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面无表情地行礼道：“恭喜主公得此贤士。”
“唔。季达这番话说得孤有些心动，奉孝，你怎么看？”曹操虽然被司马馗说动了，但是到底心里还是底气不足。一来，司马馗是今天第一天新手上路，他说的理论是不是能助他一臂之力还不得而知；二来，虽然有四胜，但是总觉得略显单薄，袁绍的过于强大，不是靠这四点就能够取胜的。
郭嘉当然知道曹操心里没底，也知道虽然在场的文臣武将们都觉得有理，可心里谁敢打包票呢？
攻下袁绍，的确是正确的一招。
“嘉以为，季达所言极是。”郭嘉出列行礼道。
“哦？”曹操高高地挑起了眉，向前倾了倾，道：“愿闻其详。”
“若季达的四胜不足以让主公放心出兵，嘉愿总结十胜，以消除主公疑虑。”郭嘉再行礼道：“季达所说谋胜与德胜亦是嘉心中所想。度胜之中，袁绍任用的多是同族亲人，然主公的谋士和将领多为各路英雄。如今世道浮夸，各路诸侯帐下，可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然我等草莽之辈却能被主公重用，足见主公度量之大。”
这虽不是马屁话，却说得曹操通体舒畅。
郭嘉再言道：“主公的武胜也远超过预想。袁绍之败不仅在于没有军法，更在于不如主公用兵如神，若不幸陷入苦战，就算没有谋士，主公亦能自己脱险。”
相比刚刚听到司马馗这个毛头小子夸奖自己，郭嘉的一席话不仅让曹操听着舒服，还叫人放心。郭嘉是大魏的先知，是曹操帐下的第一谋士，他从来没有失算过，他说的话，不是恭维话，就是事实。
“此外，主公讨伐袁绍，顺应历史潮流，此乃义胜；袁绍作为世族军阀，礼仪繁多而杂乱，为其形式所羁；主公体任自然，因时因事而制宜，‘道’高一筹。此乃道胜；汉末大乱是统治者‘政失于宽’，而袁绍以宽济宽，所以无以御下；主公纠之以猛而上下知制，宽猛相济的治理措施是切合时要的。此为治胜；袁绍怀妇人之仁，见人饥饿，恤念之情形之于表，而对于自己见不到的，则虑所不及。此非人主之心。然主公对于眼前小事或有疏失，而对于天下大事则虑之所周，无不济也，恩德施乎四海。此乃仁胜是也。”
郭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曹操已经满脸的光彩，大笑道：“好啊！奉孝一语如醍醐灌顶。只是，算到现在也只有八胜，不知还有两胜在哪？”
郭嘉笑了笑，展开折扇，慢悠悠地扇着，看了一眼司马懿说：“其实，早些时候，仲达就和嘉说过这个话题。当时，嘉当时只想出这八胜，后来，是仲达补充了两胜。今日，就一并说来。”
司马懿心中暗自惊讶，他什么时候和郭嘉讨论过这个问题来着？但是现在在朝堂上，他也只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等着郭嘉说话。
“袁绍是非不分，主公对于正确的进之以礼，不正确的则正之以法。此乃文胜；袁绍惑于谗言，而曹操则明辨是非，御下以道，浸润不行。此乃明胜也。”郭嘉说完了十胜，接着说：“如今主公的胜算已有十成，若现在不攻打袁绍，则错失良机矣。”
曹操听后，反而沉默了。良久问道：“奉孝，你与仲达讨论过此事？”
郭嘉点头道：“然也。”
曹操缓缓起身道：“奉孝和仲达，真是孤的左右手啊！仲达为人谨慎低调，虽年轻，但是已有大将之风了！”
司马懿弯了弯腰，没说什么。他心里知道，郭嘉在用自己的方式帮他在司马馗和贾诩面前扳回一局。
下朝以后，郭嘉和司马懿回到司马府上，准备用膳。
“让主公攻下袁绍没问题么？”司马懿吃着郭嘉夹给他的蔬菜道。
“当然，冲锋陷阵的事儿让曹操干，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就好。”郭嘉细细地品了一口美酒，一脸享受地说：“这酒真是好东西啊！喝了就让人精神振奋。”
司马懿不屑地看了一眼盛满杜康的瓷杯，张嘴接下郭嘉伸长了手臂递来的肉块。
“你说曹操会不会对司马馗心生防备啊？”奉孝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我怎么知道。”
“照我说啊，这司马馗真不聪明。第一天上朝就锋芒毕露，以后啊，这日子不太好过。”郭嘉摇了摇头，颇有些惋惜的神色。
“主公不是喜欢直率的谋士么？”就连吃饭，司马懿也保持优雅的坐姿和吃相，和对面桌几上的郭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朝中一下子出了两个司马家的谋士，你们司马家又是河内的望族。曹操多少会有些忌惮。今天他不是说了么，你内敛低调，有大将之风，其实不就是暗指司马馗不懂得收敛？曹操这人呐，比袁绍虽然好一点，但是多疑多虑的本性怕是这辈子难改了。”郭嘉咪了一口酒，随口说道。
“哼，他可不会对司马馗心生不满。司马馗他母亲和我父亲的姻缘据说还是主公撮合的呢。”司马懿小声嘟囔。
“所以仲达要拼命收复雷魂，好报复曹操？”郭嘉眉眼都带着醉人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让司马懿浑身冰凉。
许久，司马懿的身子放松了一点。罢了，就凭他的智慧，早晚都会看穿的。
“没错。父亲对主公有救命之恩，所以主公对父亲总是尊敬有加。父亲的几次姻缘都是拜主公所赐，在外人看来这是天大的恩赐，但是，在我看来，主公是破坏我家庭的罪魁祸首，也是间接害死我娘的凶手！我收复雷魂就是为了杀主公，替我娘报仇！”司马懿放下了碗筷，坐直了身子，终于把心里埋了很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郭嘉听了，哈哈笑了起来，问道：“那杀了曹操，仲达打算如何呢？”
司马懿听了后，皱眉道：“原本是想，若侥幸逃脱，我便辅佐太子登基，若被抓住了，就输死一搏，大不了一死……”余音落下，司马懿顿了顿，又继续道：“但是现在，我要君临天下，我要你助我。”
海蓝色的眼眸深不可测，直直地望进了郭嘉漆黑谑笑的眸子。
“哈哈哈哈哈……”郭嘉大笑着喝了一口酒道：“仲达终于想通了，那就让我们一同努力吧。”
举杯，仰头，饮尽。没有白纸黑字，没有契约誓言，但是两人心里都知道，从此对方就是自己的依靠，他们的世界只有对方，任谁都不能挤进来。
午膳后，司马懿进了书房，继续钻研他从郭嘉府上拿来的《太公兵法》。郭嘉要他随意地席地而坐，无奈，拗不过他，只好离开座榻，随意地坐在地上。郭嘉满意地点点头，立刻倒头枕着司马懿的大腿呼呼大睡，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
13
“大人，司马馗大人求见。”侍者站在书房门口，小声地禀报着。
司马懿皱皱眉，看着枕着自己大腿依旧酣睡的郭嘉，心里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郭嘉抱到了书房隔壁耳房内的一张榻上，仔细地盖好了毯子，才轻轻地走出了书房。
“二哥，你一个人在家？”司马馗见到司马懿一个人出来，不禁皱了皱眉。
“这府上这么多不是人？”司马懿坐在主座上，手里捧着今年的新茶，悠闲地反问。
“额，我的意思是，郭大人没有来？”奇怪了，明明郭府的人说如果郭嘉不在府上就是在司马府上的呀。
“来了。”司马懿也不回避，直截了当地说。
“那他人呢？”听到郭嘉真的在，司马馗脸上顿时又亮了起来。
“睡了。找他干什么？”俨然一副不欢迎的样子，司马懿冷着脸问。
“郭大人睡下了？”司马馗想了想道，“二哥不是怕小弟见了郭大人，郭大人就冷落了二哥，所以故意把郭大人藏起来了吧？”
“你还真是越长越小了，这么无聊的话也亏你说得出来。”司马懿品了一口香茗，悠闲地开口道：“我或许还会念在兄弟手足的份上，对你客气一些。但是奉孝和你非亲非故，你要是把他惹烦了，他会做什么我可就不保证了。”
司马馗脸上一青，说不出话来。郭嘉虽然表面看起来温和无害，对人谦和有礼，总是笑脸相迎。但是今天早朝，自己已经见识过一次郭嘉的厉害了。当着自己的面，四两拨千斤地就挑拨了自己和顶头上司贾诩的关系，还表现得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在主公面前，轻描淡写随意地说几句话，主公就立刻对二哥又心生好感，自己苦心钻研了近三个月的“四胜”论也被轻而易举地盖过。
郭嘉，是一头危险的笑面虎，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但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能吸引他司马馗，郭嘉越是坏，他就一定要得到！
“不管怎么样，我今日一定要见到郭大人！”司马馗咬牙道。
“没人拦着你，你在这里慢慢等吧。”司马懿也不多废话，喝了茶就往里屋走去。
“你去哪里？”司马馗见司马懿就要走了，急得大叫。
“四弟”司马懿回身，重重地叫了他一声，“别忘了这是谁的府邸，我想去哪里你都管不着。我没把你赶出去已经是仁慈之至，你若还有自知之明，就永远不要再来。”
看着司马懿远去的清高背影，司马馗握紧了拳头，要紧了牙关，“好！我一定要把你拉下马！”
时至黄昏，郭嘉悠悠醒来，看到自己脑袋下的枕头竟然不是司马懿的大腿，蹭地一下就跳了起来，等发现自己身在书房隔壁的耳房内，才心安地慢慢踱进了书房。
“仲达怎么把我搬到那间小黑屋里去了？”看到正在安心看书的司马懿，郭嘉脸上原本潇洒的笑容瞬间转换成深闺怨妇般的可怜样。
司马懿回头就看到郭嘉睡眼惺忪，眉眼带着笑意，但是嘴却略微撅着，似乎在抗议一样。
“来了个不速之客，出去过了。”司马懿继续埋头看书。
郭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漫不经心地坐到司马懿身边，顺手搂上了他的肩。“司马馗？”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