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韶天阙[洪武32 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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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韶天阙[洪武32 棣保]-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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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石滩河堤处将士不知原因,但见帅旗倒翻以为战事失利,一时慌乱惊措,不等鼓声令退已有人惊惶退却。战场一时陷入僵局。朱棣见状,当即喝令军士合围,反抄南军。
  等李景隆爬起来时,原本天时地利的战局竟出现了逆反,而后方营地一片火海即将烧得颗粒不剩。纵有再多不甘愿,亦只好急令收兵撤退。本人更是心惧胆颤带头向南逃窜而去。燕王借势翻转战局,全军合兵一处将石滩上不及退离的南军团团围住。瞿能父子被困阵中苦战无援,一个时辰之后,与南军一同战死于焉。平安屡受重创亦是疲累至极,冲锋一刻后不得结果,只得跟着李景隆一同撤退。
  最后一缕日光落下时,这一天惨烈的战斗终于结束,每一个人都是筋疲力尽,战事终结时,石滩上横七竖八躺满了燕军,俱已无力再行军。这一次的胜胜得侥幸,胜得蹊跷,亦是用一半以上的人马换来的。
  朱棣回到军帐中时重甲都已支离破碎,满身带伤和虚耗无度的体力令他几乎是被朱能扶进营帐的。朱能唤来随侍为他更衣整理,正要退出却忽然听得朱棣惊问:“三保人呢?”
  得他这一问,朱能竟是浑身一僵,方才乱阵擒杀竟忘了回营的路上还没见过那人。细细回想,三保带他杀出阵外,把马给了他让他去攻袭李景隆中军的帅旗,而他自己则潜入敌方营地去纵火烧营。后来营地的大火定是三保放的,却因何直到李景隆撤退,都没见得他返回?
  听不到他回答,朱棣倏地睁开了眼复又问了一遍:“三保在哪里?”这一句,却几乎是带着颤抖了。朱能只得将中间那些细节禀奏与他,顾不得全身伤痛,“末将这就去找回三保!”说罢也不等朱棣应承便掀开帐帘闯了出去,带了十余人策马再返战场。
  朱能出去了很久,久到朱棣不支疲累靠在榻上等着等着便睡了过去。朱棣醒来时天色已大白,营帐里却是十分安静,只有王狗儿袖着手等在旁边。见朱棣醒了,他拿了干净的衣衫上来侍候穿戴,轻声低语却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王爷,朱将军在帐外候了多时了。”
  朱棣站直了身子任由王狗儿给他系着腰带,抬手拧了拧略略跳动的眉宇。这才想起来昨夜里朱能返回石滩那儿寻人去了,伸手捉了腰带自己系着,示意王狗儿宣他进来。王狗儿转身走了出去,素来目光锐利的朱棣看着他那小心翼翼的样,皱了皱眉头心有些发虚。
  即刻朱能就进帐来了,朱棣看到他的样,瞬间心就凉了。不知是为什么,却能感觉到那令人颤栗的凉意瞬间直达四肢,腰带的一头怎么也扣不上去。自昨日开战到眼下朱能连一刻都没歇过,夜里似乎下了一场雨,他整个人从头湿到了脚,脸颊发梢无一处不在淌水。只刚刚跪下,地上就湮开了一滩。他面色惨白颓废,同样垂首不敢去看朱棣,嗓音嘶哑几乎说不出话来。“王爷,卑职没用,找不到三保。请王爷责罚!”
  乍听此言,朱棣嘴角下意识地抬了一抬,想笑,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再顾不上那没系好的腰带,他冲上前一把揪住朱能的衣襟,将他整个人扯了起来。气闭于胸却发作不出来,只好哑着嗓子低吼:“什么叫找不到?怎么会找不到?!你有没有细细地找,一寸一寸地找!”
  朱能任由他拎着,头更低了下去,颤抖着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反手狠狠地一把抹在脸上,何时见得这久经沙场见过最残酷血腥杀戮的男儿,竟热泪盈眶。“卑职已经找遍了石滩,所有完整的尸体——都翻遍了,没有三保……我找不到他!”
  他抬起头来,直视朱棣。眼中有泪目光痛彻,朱棣被他这一看,不禁赫然倒退了一步。他怔怔看着朱能,说不出话喘不上气,霎时空白的头脑连一丝反应都作不出来。顷刻才似想到了什么,一手挥开了朱能,跌跌撞撞地向帐外冲去。
  他这异样神色朱能王狗儿何时得见过,不由心头一紧忙要去拦下他。然而朱能手未触碰到他,却被他一把擒住一记过肩摔狠狠摔在地上,头也不回仍旧冲帐外而去。王狗儿急得差点要哭,哆嗦着张开了手去拦在了他前头,硬咬住了泪水道:“王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您一身的伤都没好透啊——”
  那人却似听到了什么笑话,眉目一蹙嘴角提了起来。脚步显见虚浮,却一手拉了王狗儿道:“他要我在那里等他,我怎么忘记了,巴巴地先跑回来了。他定是怪我不等他,在生我的气呢。你陪我去找他,哄哄他,他不就回来了么?”
  这话说得语无伦次倒似得了失心疯,哪里还是常日里那个王爷能说出来的?听得王狗儿当即哇一声哭了出来。再顾不得犯上不犯上,他一把扯住了朱棣狠命往帐里拉。“王爷您别去呀!不能去呀!三保总管他——”
  “他许是死了!”朱能从后头赶上,见朱棣失魂模样不由大惊,帮着王狗儿拦腰抱住了他,将他往帐里扯。“王爷,三保他许是战死了!”
  这话简直是一道旱雷直直劈中了朱棣,他喘着粗气站在原地任由两人拉扯不休,却不退半分。半晌,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转身就是一拐肘撞在朱能胸口,将他撞得仰翻在地。“混账东西!”他一手指着王狗儿和朱能,两眼发直,唇上没了血色,却在不住地颤抖。“你们一个个都巴不得他死了!本王宠着他那是本王的私事,何时轮得到你们来说三道四!他不见了,你们都不好好找他,巴巴地盼着他死!你们想得倒好,本王偏不信!就是他死了,本王也要亲眼看见他的尸体!”
  用力搡了王狗儿一把,推得他一个趔趄。“去给我备马!唔——”却蓦然后颈一痛,魁伟的身躯晃了两下,便一头栽了下去。朱能亦是粗喘不止,收起手刀去扶住了他,示意王狗儿一同来扶他进帐去。安顿好了朱棣,王狗儿忧心地跟着朱能出来,瓮着鼻子问道:“朱将军,三保总管他——真的死了么?”
  却见朱能看了他一眼,武将刚硬的脸上已流下泪来,偏转了头去。“王爷醒来若不问,谁也别在他面前提三保。”
  


☆、(五十八)

  天空细雨斜飞,打在身上衣衫都湿不透,只是一遍一遍重复地沁开。原本秀丽的荒野河滩此时如同一片修罗炼狱,满地匍匐的尸体散落的尸块堆叠成可怖的画面。夜里的一场大雨熄灭了熊熊燃烧的火海,眼下只剩了一蓬蓬郁茂的黑烟仍不绝不息地冲向天空。雨水冲刷了溅染遍野的鲜血,将其融汇成一条条血红的细流,顺着坡地流入河中。连带河水都被染上了凄艳的颜色。
  那遍野仆倒的尸体,有些已是残缺不全,有些身上插出刀剑利戟,如此令人作呕炼狱之地,只有贪食腐肉的秃鹰才愿盘旋落下,寻一顿饱餐。却哪里还有活人的踪迹?
  此刻却仍有人纵马徘徊于此,不肯离去。
  朱能张玉和王狗儿几人跟着前头的马匹奔走来回折腾。朱棣冒雨驱马踩踏在这修罗场上,目光神聚专注之至,一言不发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反复搜索。身后王狗儿愁眉不展忧心已极,宁愿这样找不到,好歹,也有个念想。否则,若真的翻到那人的尸体,王爷可会怎样呢?
  曾是南军营地的山谷平地上,整座营地已被烧得面目不辨,地面尽是焦黑。一幢幢如丘壑般的粮仓浓烟不散,靠近了仍觉那热浪灼面扑来,炙烫难言。在粮草区的右侧有一座类似半仓的半丘却是炸得遍地铺散,连带周围的几座谷仓都已支离破碎。
  在这样的一片营地里,亦到处仆倒着尸体,显示这里也曾经历一场恶战。与外面那些不同的是,这些人都被火烧过,只剩了焦黑的一堆干尸,丑陋难言再也不辨面目。
  朱棣默然凝神只管策马兜转,来来回回只怕错过任何一个角落。然而风雨飒飒火星哔嚗,却哪里还能有一丝活物的气息?朱能几人跟在后头也不敢出声阻止,只好跟着他毫无章法地乱兜。也不知兜了几遍,前头那马蹄终于踢踢踏踏停了下来。王狗儿心里一跳,这下,总该追行大队而去了吧?
  经过一日一夜休憩整顿之后,燕军大队拔营开始往南行进。李景隆率残部退守山东德州,燕军获悉即追行而去。只是王爷硬要再来这里找人,吩咐朱能张玉带队先行。两人哪里放心,这才一起跟着来了。
  这时朱棣勒停了坐骑,神情滞然地盯着那一地全已无法辨认的焦尸,许久都不曾有动作。张玉正要上前去劝,却忽然见他拿马鞭指着那些物什,声色平静问道:“你们觉得,这些是他么?”他兀自摇着头,却突然动了情绪,咬牙道:“他那么干净修洁的一个人,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么?你们不如说,皇帝颁诏来把天下让给本王了,本王还信得容易些!你们看看,这些哪里像他了?”
  他说着纵身跃下马去,刹刹几步赶上,一脚踢在那焦尸上,将那物踢得飞了出去。“这些哪里像他?一个都不像!这绝不是他!”
  几人何曾见过自家王爷当众发这么大狠劲,狂怒已极弄得一身污秽,忙跳下马来将他拦住。王狗儿扯住了他手臂往外拉,哭道:“王爷节哀啊!三保总管以身成仁了,可王爷还要打那南军,还要争那天下!万万保重身体才是正经呀!”
  朱棣被他三人拦腰扯臂地架着,听王狗儿这么一哭,忽然静了下来。他缓缓转过头来看着王狗儿,半晌才似哭似笑喘息道:“是了。他从前都在暗暗跟我较劲,就这个时候,还不肯服软少别扭一些么?——他是为了救我才跑到这里来的。弄成这个样子——”他一手颓然地覆在脸上,嗓音模糊似在哽咽。“是为了我……为了我……”
  风雨肃肃仿佛是对这万千亡者的一场祭奠。有谁见得那风光霁月巍峨如神的男子,此刻却以手覆面,立在天地旷野之间,颓然无声而泣。
  山东德州。
  李景隆别的本事没有,若论跑路却无人能与之相当,带着数万残兵不出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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