荞老大没有出声,脸色阴晴不定,盯着付逍问:“有没有烟?”
付逍摸了摸衣衫,最后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干瘪的烟盒,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
两人用餐的地点是在客厅,豪叔将自己关在卧室里,没有听到叫唤绝不敢踏出房门一步。
付逍如愿以偿地吃到了意大利面,桌面上还摆放着披萨和薯条,还有两瓶波尔多红酒和一瓶雪碧,付逍坚持不让荞老大喝酒,于是才会出现碳酸饮料。
荞老大只要了一份清淡的蔬菜粥,有点食不知味。
“为什么突然想抽烟?”付逍递上打火机替她点火。青蓝的火焰倒映在荞老大乌漆的瞳孔内,使人产生她的视线无比炽热的错觉。
深深地吸入一口,再缓缓地吐出,干燥的嘴唇微微开合,宛若带笑:“因为想听你再称赞我一次性感。”
付逍将手缩回来,把玩着有些烫手的打火机,挤出一抹软软柔柔的笑:“一个月前是很性感。”
“现在呢?”
“猥琐。”苍白瘦削的下巴,微微下陷的双颊,还有那张失去光泽的暗色嘴唇,怎么看,怎么像瘾君子。
成功地让荞老大背过身去咳得惊天动地,付逍举杯慢慢饮尽里面的葡萄美酒。
咳嗽让荞老大的脸色重新恢复红润,效果惊人的美好。
“你又想说什么?”有点自暴自弃地叼着香烟将下巴高高扬起,猥琐老大以一种挑衅的姿态冷冷地瞪视对面笑容可掬的人。
“一分钟前是很猥琐。”付逍故技重施,点到即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虽然荞老大已经认定付逍言无好言,话一出口就会伤人,但又忍不住想要听她再多说一点。
“现在呢?”明知道对方在玩花招却依旧从容地走进圈套,荞老大意识到自己对付逍真的有些纵容过度。
“很帅。”
荞老大有点措手不及,香烟掉落桌面,将桌布烫出一个歪歪斜斜的圆洞。
“比棒子国的明星还好看。”付逍接着说下去,在荞老大还来不及反应之前,端起酒杯大口喝完。
深邃的黑眸泛起一丝奇异之色,垂下眼睫隐藏起即将泄露的情绪,无声而凶狠地按熄烟蒂,荞老大脸上一片冰冷,差点结霜。
付逍想再倒酒,却被荞老大伸手阻止。
“我帮你。”
付逍有点受宠若惊地看着她将红酒与雪碧兑到一起,不由大笑起来:“这是小孩子的喝法。”
于是荞老大直接将雪碧倒进只剩下一半的红酒瓶里,轻轻摇晃。
付逍了然地笑笑,问:“你忘了,我千杯不醉?”
“怎么会忘,那是你引以为傲的本事。”
“想灌醉我的人都对我有所意图。”付逍问,“你也是吗?”
荞老大看着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猜。”
付逍拿起那瓶兑了雪碧的红酒,豪气干云地仰头喝完。
“真可惜,我一点醉意都没有。”说自己没有醉意的人,身形晃了晃,跌坐在椅子上,手一松,瓶子落地开花。
荞老大挑了挑眉,神色有点意外:“看来,我高估了你的酒量。”
“是啊,你喜欢戴有色眼镜,所以看到的都是假象。”
“不如说你喜欢伪装,人前人后,变幻莫测。”
付逍就是有本事自动过滤掉自己不想听的话,她惋惜地抚摸着另一瓶尚未开封的波尔多,轻轻叹息,自言自语:“红酒本该细尝浅酌,连瓶带酒鲸吞牛饮简直大煞风景,败坏雅兴。”
另一只瘦削宽大的手,包住了抚瓶的手。
“你哪来这么多的诗情画意。”
付逍四十五度角抬眸,浓密的眼睫下,蓝眸潋滟流光,温润澄澈,宛若净天沧海,只见美好。
“遗传妈妈的基因。”云淡风轻地一笑,与以往甜润软柔的感觉不同,那笑容清浅得近乎透明,似有若无,似无若有。
也许,她并没有真的想笑,只是习惯了笑,于是喜也笑,悲也笑。
“你妈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荞老大表现出颇感兴趣的模样,却始终没有直接开口询问。
“我妈妈是个美人哦,这里,”付逍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眉心,“有一颗美人痣。”
荞老大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揉进了几分柔和。
“她死的时候,也是这里中枪。”付逍笑容不变,仿佛说着最平常的事情。
墨黑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稍瞬即逝,连同那抹疼怜的情绪。
付逍抓了把薯条,蘸点番茄酱津津有味地吃着,似乎并没有再说下去的打算。
荞老大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她是个很诗情画意的人?”
付逍愣了愣,噗嗤笑出声来。
“你怎么对我妈妈感兴趣起来?”
荞老大扬了扬嘴角,似真非真地说:“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情,我都感兴趣。”
“真是荣幸啊。”付逍含着满嘴薯条语音不清地表达感动之情。
雪碧还有剩余,荞老大倒了一杯,递到她面前。
“我妈妈的爱情,很戏剧性。”付逍接过杯子,大大喝了一口,气泡在喉咙底部叽里咕噜地闹腾,连带心底深处一直被埋藏着的某种情绪也叫嚣着寻求宣泄的出口。
荞老大很安静地听着,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宜插话。
“如果那天没有上街买东西,就不会遇到小偷,也不会和见义勇为的爸爸相遇。”付逍说,“妈妈跟我说过,当年追求她的人很多,但她就是和爸爸一见钟情。”
缘分就像是圣诞老人手中的礼物,你深信它一定会在你生命中的某个特定时刻出现,但却永远猜不到包装纸里面藏的是什么样的惊喜,或者惊吓。
“和大多数并非门当户对的情侣一样,他们遭到了亲朋好友的极力反对,迫不得已之下只好离家出走,俗称私奔。”
美丽故事的开始,悲剧就在倒计时。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真的很幸福,直到生下我为止。”付逍还笑得出来,弯弯的蓝眸,弯成两勾新月,“妈妈产后身体很弱,一直没能恢复过来,也不能出去工作,甚至无法带小孩,爸爸只好拼命工作赚钱,请保姆回来照顾我们。”
“但无论怎么努力,都还是那么穷,穷到走投无路,爸爸就走上了偏道,越陷越深,刚开始只是打架、收保护费,后来受到老大的重用,跟着他走私、卖K粉,自己还上了瘾。”
“我还记得那天是我的生日,九月九日,很好记吧?保姆做了饭菜就走了,妈妈和我一直等着他回来,等了很久,都快要到凌晨十二点了,他才摇摇晃晃,神色恍惚地开门进来。”
“妈妈迎上去的时候,他一声不吭地举起手臂,手上握着一把枪,还没等我和妈妈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开了枪。一共两发子弹,一颗给了妈妈,另一颗留给他自己。”
付逍歪着脑袋问很专心地听着故事的人:“如何?剧情是不是精彩绝伦?”
荞老大伸直手臂横过桌面,握着她冰凉的手,淡淡地安慰:“都过去了。”
“是啊,他们现在一定在天堂里过着之前很幸福的生活。”付逍的眼中没有悲伤,只有向往。
荞老大皱了皱眉,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紧了紧自己的手,直视着那双漂亮的蓝眸,试探着问:“你不恨你爸爸?”
“为什么恨他?”太过干脆的反问透露着显而易见的讯息,不但没有恨意,还没有痛楚。
如果并非伪装,就太不正常了。
“你们本来是很完整的家庭……”荞老大一边说,一边斟酌着用语,“但他最后却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下来。”
“没办法啊,”付逍很宽容地笑了,“爸爸太爱妈妈了,他们想过二人世界,做子女的,应该体谅。”
荞老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认为,你爸爸杀掉你妈妈……是因为爱?”
“就算再爱对方,也没有办法保证对方会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但死人就不同了,不单是身体,连灵魂都无法逃离,只忠于彼此,没有任何反悔的余地。”付逍此时此刻的笑容,有点让人毛骨悚然,“这样的爱,不是很美好吗?”
荞老大紧绷着脸,冷冰冰地说:“一点都不好。”
人都死了,爱还要怎么继续?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付逍轻哼一声,仿佛因为讲述故事而消耗了所有体力,软趴趴地将头枕在桌子上,眼神迷离,“不解风情……”
荞老大还握着她的手,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俯身盯着她看了良久,久到她不耐烦地闭上双眼,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这个故事还不完整,”荞老大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你肯定还有些什么没有告诉我。”
付逍似乎听到了她的话,闭着眼睛动了动嘴巴,微弱而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却只能听到最后一个字:“……沐。”
荞老大怔了怔,没有继续问下去,冷冽的黑眸涌出一点暖意,松开她的手,不顾豪叔之前的叮嘱,咬牙将付逍横抱起来,慢慢走回卧室。
伤口没有再次裂开,但仍是痛。荞老大看着床上把自己卷成一团的付逍,发自内心地露出一抹柔和的笑。
低头亲了亲那张总是带笑的唇,尝到了红酒混合着雪碧的香甜味道,整个人竟有些微醺。
走出卧室,带上房门,直接走进洗手间,掏出手机翻找通讯录。
“喂?荞老大?”电话接通两声后,杨日晴的声音便清晰地从听筒那端传来。
“替我准备一份礼物,付逍的生日快到了。”荞老大开门见山地道。
“你还记得她的生日啊?看来豪叔说的那什么局部性失忆也没有想象中严重嘛。”杨日晴禁不住调侃道,“还是因为你只对付逍一个人特别上心啊?”
“我吩咐的事情只说一次,你好好记住。”荞老大并没有心情和她废话,直接说出了要求。
“好的好的,知道知道,我会好好准备。”杨日晴讨了个没趣,只得专心地听着,一叠声服从。
荞老大想了想,最后交待道:“如果付逍私底下联系你,你要马上通知我,并且不能泄露我局部性失忆的事情。”
“其实告诉她也没什么要紧的吧,你还信她不过吗?”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荞老大语毕,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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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有爱才会去做的事情。
当修长的手指将上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