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直到这天深夜，进藤光和芦原才纷纷醒了过来。塔矢亮则在棋室下着棋，芦原拍打着疼痛的脑袋，推开棋室的门，马上就跟塔矢亮道歉：“真的不好意思，没想到喝了几杯啤酒就睡着了……”
塔矢亮心想，还好是芦原过来了，要是再让他和进藤光独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以往塔矢亮只会把芦原送到门口，但今天他非得把芦原送到去车站。芦原受宠若惊，连番说着感谢才上了车。
目送着芦原回去，塔矢亮站在寂静的街道上叹了口气。
想起进藤光最后说的那句话‘这样，就不会跟芦原走了吧？’，心脏又马上加速了跳动。
进藤光在床上幽幽地醒了过来，脑袋疼痛得厉害，还带着阵阵的晕眩。口中干涩，于是便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一边摸着墙壁，一边走到厨房。
没想到一睡就睡到了天黑。塔矢家非常大，为了节省电量，并不是每间房间都开着灯的。只是今天晚上不仅昏暗，还异常寂静，满耳都是花园里昆虫的鸣叫声。
进藤光由睡房一路走过来，都没有见到塔矢亮的身影，正觉得奇怪，就听见花园木门‘咿呀’开启的声音。
大概是塔矢亮送芦原走了吧。进藤光在饭厅的凳子上坐下，倒了杯水，顺便揉了揉太阳｜穴，脑袋依然疼痛不已。
明天开始就是三星火灾杯的报名第一日了。报名的日期分为三日，在第三日下午五点就截止报名，一个星期之后，便是选拔赛了。每位选手都必须和每一位候选棋士进行对弈，就像职业棋士考试一样。选拔赛为期一个月，一个月后成绩最好的十六个人便有资格代表日本参加世界级的围棋赛事。
虽然今天输了给芦原，但进藤光并没有气馁，下围棋总有输赢的，如果就因为一个芦原而停滞脚步的话，那要多久才可以追的上塔矢亮？
想到塔矢亮，进藤光才拉回了思绪。由刚才开门声之后，四周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进藤光心里总觉得有点什么和以往的不太一样，于是迈着因为宿醉而有点沉重的步伐走到起居间。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开灯？”偌大的起居间没有开启任何照明，只有惨白的月光照射到里面来，隐隐约约地照出塔矢亮修长的线条。
塔矢亮安静地坐在榻榻米上，低垂的眼帘遮住了黑若星辰的眼眸，肩膀无力地下垂，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太好了。
听到进藤光的声音，塔矢亮缓缓地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进藤光。
进藤光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他身边，“怎么了吗？”
塔矢亮脸色青青的，似乎不是很好。在进藤光坐到旁边的时候，睫毛颤动了一下，眉心蹙了起来。
“生病了？”进藤光伸出手，本想着探一下塔矢亮的额头。谁知塔矢亮微微侧过身，避开了他的好意。
“没事，只是……有点担心不能入选三星火灾杯。”塔矢亮说着，还不断地观察着进藤光的表情。
“我还以为芦原对你做了什么呢！送完他回来就神不守舍的样子。”进藤光笑道：“放心啦，你不能入选的话，那我机会也一样渺茫。”
塔矢亮叹了口气，“芦原先生他，可不像你那么……”
“什么？”
塔矢亮凝视着进藤光，低声说道：“没什么。”
进藤光只是疑惑地搔着后脑勺，对于塔矢亮僵硬的表情和泛白的脸色，进藤光也急了，“怎么回事嘛。”
塔矢亮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生气地瞪了进藤光一眼，然后站起来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九章
浑浑噩噩地到了第二天，三星火灾杯选拔赛的第一天报名日，进藤光和塔矢亮自然要早早起床。
冬日的太阳暖和地照在花园之中，假山下躲着七八条锦鲤，经过水面的折射照到橙黄的鱼鳞上，无不闪着耀目的金光。鱼儿习惯了人类喂养，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和渐近的倒影，纷纷争先恐后地游至岸边，晃动着尾巴，看向岸上的主人。
塔矢亮站在岸边，向还在玄关处的人整理衣服的人喊道：“还不快点就不等你了。”
“昨晚我睡不着嘛！”进藤光弯下腰狼狈地穿着鞋子，“谁叫你今天不叫我起床！”拖着鞋带还没绑好的鞋子，进藤光急急忙忙地往外面冲。
不远处的塔矢亮满脸的不耐烦，但还是等着他。
远远地看去，塔矢亮清秀修长的身躯穿着整齐的西装，既帖服，又承托着姣好的脸庞，瓜子一样的脸部轮廓找不出一点恶意，即使像现在这样微微皱起眉头，心急地等着出门的样子，也温顺得让人没办法生气。
进藤光由远至近一边看一边走过来，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发热。移开视线，揶揄地笑道：“你是怎么也凶不起来的，快走吧。”
两人到达日本棋院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时分了，棋院里面人满为患，都是为了三星火灾杯而来的。
报名室里并排坐着几位棋院的工作人员，报名的队伍由工作室里面排到了走廊上。一部分已经报了名的棋士则站在走廊的角落和好友谈笑风生，有些呆坐在公共休息室里参看报名表格。
在棋院里极少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以往井然有序的气氛被打破。由电梯出来，冲耳的都是凌乱的杂音。
看着夸张的人潮，进藤光吞了沫唾液。眼前的人少说也有六七十人，而且还是报名的第一天。想起和鹤山八段的打赌，心里就紧张起来了。
“没事的。”塔矢亮温和地朝他露了个安慰的笑容。
“嗯。”进藤光点了下头，握紧了手中的扇子。
两人才迈出了几步，就听到人群里有人说道：“塔矢亮？”
随着一声疑问，更多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一起，热腾腾的、刺人的视线由四面八方冲向塔矢亮。
突兀地被叫到名字，塔矢亮只是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是’。身旁就响起了种种低语。
“他也要参加吗。”
“听说进入职业棋士的比赛之后，就获得了26连胜。”
“切，是一些前辈看在他还小，而且父亲是塔矢名人的份上，才让他一两盘吧。”
“这么说，还不是得益于有个名人的父亲？”
“你说呢。”
越说越难听的话一句句地传入了两人的耳道之中，进藤光是最受不了这样的气的，恼得全身轻颤，还是塔矢亮暗中按住了他，脸上若无其事地笑着对身前的前辈们点头：“谢谢大家的关照，请问三星火灾杯的报名是在这里排队吗？”
职业棋士还是成年人比较多，大家心里想法都尖酸刻薄的，表面上也不好跟一个中学生计较，敷衍地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塔矢亮的问题。
进藤光经这些人一说，刚开始的紧张情绪已经全被生气占满了，他是个不认输的人，虽然被塔矢亮按住了，心头那份气还是没有发泄的地方。
想起塔矢亮说过以前在海王中学的时候也因为围棋而被欺负过，塔矢亮说起这事的时候，进藤光就已经恨自己当时不在场了，不能帮塔矢亮出一口气，眼下看着塔矢亮被欺负，而且还是围棋界的前辈，心中马上就鼓起一波炽热的情绪来，于是看着前方的人狞笑道：“听到塔矢亮连胜26场就吓破胆的人，还想在三星杯胜出？也不称一下自己轻重。”
塔矢亮在心中暗暗叫遭，眼看进藤光在这些人面前肯定要吃大亏了，就听到头顶多了把声音。
“年轻人，这么有活力啊。”声音浑厚有力，低沉而且硬朗。
“绪方老师。”
绪方十段右手拿着香烟，烟雾绕绕地围绕在他的身旁。得体的西装之下是雪白的高档衬衫，配着一条湖水蓝色的斜纹领带。勾起一边嘴角走到进藤光两人旁边，带着点调侃的意味：“难得会见到你们一起出现。”
进藤光对绪方的印象倒是不错，礼貌地回应，问道：“绪方老师也打算参加三星火灾杯的预选赛吗？”
话才刚说完，就听到身旁的人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连塔矢亮也忍俊不禁。
进藤光咻的脸上已经通红了，咳了一声，才听到塔矢亮说道：“绪方先生是上年的前四名，不需要参加预选赛的。”
进藤光顿时尴尬得想找个地洞转进去，同时也难掩心中的羡慕。如果可以和绪方先生下一场棋的话，就可以知道自己和前四强的差距有多远了，只可惜唯一一次和绪方下棋的那次，是佐为代劳了。
看着进藤光脸上百变的脸色，绪方用带着浓浓烟草味道的手拍了拍进藤光的肩膀，“还没下棋就想得太多的话，那只能证明你一点实力都没有。”
“绪方先生……”
“我可是很期待和你一起到中国参加世界赛啊。”绪方十段边说边越过两人走到了电梯口，背着大家挥了挥拿着香烟的手掌，“到时候一定要和小亮一起来。”
直到绪方进到电梯，进藤光才从思绪中走了回来，细细地嘴嚼每个字，才发现绪方十段是在鼓励着自己。不由得兴奋得笑了起来。
作为初段，而且之前缺少了众多比赛，说真的进藤光心里也没底。日本围棋圈说大不大，但要在这么多人里面进到十六强，比在职业考试里面胜出的几率还要少。
他不像塔矢亮那样，初出道就以连胜26场的高姿态夺得众人的目光。相比之下，反而因为佐为的消失而放弃了大手合，错失了多场重要的赛事，历练的机会自然少了很多，导致直到现在还是初段。
恍然间，看到眼前的人影一晃，塔矢亮站到了他面前，似乎是看得出他心中那份不安，认真地说道：“你不是已经站在这里了吗。”
“你已经站在了职业棋士的路上了，还要怀疑自己的能力？”塔矢亮微微弯起眼睛，脸上似笑非笑的，像一只无害的猫一样。
“塔矢——”进藤光吁了口气，他知道塔矢在鼓励自己。两人既是敌人也是最亲密的朋友，见到塔矢的样子不禁心中一痒。作弄似地伸手在对方的脸蛋上捏了一下，看到塔矢亮被捏的地方微微透着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