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晨间就被众嬷嬷团团围住的萧月影直到日头偏西仍是不得闲,相比之下,颜如玉就轻松多了,她找了个空闲,将宾客毫不客气地丢给颜惊天,自己则悠闲自得地来到炫音阁。炫音阁的宫女都被调去其他大殿忙乎去了,此刻偌大的殿阁显得十分清静。
推开殿门,来到内堂,月光透过窗户定格在墙壁的画像之上,颜如玉心中涌起百般滋味。画像上的女子一水白衣,一袭长发,黑色秀发委婉蔓延,长至席地,斜身依靠门栏,微侧的脸上目光投得很远很远,水墨丹青着色十分讲究意境,竟令人分不太清她的背后是远山是近水,亦或有山有水。
然而,随着月光缓慢移动,这简单的白布竟像是缓缓升起了白雾,在云雾迷蒙间,唯一澄亮的,便是那双黑亮无比的清澈眼眸。这画中无月,却偏借真实的月光,好似处处有月,就连远处那些看不清形体的山山水水,都在白光中掩于云里,真好似那蓬莱仙岛。
画中的女子静静的、幽幽的、淡淡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绝尘仙子一般,然而,细看之下,便会发现在那漆黑的瞳孔中藏着一缕化不开的忧愁,看着便让人替她忧心。
好想将她就这么揽于怀中,紧紧地抱着,再不放手。这种心情一起,便无法再拦。颜如玉摘下画卷,重新放回锦囊之中,尔后将画卷藏于炫音阁暗格之内,整顿心情,起身离开。
半路碰到寻她而来的潮汐,“都准备好了吗?”
潮汐点点头,眼眸泛起水雾,颜如玉捏了捏她的脸蛋,“那走吧”。
距离大典还有半个时辰,颜如玉带着潮汐来到玉兰轩,新娘子已经穿戴整齐,一身凤冠霞帔火红得耀眼,头上的大红盖头也被嬷嬷们早早地盖上,颜如玉光是看着眼前的景象,就已笑弯了眉眼。
众嬷嬷见她来了,齐齐跪倒行礼,颜如玉命她们先退出去,众嬷嬷领命,退至门口,潮汐反手将门带上。
颜如玉走到床边,忍不住掀起榻上之人的盖头,一样的红妆,那手被衬得更加白皙,萧月影缓缓抬起头,二人均在彼此的视线中看到了惊艳的目光。
封后大典在承颜殿举行,这是历代女王娶妻行礼的重要之地。前来参礼的长老、大臣、颜氏子弟、各国使臣以及在西海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贵族甚至不可或缺的商人、布衣百姓都已到齐。大部分名单是颜如玉钦点的,可谓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阵仗之大、范围之广,是前所未有的。
颜惊天站在高位,看着满屋子的宾客,虽已布置得当,却仍觉额头突突直跳,心里总是有股烦躁无法磨灭,令她偶然心慌意乱。究其原因,怕是早朝之后,颜如玉对她说的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派去询问颜如玉行踪的宫人回来禀告,说是半个时辰前,陛下去了趟玉兰轩。
“王后呢?”
“王后在玉兰轩,已经换了衣服,上好妆,就等着典礼开始呢”,宫人口气欢快,颜惊天松了口气,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你先下去吧”。
宫人退下之后,颜惊天于人群中寻到秦海川,“海川,同我一道去请陛下吧”。
秦海川点点头,尔后随颜惊天出了承颜殿,前往凤殿…
玉兰轩外,嬷嬷们终于理完了一室杂乱,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想开门请新娘子去凤殿,结果就在此时,突然刮来一阵大风,晃眼间,一先一后两道身影分别窜入屋内。
不等嬷嬷们尖叫,颜惊天便厉声问道:“王后呢?”
嬷嬷们一个个瞪起眼、捂住嘴,颤颤巍巍地指了指内室,二人又同时夺门而入。
新娘子安然坐于榻上,颜惊天擦了擦额头冷汗,向来沉稳的她如今却如箭在弦上,全部神经崩得紧紧的。秦海川盯着新娘子看了会,突然发现她双手交叠之下的喜服不知何时被揉出一团褶皱。
深吸口气,秦海川皱着眉头,缓慢踱到榻前,手臂轻扬带起一阵微风,刚好掀开盖头一角。
“嘶”,颜惊天惊得倒抽一口冷气,挥袖彻底掀开盖头,盖头之下顿时露出一脸惊慌失措的潮汐,却哪里还寻得到半点萧月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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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这夜当真热闹非凡,大街小巷挤满了赏灯之人,虽是过节,但守护王城的兵将却不见一丝懈怠,尤其今夜还是女王的大婚。城楼之上灯火通明,三步一岗,几步一哨,不时巡逻,萧月影蹲在城墙一隅,拽了拽身边同样蹲着的颜如玉,细声问道:“你要带我出城?”
颜如玉笑而不答,当遥远的城中心开始燃放烟花,当巨大的声响以及绚丽的烟花瞬间照亮整个夜空,吸去了萧月影以及城墙上所有官兵的视线之时,颜如玉猛吸口气,抱起萧月影,以十分刁钻的角度几个起落便跃出了王城。
一口气跑到王城之外的月老庙,萧月影这才回过神。
二人仍穿着大红喜服,而月老庙内,红烛掩映,香火、喜酒、案台一应俱全,硕大的喜子贴在庙内,萧月影喜出望外地看着这一切,“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
颜如玉笑眯眯地看着她,执起她的手,问道:“娘子,可愿与我共度一生,从此浪迹天涯?”
萧月影紧咬下唇,身体微微发抖,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偷偷奢望过的事会变成现实…
“不准哭,今晚是我们大喜的日子,该高兴才是。更不要为了我而难过,因我本就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庸女王”。
“才不是”,轻挑的语调,惹来萧月影的立时反驳,颜如玉轻刮她的鼻琼,笑道:“从今往后,我们游遍名山大川,吃遍大江南北,累了倦了,我们就归隐山林,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好不好?”
寥寥几句,便规划了未来的美好蓝图,萧月影憧憬着,再也抵不住自由给予的畅快和舒适,于是起身燃起香火,倒满合欢酒,拉着颜如玉跪在月老面前。
“苍天明鉴,月老为媒,我萧月影愿与颜如玉共结连理,不论贫穷富贵,此生此世永不分离”,萧月影眼眸盈盈,笑望颜如玉。
许过誓言之后,颜如玉便要行跪拜之礼。萧月影却在此时拖住她的下巴瞧了瞧,大喜之日,除了喜服之外,新娘定要涂些胭脂水粉,而颜如玉虽然画了妆,却偏偏未涂口脂,就好似画龙没有点睛一般。萧月影在包裹里翻来覆去都没有找到红纸,想来她平常定是很少用这些东西,此刻去买也来不及了…
颜如玉不知萧月影在找什么,刚想询问,却见她倏地转身,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己。
“闭上眼睛,我想到办法了”,萧月影俯向颜如玉,轻轻诱惑,颜如玉闻着她的气息,听话地闭上眼睛。眼睛刚一合上,萧月影的唇便对着自己的贴了下来。
柔唇轻扫,自左向右,反复了两遍,这才退开。这一下,面前的女子明眸艳唇,果然美得不可方物。
“你在做什么?”,颜如玉看着她突如其来的笑容,轻抚自己的嘴唇。
“点…绛…唇”,萧月影轻轻吐字,笑得越发得意,她拉着颜如玉重新跪好,喜道:“我们拜堂吧”。
二人对着月老折腰叩拜,双双在心里祈祷还愿,此生:求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全文完)
后记
中秋是团圆日,而月儿的阴晴圆缺也正应对了人们的聚散离合,秦海川独自倚在承颜殿的门栏上,出神地望着天上的明月。
夜已深,满屋的宾客也已散去,只余下桌上的冷菜残羹,明明红烛摇曳生姿,该是杯酒言欢的喜庆之日,却没想到那任性如孩童的陛下居然带着她的妃子…………逃婚了。
长长地叹息声将秦海川的思绪从遥远的星空拉回现实,于是扭回头便看见颜惊天毫无形象地倒在承颜殿的台阶之上,两手掐着太阳穴,一脸的苦瓜相。
何时见她有过如此的狼狈之姿,秦海川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勾了勾嘴角,突然就明白了颜如玉的心思,想来这是既可以报仇又于自身有利的一箭双雕之法,真是个心胸狭窄的小女人啊,秦海川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也就是颜惊天,碰到如此棘手的难事也能立时化解,当得知颜如玉溜之大吉之后,她反而镇定下来,一方面让潮汐继续伪装成萧月影,另一方面让身形相似的秦海川换了颜如玉的备用喜服,并同样遮上红盖头。
当两位新人同时出现在承颜殿之时,颜惊天便若无其事,装得像个神棍一般,口中振振有词,“自古颜氏一族,便能借助天象,推演祸福吉凶。今夜我皇大婚,本是上上吉日,然天象不定,正如月有阴晴圆缺。方才我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周围忽有天狼星隐现,未免无端起祸,两位新人皆以红盖遮头,趋吉避凶”。
颜惊天本就是八卦和术数中的高手,且在颜氏地位极高,因此并没有人对她的话产生疑异,待典礼过后,颜惊天又道出一番言论,使得秦海川顺利带着潮汐返回凤殿。之后,秦海川又换回官服,回到承颜殿,同颜惊天一起应对满堂宾客。
今夜暂且瞒天过海,那明日呢?颜惊天心思澄澈,知道颜如玉这一走是必定不会再回来,她并无子嗣可继承王位,颜氏同辈之中虽有几名人选,但这并非是她能够决定的,何况在她心里,还不想让她人当这个王。
又是一声长长叹息,秦海川也跟着叹了口气,倒底是自己心更软些,于是迈步走到颜惊天身前,蹲下身子,将一道密旨递给她。
“这是我在凤殿找到的,陛下已经将她走后之事安排妥当”,这道密旨居然藏在了只有她才能够找到的地方,秦海川心里失落之余又被这个暖人的举动冲淡了不少。
等回到秦府之时,天色已经蒙蒙发亮,夜明沙正在门口等着她,见她满身疲惫,便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陪她回房休息。
“想问什么就问吧”,秦海川边换衣服边道。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