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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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策 完结-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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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犁草原之上,成衮扎布领着喀尔喀大汗们向胤祥辞行,末了将自家弟弟车布登扎布留下供胤祥差遣。胤祥总算松了口气,回过头去送杜尔伯特汗又接见了阿桂,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旋转。旁人冷眼瞧着只觉心惊,六阿哥精明圆滑手段沉稳干练丝毫不似少年,只怕他日又是一支撑起天下的台柱。

前些日子伊犁要屯田,偏生乾隆拨款拨得不齐,明瑞愁眉苦脸地找到了两位阿哥,胤禛胤祥便命了江苏巡抚庄有恭想法子募捐。江苏虽说富庶,扬州盐商也个个肥得流油,但江苏毕竟紧紧靠着浙江,八爷手段又高,最后竟使得大半官员都听着闽浙总督的吩咐办事,生生架空了两江总督和江苏巡抚的权。
但偏在此时,庄有恭兴高采烈地给四爷十三爷上报:扬州盐商捐输白银二十万两,不日将抵伊犁。






第28章 旱赈西北,盐引江南 二
“……你是如何看的?”
胤禩指尖划过那张薄薄的纸,一个看似荒谬的想法在脑中渐显雏形。

胤禟沉吟片刻,问道:“江春之父可是上任两淮总商江承瑜?”
胤禩轻轻“嗯”了一声,道:“江春可比江承瑜能耐多了。昔年我等南下扬州,盐商们哪里敢与阿哥交涉?……看来,高恒这个两淮巡盐御使(两淮盐政)也该卸免了。”
“事若反常必有妖,怕是不好。”胤禟翻过书册背面,意外地发现了奉宸苑卿的小印。

乾隆二十二年,江春因恭办第二次南巡大差,深得乾隆赞赏,被赐予正三品奉宸苑卿之职。

“卖官鬻爵始于皇帝,天下必损。”胤禟下了断语,口气中是好不掩饰的鄙夷,“弘历整天嚷嚷着效法父祖、清肃贪官,办的事儿桩桩件件与他老子不对盘。若非老四身在西北,怕是要被气得一夜之间‘篡位’。八哥,弟弟觉得您该往扬州走一趟。”
“扬州之行必不可免。不过九弟,有一句话你可说错了。”胤禩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有老十三在,老四决不会在万事俱备之前动手。”
“故而于我等而言,最好的办法自是坐收渔人之利。”


江苏扬州•;江园。

高恒一路将胤禩引至园内,胤禟扮作胤禩的贴身小厮紧紧跟随。
园内早早便搭了戏台、摆了筵席,江春学着文人儒士的模样给胤禩请安。胤禩心下冷笑,面上却依旧温和:“江大人不必多礼。”
江春连称不敢,请胤禩入座,又为胤禟、高恒安排了席位,偷个空儿向高恒微微作揖。胤禟见状微怔,却将江春二字牢牢记在心底。这人果真不简单!
“净香园自来以清静闻名;江大人为迎主子,特地清了场;主子大可安心听戏。”高恒靠近胤禩,压低了声音。
净香园?那不是江园的“御赐”之名么?他这是在提醒四阿哥?
胤禟半掩了目光,心底有如惊涛骇浪。
上交天子、下驱盐吏,这两淮总商究竟厉害到了何等地步?

胤禩闻言微微颔首,道:“有劳江大人了。”
好个高恒,胆子愈发大了么?

台上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胤禩也只偶尔瞥上一眼,大部分时间都在低头品茶,想着自己的心事。胤禟不时为胤禩添茶续水,目光交错间隐约明白了对方心底的念头。
江苏果然不必从前,怕已成了最大的一淌浑水。
胤禩思量停当,放下茶杯。胤禟朝后退了一步,目光一刻不离江春。
“前些日子蒙江大人赠书……”
江春心底一凛,四阿哥避开众人,与自己明明白白挑开了说,究竟是拉拢、是点醒、还是其他?

“……非年非节,当礼尚往来才是。”胤禩面上带笑,直若春风沐雨,“久闻江大人擅诗、书、画。永珹不才,当以一画赠之。小九,研墨。”
胤禟颇有些咬牙切齿:爷可不是小厮!不过既然是八哥使唤……罢罢罢,爷且委屈一回。
江春诚惶诚恐,连说不敢当。胤禟不时望望胤禩的侧脸,心底那点委屈埋怨渐渐平复下来。八哥决计不会闲得发慌使唤自己,那么……
高恒颤颤巍巍地解下身上一个小包袱,小心翼翼地打开层层包裹,闭着眼送到桌上,又迅速取了墨锭放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端砚?
胤禟几要大笑出声:好个八哥,那可是市价十万两白银的古端砚!恐怕除了自己,此处再无第二人敢在上头研墨!

胤禟心情大好,头一回将墨研得仔仔细细、浓淡相宜。胤禩随手画了几笔,朝高恒使个眼色,高恒便明目张胆大大咧咧地将江府出产的砚台收了回去。
江春送书,胤禩便送画;十万两白银一来一往,谁也没欠了谁。
——出发前一晚,九爷嗤笑连连:“来历不明的银子不收,扎手的银子更不能收。要‘结识’四阿哥?他也就是个内务府的奴才!江春是哪位?爷可是头回听说!”

画作收笔,江春冒着冷汗命下人好生收起。四阿哥的心思实在太难捉摸,有高恒引荐、有银子开路,竟还是不成。其余盐商诸如黄履暹、徐士业、李志勋、程征启、程扬宗等,可全都指望着自己呢。
便在此时,江府家人匆匆来报:江苏巡抚庄有恭因屯田捐输一事,特来拜访江春,聊表谢意。
胤禩、胤禟面色微微一变。二人对望一眼,俱见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胤禩缓了缓呼吸,慢慢说道:“江大人不妨请庄大人到江园听听戏。”

高恒脑子转得快,赶紧命江春收拾出一块清静地儿来。胤禩此时本不当在扬州出现,理应避开。胤禟朝胤禩微微颔首,示意他安心。
江苏巡抚莅临,江春理应诚惶诚恐地迎接。可他眼下还有尊大佛未曾送走,哪敢造次?这里江春焦头烂额只恨分、身乏术,那里高恒满脸假笑地迎来了巡抚大人。江家仆役好一阵忙乱,重新整治了酒席安排了曲目,等候庄有恭的到来。

那二人谈了些什么、又交换了些什么,四阿哥自然是不知晓的。高恒身为两淮盐政,如若要在扬州城的两淮盐政司呆下去,自也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胤禟随手找了个伺候的江家下人,小小使了些银子,便打探出了经过。
胤禩在一间静室内细细品茶,回想康熙年间两淮巡盐御史李煦的上奏。照李煦的说法,盐官们的养廉银及日常开支均由盐商供给,即便任上不曾贪污勒索,一任三年,攒下数万白银亦是绰绰有余。
这些年江南海塘积淤已经清理地差不多,诸大、小河道亦已平顺,这位江苏巡抚么……

“八哥八哥。”胤禟一脸不忿地跑来,“两淮盐商竟不声不响地给西北捐了二十万!……哼,爷不使绊子,老四倒过得滋润!这些盐商胆子也太大了,两面讨好,可真真是……八哥?……”
胤禩拉过胤禟,取出帕子为他拭了拭额上的汗珠,柔声说道:“且歇歇罢。他们可不是两面讨好,怕是三面、四面呢。”
胤禟愕然。

“眼下便有个极好的引子——监掣同知。”胤禩竟似没听到胤禟的话一般,“加上江苏巡抚、两淮盐商、两淮巡盐御使、按察使……呵,爷这回非让老四亲手斩断自己的臂膀不可。”
“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知与不知,又有何妨?”
“那位两淮盐政高大人,心可是大了呢,再留不得了。”

“八、八哥?”
胤禩的话实在有些高深莫测,胤禟听得稀里糊涂。不过能让那人亲手斩断自己一条臂膀,还是很值得兴奋与期待的。至于手段么……有八爷撑着场子,九爷只需要看戏就好。
“这些日子还得辛苦你一回,将那些明里暗里的账目细细清了,尽可能多地将官员们拿捏在手里。”胤禩目光中隐隐有些兴奋,“就看老四敢不敢接招了。”

一头雾水的胤禟心里痒痒。虽说自己很相信胤禩的本事,可那好奇心就像猫爪子似的在心底挠啊挠,到头来终究是忍不住了,口中直唤八哥,眼巴巴地望着胤禩。
胤禩好笑地弯起食指,在胤禟脑门上轻轻敲了敲:“小九莫不是傻了么?你且想想,捐往西北的银子,是打哪儿出来的?”
胤禟刹那间领悟了胤禩意思:“运库!”
胤禩微微颔首。
 “一石三鸟,八哥好计策!”胤禟想通所有关节之后,笑得眉眼弯弯。他本就是个极漂亮的孩子,此时更显得雌雄莫辨。胤禩微微愣神,轻声说道:“不,或许是一石四鸟。”


臣两淮按察使徐士业启奏:监掣同知杨重英自乾隆十九年始,贪污受贿、勒索盐商,累计三万五千两有余……
胤禩一面调动京中人手彻查富察、高佳二氏的盘根错节,一面盯紧了江苏大小官员的动静。胤禟再度显出他的非凡手段来,非但将明帐暗帐理得清清楚楚,还将官商之间的关系细细捋清。两淮按察使的奏折方才抵达养心殿,胤禩、胤禟便已慢悠悠地回了杭州。
不急不急,徐士业是爷的门人……

粘杆处的密报一路送抵伊犁,速度之快较八百里加急军报犹甚几分。胤禛眼里自来是揉不得沙子的,此时便显得有些暴躁。胤祥将密报细细看过,轻轻吐出两个字来:“江苏?”
胤禛一顿,怒气消了三分。同知每年的养廉银是一千两,加上正俸,五年下来也是不少。三万五千两,数额并不算太大。胤禩此时还留在江南,莫不是又要玩些弃卒保车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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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的疑心病太重了,必定会认为八哥在弃卒保车。”胤禟难得耐心地为胤誐解释。
胤誐有些担忧:“老十三可还在老四身边……”
胤禩微微一笑:“所以啊,爷是万万不能弃卒保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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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胤祥目光灼灼,“江苏有我们的人,也有八哥的人。这些年庄有恭已将江南海塘河道清理得差不多,他们怕是要赶人了。”
“确是如此。”胤禛也相通了这一关节,却仍旧猜想不透胤禩为何会来这一手,“他不才把杨应琚弄到甘肃么?据吴达善说,那人也是个不安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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