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雪不觉露出一丝苦笑,然后,她看到了沈离歌惊慌的表情。
是的,他一定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决定。
她不等沈离歌开口,便扬声缓缓道:“是不是我跟你们走,你们就放了其他所有的人?”
为首的汉子摄于她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不觉端正了神色,沉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小姐——”玉儿哇地哭了出来。
楚老四也一脸震动地望着她。
“不……”沈离歌神色剧变,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镇定,眼神狂乱地大声喊了句,楚老四吓得再次攥紧了他的腿,乞求地望着他:“沈老弟……”
苏慕雪感觉双腿有些发软,她扶住车框,压低了声音,用命令的语气缓缓道:“沈……老板,烦劳你扶我下车。”
沈离歌不吭声,深深低着头,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显然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当他抬头时,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仿佛拖着千斤重的脚镣,一步步走到车前,抬起头,向苏慕雪伸出手去。
苏慕雪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白色的身影盈盈倒立在那双浸泡在泪水里漆黑的眸子上。她在沈离歌的眼睛里看到了掩饰不住担忧和痛楚。她想笑,却又怆然欲泪。
缓缓伸出手去,轻轻触到迎接她的那只手。
那只手猛地攥紧了她的,仿佛要将她的深深嵌入自己的,永不分开。
手上传来那人克制不住的颤抖,苏慕雪也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她沉默着战栗着,缓缓下了车。
沈离歌仍不肯放手,紧紧攥着她,哀求地望着她,悲哀地低唤:“慕雪……”
苏慕雪知道他还在挣扎犹豫,低声道:“你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我只求……”她的眼泪涌了上来,“只求你好好照顾慕雪的家人……”
“喂,你们在干嘛呢?不许磨磨蹭蹭的,大爷还急着赶回山寨呢!”为首的汉子大吼一声,打断了他们的话。
“请稍等片刻!”苏慕雪咽下了眼泪,淡淡说了句,回头低声对沈离歌说道:“我还有两句话要对郡主说。”说完,轻轻挣开了沈离歌的手,沈离歌黯然松手。
苏慕雪走到被卡在窄道里面的第二辆马车前,隔着帘子低声道:“郡主可安好?”
帘子后传来楚芸茹颤抖的声音:“苏姐姐……”
苏慕雪颤声道:“民女一介草民,能为郡主赴汤蹈火,死得其所。但求郡主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放慕雪母亲和弟弟归乡。”
“苏姐姐……”楚芸茹哽咽道:“苏姐姐的救命之恩,芸茹没齿难忘。你放心,我一定会安顿好令堂和令弟。”
“多谢。”苏慕雪微微一福,转身望向沈离歌,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如此甚好。”
“慕雪!”沈离歌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
苏慕雪的心里一阵止不住地颤抖,她不能直视沈离歌悲怆的神情。她怕,怕自己会贪恋,怕自己会动摇,会退缩。
她闭一闭眼,一咬牙,擦过沈离歌的肩头,径直向对方阵营走去。
40
40、拜山 。。。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未更新
今晚不一定能更新,请勿追文,免得浪费大家宝贵时间
建议大家隔一段时间一看,呵呵
一行人好像训练有素的军队,保持着整齐的队形,疾步行走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
队伍中间,两个人抬着一张藤椅,健步如飞。
苏慕雪的手脚被牢牢绑在藤椅上,她拼命扭动着身体,想要挣开。但越是挣扎,绳子勒得越紧。
她悲切地哀声乞求道:“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放我下来……”
声音已经嘶哑如裂帛。
但是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慕雪……”有人迅速握住了她的左臂,抚慰地按了按,制止她的挣扎和哀求。
挣扎了一路,苏慕雪已经精疲力竭。她瘫在椅子上,浑身颤抖,无助地哭出了声。
身边的人压抑着粗喘的气息,笑道:“不用担心,我以前经常爬山,这点路算不了什么……”
苏慕雪啜泣着。她不敢回头,但却抵不住心中的痛楚和牵挂,强忍着眼泪回过头来。
她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发鬓已经微乱,神情仓皇,脸上泪痕纵横交错,一片狼藉。
当她看到那张近在咫尺苍白如纸却充满关切的脸,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只见沈离歌比她还要狼狈三分,一头的冷汗,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惨白惊人。他肩头的衣服裂开了一道细缝,隐隐露出血痕。然而,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腿,雪白的裤腿上,从大腿到小腿,几乎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扎在大腿上包扎伤口的一条白色锦帕也已经完全湿透。他虽咬牙掩饰,走路时还是禁不住一瘸一拐,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在脚下。
苏慕雪心如刀割,泪眼模糊,悲哀地颤声道:“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
沈离歌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对她笑一笑,但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低沉而坚定地说:“我说过,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苏慕雪闭上眼睛,泪如泉涌。
本来,两人一错身,便该是天人永隔。
苏慕雪早已打定主意,女子名节事大,落入山贼手中,自是一死以保清白。
但是,就在即将擦肩而过那一瞬间,一只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臂。
那只手如此用力,仿佛要嵌入她的手臂,攥得她生疼。
苏慕雪动弹不得,却也不敢回头。那只手攥得她的呼吸都感到了痛,眼泪已经夺眶欲出。
沈离歌执拗地扳过她的身子,她被动地含泪与他对视了。
沈离歌深深地、用力地望着她,仿佛要望进她灵魂的最深处。
那目光若烈火般灼灼燃烧,将她的意识连同恐惧和绝望一起燃烧殆尽。
没有了言语,没有了呼吸。
感觉犹如灵魂出窍。
……
仿佛只是一刹那,又仿佛过了亿万年。
只一眼,便已是地老天荒。
良久,苏慕雪才恍惚看到,沈离歌微闭了下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再睁眼时,已是不同。好像卸下了心中的包袱,如释重负;又像拿定了主意,尘埃落定。他脸上的血色还没有恢复,神色却异常冷静了下来,他甚至微微一笑,清晰地缓缓地毅然决然地吐出一句话:“不!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苏慕雪怔怔望着他,她并没有马上明白他的用意,但心中的欢喜却是一波一波荡漾了起来……理智却在恍惚地想:但是……但是……
不容她细想,沈离歌已经转过身去,对着那三个劫匪首领高声道:“我跟你们一起走!”
苏慕雪心跳猛地停住,大惊失色!
她反手抓住了沈离歌握住她手臂的手,悲切地出声阻止:“不要——”
沈离歌望着她,轻轻摇头,一脸的坚决。
苏慕雪颤声道:“你这又是何苦……”
沈离歌别开脸,用衡量的目光扫视着对面的三人,淡淡地说了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他这一句话说的波澜不惊,但对苏慕雪来说,却不啻于狂风海啸般的震撼,摧朽拉枯,刹那间,她的内心已是山崩海裂!
她恍然如梦,嘴唇颤抖,难以置信地望着沈离歌。
对面的三个匪首也满脸诧异,面面相觑。
中间那个皱皱眉,扬头道:“你要去送死嘛?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我要跟你们当家的谈笔生意。”沈离歌冷静地说。
“谈生意?”另外两个对视一眼,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约而同狂笑起来。
沈离歌并不理会他们,盯着中间那个继续说道:“无论黑道白道,大家做的都是生意。只要是生意,大家就有得谈。”
中间那个默不作声,显然在思索他的话。
“我是苏州苏锦记绸缎庄子的老板,苏锦记的分号遍布大江南北,我不敢说我的生意做得最大,但也是全天下数得着的。我的生意,你们当家的一定会感兴趣。”沈离歌镇定自信地说。
“什么生意,说来听听!”中间那个开口了。
沈离歌迎视着他:“这笔生意,我只能跟你们当家的谈。”
“什么狗屁生意,跟我们说就行了!”旁边一个粗声粗气地说了句。
沈离歌瞟他一眼:“你能代替你们当家的吗?”
“你!”黑道上最忌讳对老大不敬,那个家伙被噎了一句,恼羞成怒,策马冲到沈离歌面前,挥手就是一鞭。
苏慕雪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推开沈离歌。
沈离歌却一把按住了她,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一声尖锐的鞭子划破空气的呼啸声。
啪地一声,落在沈离歌肩上,上好的丝绸发出裂帛的声音。
苏慕雪感觉沈离歌按住自己的手一抽搐,骤然紧了一下。
苏慕雪的心跟着一阵痉挛,只觉那一鞭子犹如抽在自己的心上,痛得险些闭过气去。她挣扎着悲声哀求道:“别打了,我跟你们走便是!”
沈离歌的肩头已经隐隐渗出血迹来。但他偏偏看也不看那人一眼,无动于衷地直视着对面中间那一个:“怎么样?带我去见你们大当家的!”
他的轻视更是惹恼了挥鞭的那一个,猛地又举起了鞭子。
苏慕雪一声低喊,转身抱住沈离歌双臂,一头扎进他怀里,弓起脊背,准备替他挡这一鞭子。沈离歌吓了一跳,想要推开她,已经来不及。
“住手!”中间那个匪首厉喝了一声。
鞭子便停在了半途中,那人不满地回头望一眼,不甘地吼一句:“三当家的!”
三当家的瞪了他一眼,冷冷说道:“穿山甲,你先把郡主带过来。”
穿山甲翻身下马,上前便要拉苏慕雪,苏慕雪吓得倒退两步。沈离歌及时上前一步,挡在她前面,语气坚定地说道:“我跟她一起上山。”
穿山甲目露凶光,想要动强,沈离歌却毫不退让。
三当家的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