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问多情(康熙×纳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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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问多情(康熙×纳兰)-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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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绪一发不可收拾,然而却都是不足与人道的。容若思量许久,终究只是将这些融进了一句“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之中,却终究没有掩藏住心底的那些苍凉来。
  
  此刻听闻玄烨玩笑,便只得赶忙垂首道:“还请皇上恕罪。”
  
  “思乡乃是人之常情,容若何罪之有?”玄烨笑道,五指间稍稍用力,又道,“不过,容若可知,为何朕每次巡游,却鲜少会有这种感觉?”
  
  容若沉吟半晌,不由轻轻笑了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对皇上而言,四海之内,当真可谓无处不为家罢?”
  
  “非也。”玄烨闻言,却摇首一笑。凝神半晌,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只因……‘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此心安处,即是吾乡。此话最初出自北宋驸马王定国府中的一名歌伎,柔奴之口。当年王定国被放逐南荒之地,柔奴家住京师人,伴其左右历经艰辛,却始终无怨无悔。有一年,苏轼见到二人,便问柔奴道:南荒之地,应该不太好罢。”可柔奴却淡淡笑答道:“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这短短八个字,看似云淡风轻,而其间生死不负的决然,却堪比千金之重。容若自然知道这段典故,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此刻这句话从玄烨口中说出,该是何等的深挚。
  
  容若心头震颤不已。然而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发现自己居然词穷,竟想不出词来描绘此刻的心绪。
  
  唯有伸出手抱紧面前的人。他知道,仅仅这一个动作,便足以传达出自己心内的所有情意。
  
  *****
  
  回到房间之后,天色已有几分微明。玄烨也早没了睡意,索性拿起书卷,在等下和衣翻阅起来。
  
  然而未过多久,却随从的太监却呈上一张宣纸,说是纳兰大人送来的。
  
  玄烨心头一动,连忙拿过来展开,见确是一张诗稿。
  
  采桑子
  
  谢家庭院残更立,燕宿雕粱。月度银墙,不辨花丛那辨香?
  
  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
  
  上面容若的笔迹,自己已是再熟悉不过。只是,这词中的意思,却让玄烨一时有几分困惑。
  
  字里行间所写,分明是对故人的追思之情。“谢家庭院残更立”“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更是让玄烨立刻想到了那个容若久久不能忘怀的谢舒柔。
  
  明明是怀念她的词,为何要给自己?玄烨反复地看着纸上的字句,只道目光落在了末尾那一句“十一年前梦一场”上时,才不由地恍然愣了愣。
  
  屈指而算,十一年前,正是康熙十年。那时候,恰是自己将这谢氏选入宫做秀女,最后病死在宫里的那个年头。
  
  那谢氏,终究是容若心头的一道旧伤疤罢。玄烨叹了叹,却忽然发现那最后一句的墨迹,竟是格外地新,新到仿佛便是在不久前,才挥笔写就的一半。
  
  玄烨盯着那半干的墨迹怔了半晌,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不觉笑了出来。
  
  是啊。康熙十年,确是容若与谢氏死别的年头,但却……也是自己第一次与他相见的年头。
  
  那个时候的容若冒死进宫,探视久居高墙之内的表妹,一解相思之情。玄烨此刻已久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立在原地,深深地看进了他的眸子。只一眼,便就此深陷进去。
  
  明明仿若如昨的一幕幕,追忆起来才发现,竟然已过去了十一个年头。而纳兰容若在自己心里,居然已经停留了这么久的时间。
  
  十一年。十一年啊。玄烨心头突然腾起无限地慨叹,低头重新审视那一首《采桑子》,才突然懂了容若的意思。
  
  这首词,除却最后一句的部分,分明是很久以前写成的。那个时候,他也许还在追忆,还在怀念那个逝去的表妹。但不知为什么,这首词终究没有写完。
  
  而今夜,他却在末尾补上了一句“十一年前梦一场”,并交给了自己。于是,这原本的意思,顷刻间就变得截然不同了。
  
  因为有关那一段旧情,对他而言,已是“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所以,谢氏,卢氏相继死去之后,十一年恍然如梦,梦醒之后,最后却终究留得一人与他相伴。
  
  是自己,便是自己。
  
  而十一年前,便是二人之间,一切的开端。
  
  玄烨忽然有些激动,握住纸页的手甚至开始有几分颤抖。
  
  他知道,如果说崖边那句“此心安处,即是吾乡”可算是自己给出的一种承诺,那么容若这一句“十一年前梦一场”,哪怕在外人看来根本无法理解其中之意,然而玄烨却明白,也只有他能够明白,这便是纳兰容若给自己的,最好的答复。
  
  那一刻,玄烨甚至有些希冀,希冀二人这般相伴度过的,第二个,第三个……无止无尽的十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鸡血并轰炸霸王!~




39

第十三章 十一年前梦一场(下) 。。。 
 
 
  待到返还京师时,已是六月末了。然而回到府中,容若才发现,仅仅是这数月的离别,太多事,却已然沧海桑田,不可回复。
  
  一个多月前,当他还置身于塞外的滚滚黄沙之中时,他的汉人挚友之一,陈维崧患了头痈,数日后终是不治而亡。
  
  此时此刻,容若独自站在坐在渌水亭中,凝视着荷塘里泛起的阵阵涟漪,脑中忽地就冒出一句诗来。
  
  “独坐待君归未归,不归独坐到天明。”
  
  这是陈维崧在《惆怅词二十首·别云郎》中写下的句子,其余的都已然模糊,唯有这一句,现在回忆起来,依旧记忆犹新。
  
  而这首诗中的“云郎”,便曾是名噪一时的名优徐紫云。而二人的这段同性之爱,曾经在众人口口相传之中,也可谓是一段佳话。
  
  陈维崧初见徐紫云时,正是梅花盛开的时节,二人一件倾心,自此相许今生。然而人世间能够抛却凡尘的相爱,终究是少之又少的,即便二人如此情投意合,却也得各自成亲生子。陈维崧在徐紫云成亲的那夜,写下的那首《贺新郎》,容若到现在还能一字一句地诵得出:
  
  贺新郎
  
  小酌酴醾酿。喜今朝、钗光簟影。灯前滉荡。隔着屏风喧笑语,报道雀翘初上。又悄把、檀奴偷相。扑朔雌雄浑不辨,但临风、私取春弓量。送而去,揭鸳帐。
  
  六年孤馆相偎傍。最难忘,红蕤枕畔,泪花轻飏。了尔一生花烛事,宛转妇随夫唱。努力做,真模样。只我罗衾寒似铁,拥桃笙、难得纱窗亮。休为我、再惆怅。
  
  这首词,当年在名流之中,曾引得无数赞叹,容若亦是曾为其深情所打动过。容若初次看到这首词的时候,正是康熙十二年,也是自己和卢氏成婚之后的第二年。他每一次听人说起这首词,都会不由得想起,当年自己成亲的那个夜晚,独自来到自己府邸的玄烨,心中可也会是同样的心情?
  
  容若一直是羡慕陈维崧的。他可以毫无顾虑,洒脱不羁地放手去爱,甚至于与在二人各自成婚之后,甚至做出带着徐紫云双双远走的惊人之举。
  
  但有时候,容若又觉得自己是比他幸运的。因为徐紫云最后患病而亡,只留陈维崧一人在人世间徜徉。
  
  他为徐紫云写过无数追忆的诗词。容若曾一一看过,他知道,这和自己悼亡之作里透出的悔恨全然不同,那分明是深至骨血,生死不负的爱。
  
  “当时尚有玲珑在,凭阑唱、落叶哀婵。”“如今重经楼下,只水声幽咽,仿佛鸣弦。”
  
  “记得蛇皮弦子,当时妆就,许多声价。曲项微垂流苏,同心结打。”“今日怆人琴,泪如铅泻。一声声是,雨窗闲话。”
  
  每一次看过着带血的词句,容若都会心生慨叹。二人生死相隔,而自己,却仍得以和那人相依相伴。
  
  也许,这已是上天的垂怜。
  
  所以此刻,当得知陈维崧死去的消息时,容若发现自己心中异常的平静。他甚至想,也许这对于在人世间孤独流连了二十年的他而言,应是算作一种解脱罢。
  
  如若他们生前曾有过“生则同床,死则同|穴”的许诺,那么陈维崧死去的时候,便应是实现这诺言的时候了罢。
  
  也许,不应有太多悲戚。
  
  容若如此想着,心头却空空如也,仿佛被生生剜去了一块。
  
  陈维崧死去,顾贞观南下,当年的欢会早已没了痕迹,自己宦途劳碌,而曾经座中名士纷纷风流云散了。
  
  人事俱非。便连这渌水亭,也已不复当年。
  
  容若慢慢站起身,看向不远处那一棵低矮的幼苗。那里原本有着一棵枝叶如云的合欢树,可是在他此次回来的时候,却从下人口中得知,那树不知为何,莫名的颓败枯死了。
  
  自己回来看到的,只是一片空旷的土地。
  
  他在那里呆立了很久,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滋味。直到玄烨走到他身后,轻轻握住他的手。
  
  “世间万物俱有荣枯,容若若爱此树,何不再种一棵?”
  
  容若点点头,隔日便亲手在这里种上了一棵幼苗。
  
  合欢树,明开夜合树,夜合花树,都是他的名字。很多时候,容若觉得自己和这树,是有着别样的缘分的。初见玄烨之时,便是在这树下;卢氏死去之时,念着的,亦是这树。
  
  只是,即便古人曾言“年年岁岁花相似”,可若仔细想想,今年的花,却已早不复当年。当年的花谢了,便知再也找不回来。
  
  府邸那一棵合欢树,即便再种上新的,也绝不是年的那一棵了。
  
  只是,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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