一样渗透了我的全身。我沉默了半晌,看着照片里的黄韵,这张黑白的照片拍得不错,黄韵眼睛里闪烁着的光,和特意的化妆,再加上黑白的怀旧色彩和老上海的背景,应该是照相馆里的个人写真照。

  “阿姨,我可以给黄韵敬香吗?”

  “谢谢,当然可以。”

  我举着香,低下头向黄韵的照片敬了三敬。黄韵妈妈给我拿过一把椅子,又给我倒了一杯茶,柔和地问着:“你是黄韵的朋友?”

  “是,我也是陆白的朋友。”

  “哦,陆白这小孩也真惨,我们黄韵也和他一样了。”

  “和陆白一样?难道她也是——”

  “对,是在大年夜的晚上,守岁之后,她就睡下了,当我第二天醒来,她已经去了。在她的床头,留下了一个空的安眠药瓶。她走的时候,一定是在梦中,公安局的法医说,她是在睡梦中,在没有任何痛苦的情况下去的,她走得很安详,很清静,干干净净的,很好,这样走得很好。我们黄韵真有福气啊,没有吃一点苦,初一的早上,脸上还带着微笑,她一定是做着一个美梦走的。”

  我听不下去了,我怔怔地看着黄韵的妈妈,我惊讶于她的平静,就像是在述说家里一件平常的小事一样,她似乎已经有些麻木了,或许是在过度悲伤后反而变得坚强而冷静了。黄韵曾说过她是一个私生女,她的亲生父亲抛弃了她们母女,黄韵的妈妈背着未婚先孕的名声生下了她,靠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微薄的收入,把黄韵养大成|人。也许,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而现在,她生命里惟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我再一次看了一眼黑白照片里的黄韵,我明白,她的腹中还带着一个幼小的生命。她为什么要把另一个生命也一起带走呢?她没有这个权利的。而我,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可你却失约了。

  我痛苦地摇了摇头。黄韵再也不可能回答我的这些疑问了。我辞别了黄韵坚强的妈妈,刚要离开,我的目光偶然触及到了梳妆台上的一个小相框。相框里是一个年轻男子的黑白照片,那种70年代的老式照片,虽然是生活照,却没有什么背景,他的眼睛很明亮,直视着远方,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即便是按现在的标准,他也该算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但照片里的神情却给人一种略带忧郁的感觉。

  “你在看什么?”黄韵的妈妈问我了。

  “没什么。”

  “你是在看他,是吗?”她用手指了指小相框,“他是黄韵的爸爸。他只留下了这一张照片,黄韵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他,除了照片。而现在永远也见不到了。”

  “对不起。”我不想探究别人的隐私,匆匆地离开了那里。我走下那陡陡的楼梯,石库门房子里天窗投射下来的阳光照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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