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 长河吟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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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瑜 长河吟断-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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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有时候先机只在一瞬之间。
  半夜,一队人马从南向北逼近了历阳。警戒的鼓声大作的时候,孙策正在看张纮整理帐册,粮草的匮乏比他们预想的更加严重,这时若被围城,只好一刀抹了脖子再无其他可想。天并不热,张纮的脸上却滴下汗珠,打在竹册上。他只来得及跟孙策对视了一眼,孙策抓过兜鍪往头上一扣就向外走。自从到历阳以来,甲胄就在他身上从没脱下过,谁都知道生死攸关的一刻随时可能来。
  城下黑压压的,零星点着松明,却看不出有多少人。孙策握紧了佩刀,程普黄盖和韩当也屏息等着他发令,一声令下他们就率兵去冲或者守,去生或者死,就像当年为他父亲而战一样。
  雨却忽然停了。带水气的凉风猛地推开乌云,月光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缓步而来的银铠白马。
  “庐江周瑜,将兵马带粮具,特来投奔孙殄寇将军!”
  声音很亮,而且很熟悉。孙策拽下兜鍪狠狠扔到地上,笑着大吼:“开城门!”
  周瑜带来了两千人,丹阳精兵一可敌百,是孙策一直做梦都想要的。粮草辎重从江边源源不断运来,张纮和吕范差人点检时几乎没法不带着傻笑。孙策看着人马来往忙碌,兴奋得直拍周瑜的背,脱口想说你这朋友交的真值,话到嘴边噎下去改问:“公瑾这两年过得好吗?”
  周瑜似乎是笑了一声,把兜鍪摘下,满脸都是雨水,说:“你看呢?”
  “我看你活像只落水的山鸡,”孙策说罢把周瑜往吴景身边一推,招呼带他换衣服准备酒宴接风。周瑜跟吴景略叙了两句客套,就跟他往内室走了,孙策呼呼喝喝地吩咐完才想起来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他,再回头,连背影也看不见了。
  酒席上再见,周瑜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衣,头发也擦得半干重新梳过。四年不见,他身量变得很高,两人并肩时竟比孙策还高了小半头,不过除此之外孙策觉得周瑜也没什么改变,还是略长的一张白脸,鼻梁高挺,眉目分明,眼睛波闪灵动得像两条鱼,只是目光很硬,又尖又锐,戳到人脸上简直有点疼。
  酒宴虽在半夜,所有人依然亢奋到了极点,即便吴景只拿得出兑了水的薄酒招待,众人一样敞开喝得大醉。从来世上真正让人陶醉的都不是酒。孙策自然是最高兴的一个,他大说,大笑,大口喝酒,眼里闪过的都是五光十色。周瑜被他引荐给众人,足足喝够了五六巡,目光却仍然清朗。最后到天亮时,孙策才发现自己是被周瑜架着回到床上的。
  他顺势把周瑜压在了身下。
  “我一直很想你,真的。我本想拿了庐江太守印骑上马就去找你,给你瞧瞧我孙伯符终于混出人样了。可事与愿违,我把陆康逼死了自己也什么没捞着,算我蠢,我混蛋,这都没什么好说的。可我真的很想你。真的。我很想你。”他醉了,如果不是醉了,他根本不想跟他说这些话。
  周瑜没有作声,只是静静躺着听孙策喷着酒气在他耳边呢喃。半晌他才开口。
  “孙策你有句话没错,你是够蠢的。听说你带来了六千乌合之众,历阳不过是个小城没有多少出产,你这是打算空着肚子渡江,还是耗死在这儿?你一向好面子我知道,可连饭都吃不上了你还要什么脸?我拿你当朋友,你拿不拿我当朋友?你就宁肯饿死也不去找我?!”
  “怎么没找?!”孙策一激灵,撑起身子看着周瑜说:“原来你没收到我的信?!”
  周瑜也愣了,问:“什么信?”
  孙策明白过来,抱着周瑜在床上一边滚一边哈哈大笑,笑得直流眼泪。
  “可你还是来了,公瑾,你还是来了!”
  周瑜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来,只好连连说:“我来了,伯符,我来了……”
  孙策醉中恍惚觉得周瑜一双眼睛就像四年前舒水畔的游鱼,穿过层层时间和空间游进了他心里。抓又抓不住,在心潭里翻腾,闪着银光高高跃起。他有些分不清是不是梦,一片绮丽斑斓从眼前蔓延到心里。他看见周瑜的白衣变成了月光,月光又照透了他所有的梦境,把他从无尽的噩梦里引领出来。
  他真要彻底醉过去了。
  他醉过去前听见自己说:“我得卿,谐也。”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6 章

  兴平二年已经过了快一多半,孙策才真正迎来了他的好年头。
  秋,九月。策至历阳,瑜将兵迎之,助以资粮。策攻横江、当利,皆拔之,樊能、张英败走。渡江转斗,所向皆破,莫敢当其锋者。百姓闻孙郎至,皆失魂魄。长吏委城郭,窜伏山草。及策至,军士奉令,不敢虏略,鸡犬菜茹,一无所犯,民乃大悦,竞以牛酒劳军。
  周瑜知道孙策用兵如神,却没想到他还整饬军纪秋毫不犯。之前在吴郡和会稽大姓的厅堂里听来的传言现在看来竟全成了诋毁,他不禁想连自己尚且听信三人成虎存了如此深的偏见,何况整个江东呢?孙策从不在乎什么偏见正见,他一路打到哪里笑到哪里把哪里收得服服帖帖,百姓本对孙策畏若鬼神,及至见了真人原来是个皓齿明眸顾盼神飞的少年英雄,竟团团把队伍围起来齐声唤他为孙郎,更有少女红着脸把花抛进他怀里,孙策回头一笑,让马弁插到辔头上,神采飞扬更添了几分得意。
  他确实该得意,这几仗打得真叫漂亮,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把刘繇的防线豁然撬开就好像硬啃下一块石头。直到薛礼和笮融挡在秣陵,才算第一次碰到了硬茬。笮融狡猾,甫一交锋吃了点小亏就龟缩起来再不肯露头,只派了探马神出鬼没地远近围着孙策转,不知何时会抽冷子杀出来。孙策没耐心跟他周旋,布了个套儿牵扯住笮融转身就去打秣陵的薛礼。
  十月,江东已渐入了深秋。大军行在山路上,一早一晚所见皆是潮气凝成的白雾,湿冷顺着铠甲的缝隙渗进来,与汗水一起贴上皮肤。
  山路又窄又陡只能容下一两个人并排,很多地方手脚并用才能过去,自然走不了车马。孙策和周瑜率四千人轻装徒步爬上了这条山民带路的隐密鸟道,一路疾行赶在薛礼察觉前奇袭秣陵。军队衔枚急走,四下只闻粗重的呼吸和铠甲的摩擦声。孙策上到山头拨开树枝向下望去,远远看见周瑜部曲在道上攒动。为首的高个儿大约是他,鹤立鸡群一样。渡江以来周瑜就不再穿那件太过招摇的细甲狮头银铠,也换上和孙策一样的轻便环甲,一般头系赤帻,孙策从没见过他穿的这么寒酸简易,更不用说还要风餐露宿枕戈待旦,周瑜生在膏粱之乡却几乎没费多少时间就完全适应了军旅生涯,飒爽利落沉稳勇猛与其他宿将无异,实在是个天生的军人。
  从早至晚翻山越岭只靠两条腿,上午填进肚子里不多的货已经消耗尽净。孙策行军惯了完全不觉得苦,一屁股坐下,凉风徐来,瞬间竟觉得简直不能更舒服了。从人从溪涧打来了水。生火会冒烟更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只能把糗粮泡进凉水里胡乱对付着吃下去。天已经变短了,太阳下山,凉气也开始从身下往上钻。
  周瑜带部曲赶上孙策时天已经擦黑。在危峰上过夜不是多舒服的事,但山下就有薛礼的哨所,所以也没有别的选择。
  除了巡查与岗哨以外所有人都裹着牛衣把自己缩成一团,疲倦随着黑暗席卷了整个营地。孙策还不觉得困。他靠着石壁望着深蓝的夜空。残月和星子随流风闪烁,是漆黑中唯一可以看见的东西。而且是那么的亮。
  从远即近传来脚步声,还有种微邈的沉香味像是从肌肤里被汗气蒸出来。然后有人在他身边坐下。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这个节奏和声音他听过无数遍。
  “公瑾,你知不知道秣陵那边是什么?”孙策一动不动看着夜空问。
  “丹徒。”
  “丹徒更远处呢?”
  “荆州。”
  “荆州再往西?”
  “巴蜀。”
  “再远呢?”
  “身毒。”
  “身毒以外呢?”
  “大秦。”
  孙策不禁轻叹了一声,然后说:“天下,天下何其大!”周瑜知道孙策从出生起就居无定所,所以反而对土地有种无比狂热的执念,他顺着孙策的目光望过去,天上的星子一闪一闪的,他没有想到天下反而没来由地想起奶妈讲过的故事。奶妈曾指着夜空说死了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晨,如果是这样那上面应该有周异和孙坚,还有其他的,无数的,已经舍弃人世苦痛的灵魂。不知他们看见的人间是何等景象,是否一片苍茫?——孙策忽然伸过手来握住他的手。手握得那么紧,似乎想把他从星空上拉回来拉进他的轨道。
  孙策握着周瑜的手,望着星空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肩膀一沉,轻匀的呼吸声就垂到了他耳边。孙策扯过身上的厚毡盖住周瑜,而后就一动不动地靠在石壁上。
  次日正午,孙策率军从天而降般杀到秣陵城下。
  驻守在秣陵的薛礼说来可笑,那实在是个老实人,当初就是被陶谦从下相赶跑的,治国用兵均无所长,只是仗着兵精粮足和秣陵的天险才站住了脚。孙策绕过笮融从山里杀出来时薛礼简直傻了眼,急放烽火向城南的笮融求救,笮融踌躇着迟迟不来,而两天后程普又率军带着攻城的石机和云梯渡江而来。这下薛礼不再做一点幻想,弃了城拼死突围就向刘繇奔逃而去,粮草和辎重留了一城来不及带走,溃败后降将和逃兵更是散了一路。孙策倒不讲究,捡稻子一样全收了,于是只剩了笮融的兵寨孤零零地伫立在秣陵县南。
  孙策乘胜摩拳擦掌正要大破笮融时,孙河忽然派人从牛渚飞驰过来,报说樊能于糜纠集人马,趁孙策无暇回顾居然又把牛渚给围了,眼看就要破城!孙策大怒,跳上马点了三千人气势汹汹就往牛渚杀了回去。笮融还在城南虎视眈眈着,秣陵不能再有什么差池,孙策只带上了周瑜,把其余众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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