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 长河吟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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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瑜 长河吟断-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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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就会回来吗?”
  “很快就会。”
  小桥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说:“将军出征走后,我也会每天都坐在这里等的,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你回来。”
  周瑜有些惊讶,良久说:“你说这样的话,简直像个孩子。”
  “说到孩子,”小桥忽然眼睛发亮,很高兴地说:“上次姐姐过来,见女儿白净可爱,说她长得很像将军,又问我可不可以把她许给阿绍。我知道这是句玩笑话,不过将军说过阿绍很好,如果我们两家可以结为秦晋,不也是很好吗?”
  周瑜一愣,在小桥亮晶晶的目光凝视下,低声说:“很好……阿绍确实很好,很像他父亲。”
  孙权亲自率人到城外来,远远看见周瑜与侍卫勒马立在高处,正凝望着工匠修补船舰。他止住随从,独自驱马行到周瑜身边。
  “照这个速度,大约何时可以起程?”
  周瑜听到话音回头,刚要下马施礼,却被孙权止住:“这里不是庙堂,不必向我行礼了。”
  于是周瑜不再坚持,接过之前的问题说:“顺利的话,再过一旬就可以西行了。”
  孙权点了点头,驱马走上前来,向下望去。北固山下,江流阔大,向东南奔涌不息。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江水分明是向东南流的,你却总是顺着它向西走。”孙权说。
  “因为西边有土地,而东边却只有海。”周瑜笑答。
  “也许海那边有比土地更珍贵的东西,人们总说蓬莱仙岛就在东海深处。”
  “那至尊想让我效徐福带童男女去东海探寻仙丹吗?”
  这次轮到孙权大笑说:“不,长寿固然好,可我还不想永生永世地活着。”
  周瑜微微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用马鞭指着江边泊着的楼船说:“这是赤壁一役余下的战船,足够我将三千部曲运至江陵,而武器甲胄,江陵的府库里还有曹军留下的可以取用。至于后续战事,我将视情派人与至尊联络。”
  “很好。”孙权说。“取蜀的事情议定之后张公又缠了我很久,问刘备如果在公安拦截怎么办,他说你对此胸有成竹,却又故弄玄虚。”
  “至尊如何回答他?”
  “我不知道,”孙权笑说,“我对张公说我不知道他会怎样,但他向来是能拿出最上等决策的。”
  “那至尊认为届时应对刘备挑衅什么是最上等决策?”
  “我不知道,”孙权哈哈大笑,“我和我兄长不同,不是个将略之材。我只能告诉你,不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惊讶的。”
  周瑜微笑,转过头对孙权说:“至尊,我很感谢你。”
  “感谢我一问三不知?”
  “不,感谢你让我不再害怕死。”
  孙权微微一惊,说:“这回我倒要问一句,为什么?”
  “我曾经以为死是孤独而可怕的,我将一个人在浓雾中走向未知,最后淹没进无边无尽的虚无里。”
  “那么现在有所不同了?”
  “因为你告诉我灵魂就像种子,可以死而复生,也许死去的人可以在来世再次相逢……”
  “我不知道!”孙权陡然变色,断然说。紧接着他又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重复说:“我不知道,我说过我不懂这些,也不相信。”
  “可还是给了我安慰。”周瑜长久望着江流,低声说。
  他们在沉默中一并望向山下忙碌操演的军队。人群熙熙攘攘,从高处望去细如蝼蚁,仿佛他们的生命也变得渺小。不远处是京城宽阔的码头,泊满将西去远征的楼船。
  “有些事情我们总是没有机会互相说清楚。”孙权忽然开口。“你曾问过我是否还想抚慰你,我确实一直都想从身到心地抚慰你,没想到仅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令你得到安慰,然而我却并不感到开怀。——你不想问为什么?”
  周瑜摇了摇头说:“至尊,我何必去问呢?”
  孙权大笑了几声说:“没错,你何必再问,你向来是最明白的!——因而也最固执自己的意见。”
  “至尊,你也很固执。”周瑜说。
  “你厌烦我这样固执吗?”
  周瑜慢慢转头望向孙权,良久说:“我十分厌烦。因为你这样总是提醒我想起自己的种种可恨之处,以及我所不能扭转的过去发生的错误。你越靠近我,我越厌烦,越恼怒,越害怕,而我到底在怕什么……我自己也不明白。”
  “你竟然也有不明白的时候。”孙权苦笑说。
  “我不明白的时候多得很,尤其是当我还年轻——”周瑜望向远方,眼睛里像蒙上一层江上的雾气。“我那时从身到心总是充满渴望,以至于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直到讨逆出现在我眼前,那么美,那么锋芒毕露,野心勃勃,简直是我会呼吸的梦想……于是我在他的眼睛里迷路了,除了那金黄的目光,再也不能望向其他方向。”
  “所以你主动向他献身……”孙权低声说。
  “那是我的错吗?!他太美了,没人能抗拒!但当他死后我忽然明白,我一直以来都被迫处于他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迫下,因而他的死对我倒变成了一种解放。”
  孙权闻言震惊得呆若木鸡,喃喃说:“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但你难道不是仍旧爱他?”
  “我仍旧爱他,到此时此刻仍然是!所以当我发觉这些的时候,好像又一次背叛了自己。我既情不自禁地去爱人,又讨厌被感情摆布,我害怕孤独,又明白自己必须孤独——至尊,你让我如何不怕你这样靠近我呢?”
  “你害怕会爱上我么?!”孙权抓住那闪电般泄露出来的秘密,飞快地问。
  “我不知道,”周瑜蹙紧眉毛很痛苦地摇头,他的表情那么迷茫,就好像灵魂迷失在很远的地方,“我很想告诉你,可我不明白。”
  孙权心中百感翻涌,如同脚下拍击着碣石的惊涛骇浪。
  “西川很远,路途长到你有很多时间去想明白。”过了很久他说。
  “我想世间的一切终究会有答案。”周瑜抬起头望向远方说,“等我再次回来,我一定会告诉你。”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周瑜不再说话,孙权觉得也许是错觉,但他整个人似乎柔和了起来,无限接近中平二年春四月他刚认识他时的温柔模样。
  此时秋风骤起,江浪涌动。鸿雁飞过,在天际划出一道浅浅的灰线。
  很快成行,周瑜启程去江陵置装。
  辞别家人,他跨上马,走出几步远,回过头,见小桥仍在婢女的簇拥下立在檐下含泪凝望。
  庭中的木槿树探下一枝花叶,晨光中犹带露水,周瑜想了想,伸手折下,驱马走到小桥面前,俯身将花枝插上她的鬓边。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小桥努力点点头,泪水扑簌而下。在模糊泪眼中,周瑜已转身渐行渐远,逐渐被旃旆招摇的队伍遮掩,再也望不见洁白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2 章

  庞统接到周瑜的信后便急不可待地从江陵出发,顺流而下,在江夏与从京口驶来的船队会合,没想到上船之后迎接他的却是周瑜的副将孙瑜。孙瑜笑容可掬向庞统指示了各路船队和人马的安排,又将他让进议事厅,庞统边寒暄边奇怪为何船上不见主帅的影子,“明府”两个字刚问出口,孙瑜忙笑说:“明府也在船上,但暂不得闲,已吩咐末将好好招待先生,待明日再见他不迟。”
  庞统当即心下一凉,他明白周瑜并无必要对他摆什么架子,而船上的一切悉付孙瑜,更证明了他担忧不已的事。庞统于是问:“明府的身体……是很不好了么?”
  孙瑜的笑脸瞬间黯然,点了点头说:“出发之后很快他就病倒了,但却不准我回报吴侯。先生,以他目前的情况,我以为要走到益州是根本不可能的,先生既然是周将军的腹心参谋,恳请再去劝劝他,不妨先回丹阳延医治病,取蜀事宜等明年再说。”
  “他的身体自受伤后一向衰弱,我本以为他明白这点所以不会这么快从京口出发,没想到……”庞统叹息说,“带我去见他吧!”
  违背周瑜的命令使孙瑜颇感为难,但难耐庞统央求,便硬着头皮带他去了。
  庞统短短一路上已经做了很多设想,待侍卫打开门,却发现事实反而没有自己猜想的那样糟糕。
  周瑜披衣端坐在榻上,正低头在案上写着什么,听到庞统进来便抬起头,扬了扬眉毛,眼睛里却没有什么惊讶,他随即将笔搁下,微笑说:“先生实在性急,竟然不给我梳洗的时间。”
  庞统这才留意到他发髻散乱,大约如孙瑜所说一路卧床方才起来。周瑜的脸色一向苍白,此时两颊却泛着微红,眼睛晶莹有光,虽在病中,却没有什么颓唐的神色,但庞统仍旧看出他在发着低烧。
  “先生为何站着不说话?”周瑜指向一旁的座位,示意庞统落座。庞统坐下刚要开口,周瑜又接着说:“先生也要责怪我任性妄为吗?仲异是不是请先生来劝我班师回去?”
  “奋威的确很担忧明府的身体!”庞统说,“我也以为取蜀无须如此急迫,还是先养好伤病再动身不迟!”
  周瑜望着他,微微一笑说:“先生,你真的不明白吗?我们已经没有什么时间了,如果坐看附着在荆州的恶瘤长大阻断道路,我们取蜀的计划就变成了一场空。”
  “但如果明府倒在路上,取蜀之事又将如何推进呢?!”
  “当然有其他人来做。”周瑜说,好像这是极明白不过的事实,“我已经恳请过吴侯,无论如何也不可动摇取蜀的决心。”
  “但是……”
  “我说过我必须切下荆州的恶瘤。刘备在公安虎视眈眈,不可能安于南岸贫瘠之地而不觊觎南郡和襄阳,我此行就是要踏碎他的脊背,折断他的咽喉,让他再也不能对荆益有非分之想!”
  庞统大吃一惊:“但吴侯不是一直在笼络刘备?!”
  “吴侯已经默许了。”周瑜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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