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握着一把手枪——枪膛部分，而非枪柄。食指也尚未从扳机孔中松开——这样的姿势无疑表明手枪刚刚从另一方手中夺来。而距离雷诺两步远外，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正捂着被扭伤的手臂冷然望向两人，眼见事不可为，迅速相反方向退走。
“不追吗？”雷诺站在原地望向里斯，发现对方何止不打算追，就连枪都没掏。
“没这个必要，我们知道他在为谁工作。”里斯摇摇头，转向雷诺，“反应很快。”
对方毫不谦虚地接受了赞美，拆出弹匣看到子弹是满的，重新装好后，把这柄型号不错的枪归为己有。
……
几天后，继续百无聊赖的雷诺接到了称自己为哈罗德的眼镜男的电话，在电话中，他称西服男为里斯先生。
“你能跟得上照片上的人吗？”他说，“我们需要她的详细行踪。”
“里斯先生铩羽而归？”
“他在她面前露过一面，对方同样是受过训练的特工，再进行跟踪很容易被发现。”
雷诺没有多问对方为什么笃定认为自己就能跟上对方，他查看了一下手机电量，往兜里揣上一块移动电源，“她现在的位置给我，随时保持联系。”
“你的耳机已经送到了。”
门铃声响起，雷诺打开门从门童手中接过那枚方方正正的白色盒子，付完小费回到屋里。取出通讯器塞进耳朵，确认能听清哈罗德和里斯的声音，这才拿上外套离开了房间。
……
“她怎么样？”坐镇室内统筹全局的哈罗德问道。
“和她的搭档正在潜入一间公寓，等等，还有别的人埋伏在楼下，”雷诺挑眉，“一整支小队，个个配着微冲，这是灭口的节奏啊……他们跟上去了。”
“我马上就到。”里斯的声音响起来。
里斯解决掉公寓楼下的几个士兵走进大门时，楼里已经开始了交火，冲锋枪的火光一闪一闪照亮了某个房间与楼层的窗户。
枪声止息，耳机中哈罗德和雷诺都听到了里斯的声音，“肖恩，听着，我的名字是约翰，我是来帮助你的。”
而显然，这位几分钟前刚刚在伏击中失去了伙伴的女特工并不相信这个陌生男人的话，她用一梭子子弹回应了里斯的帮助。
“你还好吗？”哈罗德的声音响起。
雷诺坐在车里，眼睁睁看着女特工神勇地从三层破窗跳下，到达楼底。
“没问题。”里斯的回答传来。
“没事就好，”这意味着他不用停止追踪肖恩而半途跑上楼去充当临时救援，也意味着关于楼里那一地伤亡士兵的烂摊子，善后工作轮不到他插手，“肖恩在下面遇到小队的指挥者……她中枪逃走了。我继续跟进。”
“她伤得怎么样？”
“腰上中了一枪，大概。暂时没影响到行动能力。”
女特工敏捷地摆脱了小队指挥者、同时也是她曾经上司的追杀，抢了一辆车并劫持了路边的帮派混混让他把她带到安全地点疗伤。
第二天中午，休整了一个晚上的肖恩只身前往某酒店与线人联络，却差点被冒充者杀死，在雷诺的通风报信下，里斯及时赶到将她救下。
把车开到两人跟前，肖恩坐进副驾时驶瞟了他一眼，“原来还有一个。”
“幸会。”雷诺不以为意，“送你们去哪？”
“去见哈罗德。”
里斯答道。
与哈罗德会面后，女特工拒绝了他们的帮助，执意只身为同伴复仇。双方已经摊牌，也就没雷诺什么事了，里斯开始光明正大地跟着肖恩以免她出意外，而后来的事实是，里斯和他的伙伴弗斯科警探、卡特警探以及曾经接受过他们帮助的里昂陶再次救回了濒临死亡的肖恩。
假死回魂的女特工最终收下了哈罗德的电话号码，而得到消息的雷诺也差不多到了该回主世界的时间。
“我得走了。”临行前，出于礼貌，他给哈罗德的电话留了言。
并肩走在大街上，芬奇把青年的留言放给里斯听，后者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居然真的只是路过，他其实不错，芬奇。”
按键删除了留言，芬奇皱着眉头，“比起路人他更像是个幽灵……我直到现在都没找到关于他过往的蛛丝马迹。”
里斯撇撇嘴正要说话，这时路旁的电话亭忽然有电话响起。他们停住了脚步。
“看来我们又有新号码了。”
*
告别了福克斯小镇的卡伦一家，雷诺风风火火地回了日本的住所，这让前段时间分别时才跟他说好近期少见面也不要回日本的白忍者吃了一惊。
一回家就被扑倒，以为遇上了敌人的白幽灵瞪视雷诺好半天，才把黑暗中交手时架在对方脖子上的刀收回鞘中。
“不是让你先别回来吗？”白幽灵有点不高兴。
“我想你了……”高大的青年就像耷拉着耳朵的大型牧羊犬。
“这才不到半个月——”白幽灵忽然顿住，他想起对方曾说过深渊的时间流速与主世界不同：“别告诉我，你又去……那里了？”
“呃，嗯。”坦白从宽的雷诺见对方眼睛里又开始唰唰唰飞小刀，连忙解释，“之前不是说过空间中现存的能量一旦溢出，可能导致能量失衡甚至世界毁灭嘛，正好深渊的人手不够，我就串个场去帮帮忙……”
“所以你去的不是深渊，而是异世界？”又是闻所未闻的新设定，可大概因为已经接受了雷诺一贯来一出是一出的行事作风，白幽灵的反应特别沉着冷静。
“……没错。”
“去了多久？”
“……两周。”
白幽灵神情淡淡地看了一会儿表现得就像做错了事一样垂头丧气的恋人，半晌叹气，“有没有受伤？”
呆雷瞬间精神起来，“没有！哪能啊。”
对方哼了一声，在沙发坐下来，交叠双腿，“下次什么时候走？”
“不一定呢……”说漏嘴的雷诺顿时刹住车，迎着对方似笑非笑的视线，蔫蔫道，“其实一点危险都没有，就是收集一下溢出能量，我到那边世界直接找个地方睡大觉直到完事都行……而且对面时间过去几周，主世界里也不过一眨眼的时间……真的啊，没一点难度，更不会被安排去核电站送死什么的……”最后一句几乎变成了小声嘀咕。
白幽灵一听对方拿自己耿耿于怀的那次任务说事，稍有缓和的脸色再次挂下来，唇边绽出一个温温柔柔的冷笑，“所以还是我的错咯？”
“……对不起，我不想跟你吵架，”雷诺双手揉揉脸，走到恋人跟前蹲下来，把头枕在对方膝盖上，慢慢道，“我知道你是担心，可这是我不愿推拒的责任。……如果能量无法维系平衡，毁掉的可不止异世界而已，所有异世界、平行空间、乃至地狱深渊，所有一切都会轰的一声完蛋。我实力低微，可是既然能出一份力，为什么不呢？至少假如终结的一天真的到来，我可以直起腰板告诉你，我爱你，并且曾竭尽全力保护你以及你所重视的人们。”
就比如岚影，绝对是一辈子比恋人排名靠前的一座大山啊，而对师父控的白幽灵来说，刚大师肯定排在自己前面，再一想，就连金克斯也说不定比自己重要……
岚影简直是一生情敌，羡慕嫉妒恨不解释= =
心里这样总结的雷诺暗中翻了个白眼，反正富三郎从上面看不到。他抬起头来，仿佛带着无限期许地款款说道，“所以，让我们把握这如白驹过隙的短短数十载光阴吧，富三郎，那什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做啊？”
——做？做什么，做l爱呗。
本来都有点动摇的白幽灵当即气笑出声，哪回整出点事情之后他能不来这么一出？苦肉计扮可怜从小时候一路玩到现在能不能有点新意！
这逗比果然永远严肃正经不起来！
可是明明早就清楚这千篇一律的把戏，却从来不曾真的气愤不耐。不管是对方当时说喜欢自己也好，核电站的事情也好，甚至他多少能感觉到雷之所以背着骂名跟在扎坦身边多年，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他。
按理说，这些自以为是的‘保护’和‘牺牲’本该让他觉得侮辱，可每次见到那个笨蛋傻乎乎地打哈哈耍赖，责备与绝交的话就说不出了。
没人知道当年雷诺离开岚影后，不久就曝出朱莉女士去世、小少年独自支撑着打理黑火的消息时，以为自己气走了他最好朋友的白幽灵有多么难过，而当发现雷诺成为扎坦的学生以及眼镜蛇部队最臭名昭着杀人者与打手时，内心破土而出的愤怒和自责。
事到如今，他到底不忍再让对方流露出搬出岚影那一天的失望神情，虽然他努力保持着面无表情，却让人觉得那个一向微笑翩然的少年曾经被全世界放弃、而且这种放弃对他来说其实理所应当一样。
雷诺对他很重要，甚至重要到有时可以为他放弃一些原则。白幽灵第一次发现这点的时候非常震惊，这对他来说几乎接近某种颠覆。白忍者此前未曾遭遇过爱情，他在任务中见过不止一例耽于爱情而暴露弱点最终自取灭亡的例子，因此向来对这种令人不理智的情感嗤之以鼻。可是雷诺不曾为任何原因停止的靠近，让他不少时候觉得，如果是这样一个人与自己并肩走下去，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如果说雷诺的失踪让他意识到了对方于自己究竟重要到什么地步，那么他‘前往异世界收集溢出能量以保持各世界平衡’这样听来荒诞不经的叙述，与其说这是对对方的安危感到担忧，不如说雷诺的说法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无法完整参与到对方生命中’的不安与轻微不悦。
当他听雷诺说到“我爱你”的时候，他能敏锐地发觉胸膛下面心跳在增速，这才恍然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让那个笨蛋达成了他的愿望。
就这样吧。
既然招惹了我，就别再妄想退后哪怕一步。
白幽灵想要的，必将之握在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僵尸之地1
雷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