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换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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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换我离开-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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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突然感到有点得意,哼哼,臭狐狸平时都是趁我睡着了就开溜,现在我醒着,你睡死,我就是王了,哇哈哈哈。他拿出一只油性签字笔在流川脸上画了六根胡子,又把他的鼻子涂黑了,嘴下加两根长长的利牙。这么一看就更像狐狸了,啊哈哈哈。然后在狐狸裸露的胸口上画了两个小人,一个很丑,是狐狸,还有一个帅呆了,是本天才。下面写一句话:狐狸永远是本天才的!
        樱木干完这些,高兴好半天,终于找回了点当年天才少年樱木花道的雄风。他把剩下的烟抽完,掏出老旧的破手机看了看,五个未接来电,全是洋平的,估计再这样下去,他没准儿会发飙直接飞回来抓人。
        樱木在流川身边躺下,盯着狐狸熟睡的脸看了很久很久,怎么也看不够。钟摆滴滴答答走过,就像这永恒的刹那。

7
        流川醒来时,满屋子空荡荡的。他揉揉眼睛,发了一会儿呆,心想:大白痴又扔下他一个人跑去卖那堆破糕饼,晚上一定好好收拾他。他看着裂了几道缝的天花板,又想:要不等会儿去找他吧,陪他一起卖和果子。
        流川起身走进狭小的卫生间洗漱,抬头一看镜子,发出一声恶骂,妈的,白痴活不过今晚了,做死他。折腾了两个小时才把那玩意弄掉,可是胸口的没舍得洗,“狐狸永远是本天才的”,不知为什么,看着这句话心里又暖又痛,难受极了,就像胸腔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然后施以温柔的爱抚,痛中隐约透着点幸福。
        把狐狸打上标签,白痴一定爽了很久吧。流川发了会儿呆,摇摇头,走进客厅。
        桌上放着一碗粥,一叠牛奶红豆馅,旁边还有一封信。流川拿起来打开,歪歪扭扭一堆乌龟文,一看就知道是那个大白痴写的。
        流川在湘北市清晨灿烂的阳光中一行一行读下去。
        “狐狸,你发现这封信的时候,本天才已经不在了。啊呸,真不吉利,重来。
        狐狸,你发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你找不到我的。哈哈。
        狐狸,你知道么,我一直在想,二十年前山坡上那个夜晚,把我这辈子都赔进去了。所以人不能太聪明,不然天妒英才,总有遭殃的时候。比如说我吧,就栽你手上了。
        那晚之后,我想了很久,一开始没想明白,还以为自己因为打不了篮球发疯了。后来我把一只篮球和一张你的照片(我才不稀罕你的照片,那是晴子小姐硬塞给我的)摆在桌上,每天看着,想弄清楚到底更在乎哪个,一天又一天过去,还是没弄清楚(读到这你敢把信撕了我给你好看)。
        再后来,有天夜里煤气外泄,屋子着火了,所有人都在窗外对我喊:快出来啊!再不出来就来不及了!可我也搞不清为什么,披了床湿被子埋头就往客厅冲,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才发现手里攥着一张被烧了一半的照片。护士小姐(她特别漂亮)告诉我说,我昏迷的时候,拿着照片的那只拳头捏得死紧,怎么也撬不开……
        狐狸,你明白了么。你不明白没关系,我明白就好。我这人就是这样,想不明白的,懒得去想,一旦想明白了,就一辈子也变不了了。没办法,天才都这样。
        二十年了,狐狸。你知道么,刺猬头也要结婚了,他也熬不住了(骗你的,其实刺猬头说等我多久都可以,只是有个女人也等他等得很辛苦)。我一直以为自己能这样过一辈子,可是我错了。人不是鸟雀,靠着每天清晨傍晚的几滴露水就能活下去(啧啧,瞧这比喻,我真是天才)。人不一样,人很贪心,得到一点,就想得到更多。
        我掰着指头数来数去,二十年,你回来的次数怎么数都数不到十。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二十年啊,第一个二十年长大,第二个二十年成熟,第三个二十年变老,第四个二十年,就满头白发了。
        狐狸,就算是我,也熬不住了。被你束缚在这儿这么久,是时候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蓝天白云草地,忘掉一切,过新的生活,这样才对得起本天才这么聪明的头脑,这么完美的人格啊,哈哈。
        狐狸,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毫不留情地离开我,一次又一次(你他妈就是冷血)。这一次要换我离开了(哈哈我终于报仇了),我们都自由了。
        狐狸你不要找我,不要难过(妈的我知道你才不会难过呢),回了美国以后,要好好生活。再见。”
        流川浑身都在抖,那张皱巴巴的纸从手里飘落,他弯腰去捡,半天都捡不起来。他怎么从没发现大白痴的屋子这么冷呢,多少个冬季来了又去,他一直都是这么过的么。
        他深吸一口气,看准那张纸又试了一次,没想到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下去,面前地板上溅起几滴小水花,像一块块圆形的疤痕。
        流川站起来,哆哆嗦嗦点了一根烟。他看见桌上的牛奶红豆馅,瞬间涌起强烈的饥饿感,仿佛七天没吃饭的胃囊刀绞般痛得翻天覆地。他拿起一个打算放进嘴里,手一抖又掉到地上,那糕饼一路滚进墙角,流川追过去,捡起来心痛地拍了拍上面的灰,终于如愿以偿地咬了一口。
        软软的,带着一丝余热。大白痴还是这样,从来不让他吃隔夜的牛奶红豆馅,宁愿坏掉扔了也要给他做新鲜的。
        流川脑中火花一闪,抓着没吃完的牛奶红豆馅疯了似的冲出门,没命地往列车站狂奔。 

8
        流川抢了五辆自行车拦截了七辆出租车跑遍了湘北市大小十一个列车站后,一脚踹开路边一辆女用摩托车锁,骑上去往城西郊区最后一个希望的终点飞飙。冬季十一月的风吹在脸上,像锋利的刀子,他感觉不到痛,只觉得几滴液体从眼角被箭一般的速度横拉向发鬓,蠕动着钻进耳后。
        高速路像一条闪闪发光的银色带鱼,刺痛了他的眼。
        已经是午后,樱木坐在候车室温暖的大厅里,看着窗外那颗堆着积雪的白桦树,树干上满是横裂的伤口,伤口中嵌着丑丑的老树瘤,像一只只悲伤的眼。一对麻雀飞来站在枝头,残雪纷落。
        很久以前,樱木就学会了观察身边的小事物,盯着地上的石头,一看就是一整天,这对于他粗拉拉的性格来说很不容易。可是没办法,总得转移注意力,每时每刻想着一个人,那种无往而绝望的心情连神仙也受不了。
        狐狸早就应该醒了吧,不知道桌上的牛奶红豆馅凉了没有。
        “去往小田原市的乘客,请在三号入口检票。”樱木站起来,背着一个单肩包,他所有的家当只有几件衣服和一张残破的旧照片,其余的全装在心底。
        还是好冷啊,他哈了哈手心,一定要去个温暖的地方,有山有海,那种缩成一团彻夜不眠的日子,再也不想过了。
        坐在对面的是一家三口,儿子只有两岁,一双又圆又黑的大眼睛,刚在爸爸身上坐稳就闹着要吃糖。于是男人急吼吼下车买糖,又急吼吼回来。小奶娃呵呵笑了,露出一排小|乳牙,他看见樱木红色的头发,伸出胖胖的指头:“火……火……”
        女人歉意地对樱木说:“对不起,幼子不懂事。”樱木咧嘴哈哈一笑:“没关系。”
        阳光打进来,照在三人身上,就像一幅美丽的画。樱木眼睛有点酸,这种生活,是每个男人都向往的吧,美丽温柔的妻子,乖巧聪明的孩子,黄昏一起散散步,周末一起开车远游,世上能有一个人叫自己老公,还有一个人叫自己爸爸……
        他看着窗外湘北碧蓝的天,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遗落了太多回忆,太多没有归宿的情。
        车身轻轻一震,就快开了。
        不远处的进站口,一个衣冠不整的男人被几个列车警察拦住,扭打成一团。他一拳放倒一个,朝这边狂奔过来,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喊着什么,樱木听不见,但他看到男人长着一张狐狸脸,眼珠像烁石一样黑。
        咯啦,列车缓缓启动,树和房子一点一点向后退。樱木紧紧咬住牙,他听见了,他听见狐狸在喊:花道!不要走!花道!花道!大白痴不要走!
        流川追上樱木的车厢,把手贴在玻璃上,一直不停叫他的名字:花道,花道,大白痴,花道……
        大白痴的脸离他那么近,近在咫尺,可是却听不见他的声音,闻不到他的气息,感受不到他的温暖。他坐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就要被带走了,就要离开他,再也找不到了。大白痴在哭啊,大白痴不要哭……
        樱木也把手贴在玻璃上,和流川的手重合在一起,拇指对着拇指,食指对着食指,中指对着中指,无名指对着无名指,小指对着小指。每一根指头都对齐,掌心每一条纹路都对齐,好像这样就能与他融为一体,成为一个人。
        樱木喃喃说:“狐狸,回去吧,忘了我……”他看见流川哭了,一张狐狸脸上乱七八糟全是泪,心里竟然有点得意,二十年了,终于又把这只骄傲的狐狸弄哭了。余下的日子,他每天都能生活在满足中,带着一丝小小的甜蜜,因为在世界一端,遥远的、看不见的地方,至少有个人曾经为他哭过两次,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车厢一阵骚动,对面小男孩哇哇大叫,站口躺在地上的列车警察呲牙咧嘴爬起身,招呼着同伴一瘸一拐向这边跑。车轮与轨道相撞,咯嚓,咯嚓,咯嚓。那声音一点一点变快,带动着流川的心都揪了起来。大白痴要走了!大白痴要没了!大白痴要消失了!不要不要不要!
        他瞪着通红的眼,一头向车窗撞去,碰!玻璃震颤一下,纹丝不动,流川额上慢慢淌下一道血。
        “不————啊啊——————————”樱木大叫,整个人贴在窗上,胡乱摸来摸去,想用手捧起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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