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随后是管家恭敬的声音，＂叶城主，您的药煎好了。＂
＂进来。＂
如今万梅山庄的主人只有西门吹雪，庄里的下人却有近百人之多，还并不包括只听命于西门吹雪的黑衣卫士。若是再加上分散在各处负责万梅山庄名下产业运转的人，这个数目恐怕只有自门吹雪才清楚。饶是如此，管家仍觉着人手不够使，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可自叶孤城来后，无论煎药备膳，都是管家亲力亲为，也不见他有一声抱怨。
叶孤城接过碗，药并不苦，应该放了不少甘草。西门吹雪还另外吩咐准备了一小碟蜜饯，以解口中苦涩。
＂今日又冷了好些，叶城主还是多披一件衣裳为好。在下一会儿再让人多送一个火盆来。＂
＂不必，房中已经很暖和了。＂房里温暖如春，窗外却是飘着鹅毛大雪，地上的积雪也已过了一尺，直让人冻得不愿挪动半步。也是因着突然变化的天气，西门吹雪才吩咐每日准备汤药送来，以防伤寒。
放下碗，叶孤城起身走了几步，＂西门吹雪呢？＂
＂庄主此刻应该在房中擦剑。＂管家躬着身子回答。眼前的人与自家庄主的气势并不完全一样，却同样震慑人心，令人只能低头臣服在他脚下。等了一阵不见回应，管家便又行了一礼，＂城主若没有别的吩咐，在下就先告退了。＂
叶城主喜静，若无必要之事，万不可打扰。庄主的叮嘱他可是牢牢记在心里，一刻也不敢忘。若是惹得这位白云城主不快，他便是拿命也交不了差啊。
但他还来不及直起身子，叶孤城的声音就已传入耳中。
＂这'仙居'以前是谁住着？＂
管家听了，下意识地暗中小心翼翼看了叶孤城一眼。这＂仙居＂里的所有布置都是得到庄主认可后才弄的，莫非仍不合这位白云城主的口味？
其实叶孤城只是忽然有些好奇。数遍西门吹雪身边的人，若要找一个和自己有相似品味的人。。。叶孤城实在想不出，索性就直接问了出来。
＂这里以前是夫人的住处，后来夫人带着小少爷回了峨眉，这里就一直空闲着。几个月前庄主吩咐将这楼阁彻底改建，里面的布置陈设都全部换了，庄主也重新写了一幅字裱在这里，取名'仙居'。＂管家一口气将事情彻底和盘托出。
叶孤城一怔，良久才慢慢问道，＂那么这里的陈设装饰都是西门吹雪的主意？＂
＂是，都是飞鸽传书，得到庄主同意后才弄的。＂
＂所以万梅山庄里本无'仙居'？＂叶孤城似是求证地问。
＂是。＂
“你下去吧。”又沉默了一下，叶孤城挥了挥手。
“是。”管家躬身却步退出，阖上房门时他又抬头看了一眼。房中的白衣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依然是清冷的神色，沉稳的气度，那自己应该没有说错话吧？
叶孤城确实没有表现出异样之处，他只是在管家离去后独自在贵妃榻上一动不动地坐了近三个时辰，直到西门吹雪来找他时仍保持着起初的姿势。
若要说还有别的不对劲的地方，便是他在西门吹雪问他沉思何事时发现自己似乎什么也没有想，只是莫名其妙地在那里坐了很长一阵子。
也许他确实在思考什么，只是当一切结束时，他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记住。
所以他只能摇头。
耳中传来的轻微声响让他彻底收回了杂乱的思绪，深深吸了口气，他从榻上起身，走到了桌前。
桌上有好几件东西。乌鞘古剑，几套白色的衣裳，一顶檀木珠冠，几本手抄的书卷。
叶孤城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埋在那座衣冠冢里的“遗物”。
“你打算如何处理？”
“烧了吧。”
“烧？”
叶孤城一垂眼，夹住了飘在肩上的一缕白发，“照‘药魔’的说法，我的头发永远不会再变回青丝。虽然我还是叶孤城，还是白云城主，但总有些不一样的地方。这些东西自也不必留着，就随过去的我一起消失吧。”
“好。”一个字，说得干净利落。
叶孤城一抬眼，“你果真不会有异议。”
“既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便尊重。”
叶孤城点点头，“至于这乌鞘古剑…其实它一直都是你的剑。”
“你我当日的约定，可还算数？”
“我说过的话，绝不收回。”
“那好。寒铁剑我收下了，只是此剑素来守护白云城，我方将剑留在那里。”
“是，你随时可以拿走。”叶孤城说着将乌鞘古剑推了过去，“输的人是我，所以这把剑是你的，从来都是。”
“过去是，但自紫禁一战后便不是我的剑了。”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锋芒，西门吹雪一把扣住叶孤城的手，也不管对方下意识地挣扎，将乌鞘古剑塞到了手中，“你和我一样清楚，那一战究竟谁胜谁败。”
只是那时的叶孤城非死不可，而西门吹雪，可以替他一直走下去。
眼见为实。亲眼见证了那惊天一战的人不多，而从那璀璨的剑光中看到真相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当然，那一战本也不是他二人的表演。
“这剑，你应当收下。”
叶孤城慢慢握住古剑。相比于寒铁剑，这乌鞘古剑纤细了不少，看上去多了几分秀气，拿在手里也是不一样的感觉。一点一点抽出宝剑，虽被埋在地下多时，剑身依然干净，锋芒凛冽逼人，通身光华不减。
什么时候，这剑身上沾染了自己的鲜血？叶孤城杀过不少人，那自己的血应该也和那些人一样，带着生命特有的温度，有着刺眼的颜色。
而现在，任谁都能看出，这是一柄好剑，一柄没有杀戮气息的剑。
叶孤城忽然觉得心口有一丝疼痛，似乎是真实的，又好像只是幻觉。
“这剑我收下。只是你既将寒铁剑留在白云城，那我便也将此剑留在万梅山庄。”
“你的剑，自然由你决定。”
本作品源自 欢迎登陆 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47章 第 47 章
察觉到一道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脸上徘徊，叶孤城叹了口气。自己虽然拿着一卷书坐在宽大的石案后，却是有些心神不宁，不过装装样子还是能做到的。可是现在…叶孤城将书放下，无奈地抬起头，“西门吹雪，有话不妨直说。”
西门吹雪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只是仍然用那种目光看着叶孤城，又在叶孤城忍不住要再度开口时将目光移开。
“到底怎么了？”叶孤城决定把话问清楚。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到底怎么了？”
“什么意思？”
“你这几日很奇怪。若有事，直说便是。”西门吹雪打量着看上去有些发怔的人。自那日他将乌鞘古剑交予叶孤城后，他就发现叶孤城时常一人陷入沉思中，眼中还偶尔流露出茫然的神情，与素日的叶孤城完全是两个人，这让他深为不解。可叶孤城不说，他也不会轻易开口问，便只能若有所思地看着。
“无事。你想多了。”
“你说谎。”
“……”早知如此，方才自己就不挑起这个话头了…
“你若不愿说，我不会强迫。”
但叶孤城知道，如果自己不说，西门吹雪定会一直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自己，直到自己把话说出来。
世上有不少人苦于没有选择，殊不知在更多的时候抉择背后只意味着痛苦的纠结。而一个人若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也许便是命运的安排。
该怎么做？说，还是不说？
话就在嘴边，偏偏叶孤城觉得自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也不知道究竟该说哪一个字。而西门吹雪若有所思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让他觉着浑身不自在。
该怎么做？说，还是不说？
思来想去，叶孤城决定沉默。
哪怕西门吹雪的目光变做利剑，他也绝对不说！
对于这样的结果，西门吹雪并不觉得意外，也不再时时刻刻将目光投向叶孤城，只是私下里叫来管家，询问叶孤城最近可有问过什么。
管家拧着眉想了半天，“叶城主只问过，‘仙居’之前是谁住着。”
西门吹雪一怔，“你说了什么？”
“属下…如实告诉了叶城主…之前夫人住在这里，后来这里彻底翻修…庄主，属下…可是说错话了？”
“没什么。你下去吧。”管家话里每一个字讲的都是事实，西门吹雪本就没有想过要隐瞒丝毫，自然对管家的做法没有异议。
“是。”管家暗暗抬头看了一眼，脚下又略顿了一顿，似乎得到一种确认后才离去。
房中西门吹雪慢慢吐了口气。论消息灵通，万梅山庄即便不是天下第一，也出不了前三。到目前为止他没有收到任何表明白云城动乱的消息，那么叶孤城最近的异常定不与白云城相干。何况以叶孤城的作风，若白云城当真有事，只怕会立马返回，而不是在这里独自出神。那么叶孤城是因为仙居曾是孙秀青的住所而不满？叶孤城身份特殊，西门吹雪为着这事着实费了番心思。仙居早已焕然一新，由他重新取名题字，里面的装设也按着叶孤城的喜好全部换过，可以说除了地方一样，其余的完全不同。若是孙秀青此刻回到万梅山庄，也定然认不出这是自己曾住过的地方。
这些，叶孤城早已从管家口中得知。
那他为何会不满？而且还不肯直言？
西门吹雪皱了一下眉头，从抽屉中取出万梅山庄的布局图，仔细地看着剑阁附近其余的楼阁，试图找出一个能让叶孤城满意的住所。可看了看去，不是觉着地势不好，便是风格不合，竟没有一处可以入眼。
而万梅山庄的装设，并不亚于王侯府邸。
“西门吹雪。”
抬眼，身前站在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
“找我有事？”
叶孤城并没有点头，而是先四下打量了一眼。这剑阁的布置与仙居几乎如出一辙，只是少了柔软的地毯，且仙居一室如春，剑阁则敞着窗户，寒风呼啸而入。
西门吹雪衣袖一拂，将窗户全部关上，“有事跟管家说一声，让他来通知我。这几日酷寒，你自己要当心。”
“你的意思，莫不是要我在房中练剑？莫说剑气施展不开，只怕到时这‘仙居’也住不得了。”
“毁了重建便是。”
你的心血，竟如此不在意？这个问题在叶孤城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没有在意，而是点入了正题，“我刚刚收到白云城的飞鸽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