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急了?”盖聂笑了笑,往他旁边一坐,“不然下次帮着我一起洗吧?”
“我洗?”卫庄冷笑,“你当我跟你盖大侠似的整天闲着难受去做那些没用的?”
盖聂深吸了口气,他实在是个很有涵养的人,哪怕卫庄总是触及他的底线,一早起来给卫庄做了饭,却得到了一句“太咸”,借着刷碗泄火儿,却让卫庄说了“慢”。
要是搁在别人身上,八成会气得跳脚,大骂一句“这还有没有天理!”之类之类的话,可是盖聂没有,不但没有,反而是又往卫庄身边靠了靠,声音更轻:“小庄,别再跟我闹了,行不行?”语气里似乎包含委屈,卫庄顿觉恶心。
盖聂说完,等着卫庄答话,不想他那边半天没音儿,再看卫庄一脸漠然,心里不禁有些堵,沉声说了句:“我看你就是让人给惯的。”
卫庄一撇嘴,道:“那也是你乐意的,我又没求着你。”
盖聂呵呵一笑,道:“是啊,你卫庄大人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你想,数不清的人都得趋之若鹜。”
卫庄挑了盖聂下巴,邪笑道:“怎么,盖大侠吃醋了?”
盖聂没回答,而是往他旁边一趴,“我服侍你一上午了,你是不是也得伺候伺候我?”
卫庄一愣,“你要干嘛?”
盖聂把衣服一脱,指着自己的腰说道:“给我揉揉。”
卫庄咽了口吐沫,从来都是别人伺候他,他什么时候伺候过别人。
盖聂看他不动,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了。”说着,就要起身,卫庄突然抬手将他按在床上,挽了袖子,开始揉捏。
开始的时候,力道掌握不对,直捏得盖聂龇牙咧嘴,慢慢,卫庄得了要领,盖聂才舒展了眉毛。
“嗯,再下一点,对,就是这儿……呼……”
盖聂舒服地哼了几声,卫庄一阵嫌恶地咬了咬牙。
“啊!”盖聂大叫一声,“小庄,你要干什么?”
卫庄停了手,起身倒了茶,坐在案前,“我看你挺惬意,就想帮你记住难受的滋味儿,省得以后你不知道什么叫舒服。”
盖聂披着衣服起身,“行了,别跟我闹了。”他一双手压在卫庄肩上,语意轻柔,含着七分情意,剩下三分变了轻佻,甜腻的吐息,温和地呵在卫庄的耳后,“小庄——”
卫庄一把拍开盖聂的手,换了个地方坐。
知道自己有些过,盖聂干笑两声,不敢再招惹他,就坐回塌上。
两人隔得远,却是仍有温存在,空气中都是暧昧。
“师哥,你该走了。”卫庄说完,取了竹简,一束阳光透过未关严的木窗射在案上。
“你要我走?”盖聂不解,“让我去墨家?”
“你出来的太久了,端木蓉说不定心都碎了。”卫庄说地醋意横肆,斜觑盖聂带着嚣张的脸,“你笑什么?”
“我笑你明明着舍不得我,却非要摆出这么一副样子,也好,你让我走,我走就是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盖聂系好腰带,就往门边去,等出了门,卫庄也没再说一句话。
卫庄其实没做错,这时候,盖聂起码还是需要墨家的。虽说墨家那帮人跟废物没两样,但是总比没有要好。他在案牍前坐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再看木简,原来是倒着的。
自从十二年前遇见盖聂,他的人生就开始往不可思议的方向走,盖聂也如是。师父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盖聂的未来会如何,他不知道,但是,他的未来会如何,他非常清楚。
第 47 章
桑海街头,喧闹依旧。
身着绫罗的妇人,吃着香梨的孩子,还有那些裹着仁义礼智信的儒生,都在街边的小贩处挑挑拣拣。
自上次那场雨过去,又是半个月滴雨未降,不过好在临海,虽是盛夏,地表的温度也不致太过。
公孙玲珑打着小扇,边走边笑,那样一张脸配上那样一副步调,旁人不侧目也难。
天明推了一把身边的少羽,说道:“这位公孙大妈真是不知羞,满大街招摇,生怕不会碍了别人的眼似的。”
少羽笑了笑,“你这小子,说话就是这么不知轻重,这位公孙玲珑好歹也是名家里一位响当当的人物,起码还是要尊重的。”
“切!”天明不屑地撇撇嘴,“就她,还响当当?”
一说起跟踪公孙玲珑的事,他就气得七窍生烟。
少羽本是个明白人,今日,却不知哪根筋不对,二人在桑海街市上看到了在买胭脂的公孙玲珑,非要拉着自己跟他一起暗暗跟着,说是她肯定不怀好意。
天明白了少羽一眼,“要我说,真正能配得上这三个字的,就只有我大叔。”天明一边说,一边憧憬未来自己从大叔那里学了百步飞剑后天下无敌,万人敬仰的场面,光想,就让他眼里发光。
“你小子又想什么呢?”少羽白了他一眼,“不会是想到山鸡了吧?”
天明没回答,想来还是浸在山鸡里出不来了,不过也是,自打来了桑海,住到小圣贤庄,他就再没吃过烤山鸡,想必也是馋得厉害了。
少羽有些难以理解地摇摇头,不就是个山鸡吗,有什么好吃的,他却忘了,自己是楚国贵族,从小锦衣玉食,就算灭国,也仍旧吃穿不愁,哪里能明白过了两年颠沛流离日子、连饭都要自己准备的天明的心思呢。
两人跟在公孙玲珑身后继续往前走,听着她那些稀奇古怪的理论,比如“离坚白”“卵有毛”“鸡三足”,天明不由发笑,“这公孙大妈真是胡搅蛮缠,竟然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糊弄人。”
少羽道:“未必。”
名家名动天下,靠的不是论题的可靠,而是思维的缜密,每每将对手驳斥地无地自容。使用诡辩,只是一种手段。
他们会利用对方的论据,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想当初公孙龙子斥责孔穿①,用的就是这一招。
所以,天下士子对名家的学说虽然多持批驳得态度,但是对他们的学识和思维却甚微敬佩。
天明听了,歪着头大惑不解:“这有什么可佩服的,不就是——”
少羽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天明闻言一愣,一股异样的情绪霎时弥漫在他的心头。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纠结于少羽把自己当做小弟的事实,而是全心全意享受被他保护的感觉呢。
他伸出手,太阳的光线透过指尖漏到脸上,七彩的光泽,那么耀眼。
“少羽,我不想长大。”
难得认真的天明,站在少羽眼前,说得一本正经,少羽注视着他,眼神里是自己都不曾发觉的迷恋。
路上的行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仿佛河川里不曾止息的水流,作为一个时代的背景,默默走向生命的尽头。
这就是那些徜徉在社会底层百姓的一生,杌梼②上甚至不肯施舍给他们片语只言,他们没有宏大的理想,也没有特殊的要求,温饱足矣,然而嬴政这个暴君,穷兵黩武,连这点可怜的要求都不愿满足,何其可恶!
他不自觉握紧了双拳,他曾经用它们举起了千金重的青铜鼎,也曾经用它们杀死过冥顽不化的敌军大将,当然,他也曾用它们抓住过机关城里的绳子,让眼前的这个从不知感激他的小子还能够安然无恙活在他的身边。
这双手,作用还真大啊。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孩子,心里五味杂陈。
天明说,他不愿长大。
少羽笑了笑。
难道他就愿意长大吗?他闭上眼,仿佛昨日还偎依在母亲身旁,仿佛昨日还与父亲纵马疆场,往日的美景让他徜徉流连,只是一睁眼——
微微轻叹,逝者如斯夫,美梦皆成空。
范师傅说,要积极寻求反秦的同盟者,然而,他不以为意。
对桑海的儒家,他不放心,对失去了机关城的墨家,他不敢倚仗,对于手下留情的盖聂,他不能寄予厚望,反秦,从来都是他项氏一族的责任,过去是,现在是,未来还是。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楚国第一智者的话,没有人怀疑过。
时间永是流逝,人生未曾太平。
一地的栀子花,乱了芬芳。
这些话; 憋在心里太久,有些不堪重负了。
他不能对范师傅讲,因为他怕范师傅会说他自负霸道,不重贤才,那个老头是他心里无法逾越的一座大山,比父亲还高,比母亲还亲,所以,项庄说他怕范增,他一点都不怪。
同样地,他也不敢对天明讲,这小子还需要别人保护呢,其实,私底下,他是不能容忍天明承受他的痛苦。
天明应该好好待在墨家,做着他的巨子,然后享受由自己来替他开创的崭新世界。
他胡乱地一拍脑袋,“坏了!我们跟丢公孙玲珑了!”
“啊?”天明才回过神来,左右去看,哪里还有公孙玲珑的影子。
“天明,”少羽转过头来,笑呵呵说道,“既然已经跟丢了,不如我们去集市逛逛吧。”
他笑得坦然,天明却总觉得不对,等走到卖雏鸡的摊子前,看着少羽掏出钱袋包下了所有的雏鸡,他才觉得眼眶一热,这个男人竟然如此体谅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成为自己身后那个可以遮风挡雨的——
不!
天明突然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嘴里酸涩的痛楚让头脑清醒了不少,他紧握双拳后退了一步,不,他不能。
看着少羽买了那些雏鸡,他就已经明了,跟踪公孙玲珑不过是他拉着自己走到这里的借口罢了。
他被秦军通缉,不便抛头露面,就算是拉着自己和他一起,自己也必是不肯的,他才想出这样的计划,就算看不见公孙玲珑,他也会找其他的借口。
为了自己,项氏一族的少主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日后呢?
他会不会为了自己以身犯险,会不会因为自己被人欺负过而屠城灭户?
这样的想法令天明不寒而栗。
莫说他是墨家巨子,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就算他只是个普通人,也不能看着少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