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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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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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拉斯堡③发生暴动!人们修筑街垒!一座兵营被炸!……”

③法国东北部阿尔萨斯地区城市,重要河港。普法战争后为德国占领,一战后由法国收回。——译注

维克多立即以所谓的莫雷斯塔尔先生的名义给《孚日侦察兵》报社打电话,之后,这个仆人又急匆匆地跑上楼来:

“菲律普先生,斯特拉斯堡发生武装暴动……周围的农民都拿起了武器。”

菲律普心想已经没有希望了,政府会无法控制局面。他几乎是很平静地想着这些事。他的角色演完了。除了他本人的痛苦、他父亲的身体以及玛特和苏珊娜——这场可恶的灾难的前两个牺牲品——的悲伤之外,什么东西也提不起他的兴趣了。

五点钟时,他获悉一个国家向另一个国家发出了最后通牒。谁向谁发最后通牒?这个最后通牒意味着什么?他无法知道。

九点钟时,快讯宣称,由大部分反对派成员组成的新内阁建议议会立即成立一个“救国委员会,负责在战争时期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保卫祖国”。议会紧急投票赞成这个建议,任命巴黎市长为“救国委员会”主席,有自由决定权。这有可能是独裁。

星期二到星期三之间的那一整夜,老磨坊屋里寂静无声、死气沉沉;屋外则吵吵嚷嚷、动荡不定,人们深受大灾难降临前的头昏脑胀折磨着。维克多、园丁、园丁的儿子轮番跳上自行车,奔向圣埃洛夫,那里有人从专区捎来新的消息。女人们发出哀叹。临近凌晨三点钟时,菲律普听出了沙布勒克斯师傅气冲冲的说话声。

拂晓时分,出现了暂时的平静。菲律普经过几个晚上的熬夜已经筋疲力尽,终于睡着了,入睡时他还听见从花园的石子路上传来的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早晨稍晚些时候,喧闹声又突然把他吵醒了。

他猛地跳下床。台阶前面,维克多从马上跳下来,大声喊道:

“最后通牒被驳回!要开战了!要开战了!”



菲律普一穿好衣服就下楼去了。他看见所有的仆人都聚集在前厅里议论那个消息。维克多向他证实了这个消息:他刚从黑山回来。

此外,邮递员从一名警察那里获悉专区火车站已被军队占领。至于他自己,从圣埃洛夫离开时,他在邮局里看见了许多通讯兵。

这些紧急措施与最后通牒被驳回是协调一致的,证实那个令人忧虑的结局的逼近。

菲律普也禁不住说道:

“要开战了。”

“两天以来,我一直在大肆宣扬这件事!”维克多说道。他显得特别激动。“……这里难道不早就应该做一些准备吗?……离边境只有二十步远啊!”

突然响起了一阵铃声。卡特琳娜冲进大厅里,莫雷斯塔尔太太在那里出现了。

“你到哪里去了?我在找你。医生还没来吗?啊!是你,菲律普!快点,给医生挂电话。”

“是不是爸爸……”

“你爸爸很好,只是,他睡得太久,还没醒过来……也许是吗啡……挂电话吧。”

她走开了。菲律普拿起听筒。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维克多,他的激动一分钟一分钟地增长,他一脸茫然地问道:

“该怎么做,菲律普先生?我们留下来,还是把屋子锁上、离开这里?夫人不明白……”

还没等别人回答,他又转过身去问道:

“不是吗,卡特琳娜,夫人不明白……先生完全恢复健康……那么,我们要做决定了!”

“很显然,”女仆说道,“应该把什么事都预见到。假如敌人侵犯我们怎么办呢?”

他们俩一起穿过大厅,打开门,然后又关上,向窗外打着手势。

一个妇女走了进来,是个老妇人,老磨坊雇她来洗衣服。她挥舞着双臂。

“是真的吗?是真的吗?要打仗了!我的儿子,最小的那个正在服兵役呢!……另外一个在预备队……是真的吗?不是真的,对吗?是瞎编出来的故事,对吗?”

“瞎编出来的故事!”园丁的老婆突然跑出来说道,“你等着瞧吧……他们俩全都要上战场的……我丈夫也一样,他是本土保卫军士兵。”

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跟在她后面,怀里还抱着另外一个小的,裹着襁褓,动不动就哭鼻子。

“他们肯定要走,”维克多说道,“……我也一样!你们等着瞧,他们会召唤我的,尽管我已经过了年龄!你们等着瞧吧!”

“你跟别人一样,”园丁也参与进来,冷冷说道。“只要拿得起枪……可我们那十六岁的大儿子昂利奥特,你认为他们会忘记他吗?”

“啊!这孩子,”做母亲的喝斥道,“如果有人想把他从我这儿抢走,我就把他藏起来。”

“如果是那些警察呢?”

所有的人都指手画脚,互相谴责。这时,维克多重复道:

“眼下,应该离开这里。把大门关上,离开这里。这是最明智的。我们不能就这么呆着,呆在离边境才二十步远的地方。”

在他的眼里,战争表现为老人和妇女的溃逃,成群结队地逃难,推着装满家具和床铺的推车。他跺着脚,恨不得马上就搬家。

这时,晒台上响起了一阵嘈杂声。一个小农民钻进了客厅。

“他看见了!他看见了!”

他走在他的师傅沙布勒克斯农场主的前面;农场主像龙卷风一样跑到这里,眼珠都快暴出来了。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总共有五个。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维克多摇晃着他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枪骑兵!”

“枪骑兵!你肯定吗?”

“就像看见你一样肯定!总共有五个,骑着马!啊!从前我太熟悉他们了……枪骑兵,我告诉你……他们会把一切都烧光的!”

听见这边的喧闹声,莫雷斯塔尔太太也跑了过来。

“你们闭嘴吧!你们都怎么了?”

“我看见他们了,”沙布勒克斯吼道,“……枪骑兵!他们出发去找同伙。”

“枪骑兵!”她惶恐不安地喃喃道。

“是的,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啊!上帝啊……这可能吗!……”

“我看见他们了,我跟你说……通知镇长先生。”

她感到气愤。

“通知他!可他生病了……最后,你们还是闭嘴吧……菲律普,医生呢?”

菲律普放下话筒。

“电话被军队占用,私人通话都已中断。”

“啊!”老太太说道,“这真可怕……我们会怎么样呢?”

她一心只想着被困在卧室里的莫雷斯塔尔,想着事态给他造成的不便。

他们听见自行车的铃铛声。

“瞧啊!”园丁俯在花园的窗户上喊道,“我的儿子过来了……小家伙,瞧他踩得多快啊!孩子他妈,你以为他们会把他留在小木屋里拔鹅毛吗?像他那种机灵鬼儿!……”

不一会儿,这个淘气鬼就进了大厅。他上气不接下气,走路摇摇晃晃,倒在桌子上,用低沉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

“战……战争……”

一直固执地抱着希望的菲律普扑到他身上。

“战争?”

“是的……开战了……”

“谁先开战的?”

“不知道……”

沙布勒克斯又气呼呼地嘟囔道:

“当然!我早就说过了……我看见了枪骑兵……他们总共五个人。”

仆人中间又起了一阵骚动。所有的人都拥过去看一个新来的人——格利都,他是乡村警察,在晒台上奔跑着,一边挥舞着手杖。他把仆人们一把推开。

“让我安静一下!……我有差事!镇长先生!他必须去!大家都在等他!”

圣埃洛夫镇镇长没去那里,这位乡村警察好像对此很生气,准备随他前往。

“不要那么大声,格利都,”莫雷斯塔尔太太苛求地说道,“……你会把他吵醒的。”

“必须把他吵醒。是镇政府委派我来的……他必须马上就去。”

菲律普一把揪住他:

“已经跟你说过叫你闭嘴。见鬼!我父亲病了!”

“没关系。我有屠夫用的小推车……我就这样直接把他送去。”

“这是不可能的,”莫雷斯塔尔太太悲叹道,“他卧床不起。”

“没关系……必须有他下命令。有整整一个连的士兵……演习兵……镇政府里乱七八糟的……只有他能东奔西跑。”

“哪里会!那些副镇长呢?阿尔诺呢?瓦尔特呢?”

“他们都失去了理智。”

“镇政府里有些什么人?”

“所有的人都在。”

“神甫呢?”

“像只落汤鸡!”

“牧师呢?”

“像个傻蛋!只有一个人不像别人那样哭丧着脸……只是,莫雷斯塔尔先生决不会同意……他们都会生气。”

“是谁?”

“小学教师。”

“那就让大家服从他的指挥吧!……小学教师,也好!……让他以我丈夫的名义指挥吧。”

她希望免除莫雷斯塔尔的一切烦恼,这种愿望赋予了她一种突如其来的权利。然后,她把所有的人都赶到楼梯边,赶到前厅……

“好了,走吧……格利都,回镇政府去……”

“是的,”沙布勒克斯一边说,一边抓住乡村警察的胳膊。“回圣埃洛夫,格利都,叫他们派些士兵到我家里来,好吗?要他们保护我,当然喽!那些枪骑兵会把一切都烧光的,我的房屋!我的谷仓!”

他们闹嚷嚷地出去了。过了很久,菲律普仍能通过窗户分辨出沙布勒克斯师傅的叫喊声。所有这些人吵吵闹闹、焦躁不安,说话、走路的声音震耳欲聋,受不理智的冲击风吹两面倒,此情此景让他想起那些像大洋里的海浪一样的战争所引起的狂乱的庞大的人群。

“走吧,”他暗自寻思,“是行动的时候了。”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份交通指南,寻找朗古车站。在朗古,有一条新的具有战略意义的干线经过,它沿着孚日山脉而下,向贝尔福①和瑞士延伸。他知道,当天晚上,他就能抵达巴塞尔②,在苏黎世③过夜。

①贝尔福:法国东部城市,贝尔福省首府。——译注

②巴塞尔:瑞士第二大城市,在西北边境,瑞士同法国、德国的交界处,——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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