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苑笑道：“你们就放心吧，我没什么事儿。爹和二叔来往，咱们不和二婶她们来往也就是了，二婶脸皮再厚，还能上赶着凑到咱们家来么？再不济还有爷爷奶奶在这儿，她有那个脸来么？”
沈安海绝不知道在他背后，家里的三个女人已经把他二弟妹一家骂的狗血淋头，此刻他正陪着二弟一起在生意场上应酬呢。
三个女人有说有笑，房间门开着，四周却静悄悄地。秀玉的声音忽地在门外响起：“太太，少奶奶，小姐，朱姨娘和二小姐来了。”
自从分了家，大房一律改了口，沈青苑是大房的长女，自然是大小姐，如盈和如意也就变成了二小姐和三小姐。
“如盈来了？”
上次高子浚来闹了这么一场，高净娴特意请高大太太过来，两个女人关在房里聊了一个下午，出来的时候，高净娴阴沉了好几天的脸终于稍稍放晴。
青苑知道这其实不关如盈的事，甚至都没人告诉过她高子浚曾经来过，曾经有想娶她的心思，但高净娴还是对她冷淡了不少，不仅对她，连带着对如盈的生母朱姨娘也没个好脸色。
“让她们进来吧。”高净娴没说话，沈青苑拉了拉她的手，对秀玉说。
刘佳意适时地扶着腰站起来：“我有些困了，娘，妹妹，这就先回去睡一会儿，晚饭的时候再过来和你们一起吃。今儿我家里送来一小罐腌梅子，味道不错，我拿来给你们也尝尝。”
这是不愿搀和进来，也是为了给高净娴留面子，高净娴脸上露出点温煦的笑：“你去吧，小心点。”
刘佳意一点头离开了，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一前一后进门来的朱姨娘和如盈，互相打过招呼，也就离开了。
沈青苑还从未仔细打量过朱姨娘。
此刻她进门来，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梳着江宁女人最为古老而常见的发髻，只在上头插了一根银簪子。头发尚且乌黑，可脸上却有了细细的纹路，尤其是眼角和额头，沈青苑看得出来，那是长年累月愁眉不展累积而成的。
这个家，也许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温和美好，但这又关她什么事呢？她没法儿管，也管不了。
“太太，小姐。”朱姨娘微微一福身，始终低着头站在那儿。如盈跟在她身后，也是问了安，就垂首立在原地。
这是一对安分沉静的母女，在沈家生活了十几年，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什么事？”高净娴有些微不耐，站在那儿的少女苗条纤细，身段窈窕，甚至还有几分和自己女儿相似的模样，原本她也不想太为难她，只可惜为什么看上她的偏偏是子浚？！
“我听说咱们一家要搬到上海去……”朱姨娘唯唯诺诺，声音温柔，“我是土生土长的江宁人，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因为太太容下了我，才能锦衣玉食地过了这么多年。我知道太太对我和二小姐都很好，原本不该有这些妄想，不过，我还是想留下来，不去上海了，替老爷和太太在这里看宅子，您瞧……”
高净娴和沈青苑同时一惊：“你想留在这儿？”
“是，不知您的意思……”
“那如盈呢？”青苑问道，“如盈也留在这儿么？”
“如盈自然是跟着太太一起的，我没什么本事，又没念过什么书，就指着太太能替如盈谋一门好婚事……”朱姨娘絮絮叨叨地念着，好像忘了这是在什么地方，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就是，就是想到从此之后，我都见不着她了，我这心里有些……”
高净娴不耐地摆摆手：“行了，大家都去上海，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儿？”
朱姨娘态度却异常坚决：“常言道落叶归根，太太，我说句不恭敬的话，我比您还要大上几岁，您还年轻，我却老了……我人老了也不想再动，您就让我留下吧……”
似乎是被这几句话触动，高净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既然你心愿如此，我就不勉强你了。”
她话音刚落，一直站在一旁的如盈忽然跪下来朝高净娴磕了个头：“太太，我也不想走，我想留下来陪着姨娘……”
她声音细细地，其中的声音却很坚决，沈青苑无奈地盯着她，再偷偷看一眼高净娴，果不其然，发现她脸上阴云密布：“你为什么也要留下？”
“我不愿离开姨娘……”如盈轻轻说道，“姨娘一个人留在这里，太苦了……我想陪着她……”
高净娴冷笑一声：“怎么，听你们这意思，是说我待你们不好？”
两人大惊失色：“没有，太太对我们一向宽厚。”
“那，就是在沈家你们受了委屈了？”
朱姨娘和如盈都不是伶牙俐齿的，只能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高净娴冷眼盯着她们，好半天，终于发话：“如盈，你真要留在这里陪你姨娘？”
“是。”不顾朱姨娘的拉扯，如盈声音坚决。
“那好，你要真想留下，我们一旦去了上海，你也就无人看顾，不如趁这次机会，就……”
“娘的意思是，趁这次机会，你和朱姨娘都先去上海看看，要真的不习惯，再回来守着祖宅也无妨。”青苑忽然打断高净娴的话。
高净娴惊愕地瞪了她一眼，却还是没开口。
知道再说下去就会惹怒高净娴，如盈和朱姨娘只能怏怏地离开。她们才刚刚出门，高净娴就怒视着青苑：“苑苑，你刚才是要做什么？”
“娘，你刚才的意思，是要把如盈随便许配给别人，最不济也是定亲，对不对？”青苑皱着眉，丝毫无惧于她的怒火。
高净娴怔了下：“没错。”
“我就知道是这样，”沈青苑坐下来，拉住她的手，声音带了哀求，“上次因为子浚的事，你肯定很生如盈的气，对么？可是如盈根本是无辜的，这一切都是子浚一厢情愿，您不觉得就这样随便把如盈嫁出去，太过分了吗？”
高净娴被她说得有些赧然，却还是说：“那怎么办？她一个庶出的，还指望配我的侄子么？”
沈青苑不指望更改高净娴关于嫡出庶出的念头，她换了个方式：“娘，你记不记得当初青莲的十五岁生日，我身边的那个丫鬟？”
“自然记得，”高净娴冷笑，“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当初她害得你险些受一顿处罚，我到现在还恨没能把她给剁了干净！”
“当初要不是如盈站出来替我作证，奶奶会相信么？”青苑笑了起来，“其实您不知道吧？如盈当时在说谎，她并不知道那件事儿是不是我做的，只是单纯替我说话罢了。”
“这……”高净娴显然是不知道，骤然听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心里还有几分疑惑，这真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如盈？她什么时候对青苑这么好了？
“所以说，娘，如盈真的没什么错，您要真想替她定亲，好歹也随了她的意思，再不然，就算是为了我，也给她一个好的前程，这样不好么？”青苑软语哀求。
“好吧……”高净娴叹息，“那等忙过这一阵，到了上海，我再问她的意思。”
青苑眼睛弯成了月牙：“这样就好。”
不管怎样，好歹她不能让如盈这么个乖巧可爱的女孩，被随随便便嫁了人。
接下来的时间，高净娴忙于搬家的种种琐事，一时间想不起如盈的事儿。在九月初的某一天，一辆搬家的大车来到家门口，载着沈家所有的行李，一路疾驰着朝上海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大家晚安=3=
☆、宴请
赵景筝替青苑家看的屋子是一幢小小的洋楼，屋主要出国，急着卖掉，再加上赵景筝在上海还有些门道，便让沈家用不贵的价格买了下来。
只这么一下，也去了小半积蓄。沈老太爷和沈老太太倒不知道这些，下了车被人扶着站在门口的时候，不由地惊讶地睁大了眼。
“这屋子可真不错，”沈老太太笑着对儿媳说道，“也不知有几个房间？我瞧着倒像是画报上画的西洋那边的楼呢！”
“就是这样的楼，咱们也尝尝新鲜，”高净娴笑道，“我看着这花园倒是很不错，没事儿的时候咱们可以往这里头逛逛走走，这花儿不够多，可以托别人买一些新鲜漂亮的花儿来种下。”
沈青卓夫妇已经径直先往屋子里走了，各个人对这里都十分满意。屋子是早就安排好的，青苑的房间得了高净娴的允许让她自己安排，她和赵景筝商量好了，各处去买了家具，布置了很长时间。
“走了这么长时间，大家也累了，就先回自己的屋休息去吧。”老太太发话了，高净娴让丫鬟扶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又叮嘱了几句才作罢。
“小姐，这屋子可真好看。”春叶推开房门的时候，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入目皆是一片雪白粉蓝。家具一水儿的雪白色西洋式，中央还有张公主床，粉蓝色的纱帐懒懒地垂下来，颜色清新雅致。
“这全是新的家具，我往你屋里头也弄了几件，你可以回去看看。”青苑看着唯一一个还留在自己身边的丫头，心里也有点感叹。
到了这里前前后后好几年，她穿来的时候，第一个念出的名字是她，最后留在自己身边的，也只剩下她一个。
“我也有？”春叶惊喜地叫了起来，“我怎么……小姐，我……”
她激动地说不出话来，青苑无奈地摇头：“你先去吧，你屋子在一楼花园的拐角处，和伺候老夫人的黄莺住在一起，两个人一个房间。我想先休息了。”
春叶不愿走，还想留在这儿看着她睡了再走。青苑好说歹说，总算劝动了她，春叶这才离开，走的时候还笑眯眯道：“小红若是没嫁人，到了这儿不知该多开心呢！小姐，那我走了。”
“去吧。”青苑笑了一下，转身坐回床边，抚摸着天鹅绒的床垫和羽毛被子，再放眼望周围华丽的装饰家具，一时间觉得仿佛在梦里一样。
沈家是完全古时的装修，小姐闺房里的摆设，虽然典雅，但长久地住下去，她还真不习惯。再一次住回这样现代一点的屋子，她居然有点不习惯。
“苑苑，这屋子你可还喜欢？”高净娴走了进来，“我是欣赏不来你们年轻人的东西啦，不过你能喜欢就好了。对了，陈夫人这次帮忙出了大力，咱们可得好好地感谢人家。”
青苑点头：“那我回头就去跟景筝姐说，娘，到时候咱们在家里做一顿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