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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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物语-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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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人,到底是天生注定要在幕府中生存,还是最不适合最不应该存在於这里的呢?
  
  “手冢,”伸手抚摸下颚已然灰白的胡须,土井用一种陌生的语气说道,“你见多了刀剑相向的冲突,但是幕府中种种争斗都是杀人不见血的,一旦被人发现了弱点,最後只有万劫不复的下场。你切记我说的话吧,最近的江户城里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你若一心看著别处无法站稳脚跟,我只能眼睁睁看著你被浪尖吞没。”
  
  “土井大人认为世子继位会引起朝野纷争?”
  
  “呵呵,年轻人,虽然被你料中了开头,不代表结局也是如此。自古一代君主一朝臣,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
  
  “即便风云难料,我等的立场其实并不那麽重要。在下关心的,是这座城墙外面的世界。”世子与御台所、迹部与真田,一边是母子,一边是同门,因为权力的执念被放在天平的两端称量比较,权衡割舍,这就是江户城内的世界。手冢缓缓舒展开手里的蝠扇,用低垂的目光望著上面精致绚丽的图案。眉尖一展,锐气俱敛,京都腔甚浓的音调一番悠长沈吟:
  
  “血泪流难尽,纷纷入白河。生前名字义,今日已无多。”(2)
  
  “歌词写得虽好,却太过悲哀了。”沈浸在和歌字句中的土井不禁扼腕叹息。
  
  手冢若无其事地一挥纸扇,“有时候实话就是这样难被接纳。”
  
  “手冢,你一直都是那麽理智吗?”
  
  手冢默然,唇边泛起苦涩的笑意。宇都宫有了第一座,就会有第二第三座。至於下一个本多正纯会是谁与他无需关心,也无力关心。也许从一开始,他的任务就已经被确定了,不管迹部和真田他们两个谁的主人能够得到天下,他手冢国光就是取代其中之一、成为这座天平定盘之星的人。这两股势力在秀忠之下尚可能并存,但是一旦其中之一得势,为了保全忠长,将军当然有理由让别人代替自己的孩子去死。
  
  这个“别人”,除了迹部景吾,还有谁能具备这个资格呢。
  
  “可惜,可惜了那座盛放牡丹的庭院,主人却等不到下一个赏花的季节了……”
  
  哢擦──折扇倏然合起,土井心中一惊,没有再说下去。
  
  “土井大人,幕府、将军和这座城就由您来守护。外面那片广阔天地,才是我的战场。”手冢站起身,他的脸向阳迎起──在那片净蓝悠远的天空下面,是等待隆冬离去的芸芸众生。至於自己……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後退的余地。
  
  只是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枷罗木香,为何此刻竟然在记忆深处逐渐浓烈起来了……
  
  
  
  注:
  (1)如月是二月的和名。再次强调一下,本文中的日期都是按照阴历来计算的哦。
  (2)《古今和歌集》,卷十六:哀歌。夜葬前太政大臣於白河之滨,作者:素性法师。
  
  
  
  在正式上洛取得天皇的敕封之前,将家光继位一事公诸於众是通过武家特有的续位仪式。不知是在将军家,大名和旗本在确定新的当主时也会进行这样的仪式。由家臣中骁勇善战的人来为继承人穿戴上盔甲战袍,以祈求武运亨通。
  
  为家光举行这个仪式的人,是经历过四国和九州征伐、小田原战役(1)、关原合战以及大阪之阵的武将,伊予松山城主加藤嘉明。他也是现如今唯一存活於世的“贱岳七本枪”(2)成员。
  
  在一身重达几十斤的华丽铠甲的重压之下,家光从年迈的加藤手里接过了祖父当年用过的长剑,并当著众臣的面高举过头顶。结果一直到仪式结束後的第二天,他的手臂还因为承受了过大的负荷而酸疼不已,就连茶碗也托不稳。
  
  “难得出来放风,天气又那麽好,可惜我的状态看来不适合去打猎了。”家光坐在水户藩的庭院里,一脸忧郁地望著远处的树林说道。
  
  “他们不把你折腾到散架是不会罢手的,你最好有必死的觉悟。”
  
  视线流转,家光笑著看向身边的人,“小叔,早知今日,这个将军让你来当就好了。”他的口没遮拦换来一记巴掌,不偏不倚拍在他的头顶:
  
  “不肖子孙呐,你想把我父亲大人给气活过来麽?”
  
  被家光唤作“小叔”的人其实出奇的年轻,一袭胡枝子色的交领锦袍,露出鲜豔的鹅黄|色中衣领襟。没有拿扇子,双手握著一只小巧的银色怀炉。吸收过充足阳光的健康肤色,脸庞的轮廓清晰坚挺,粗眉大眼,颇有大将之风。只是在微笑的时候,鼻翼依然会出现稚气未脱的细纹。这样的笑容是成长在一帆风顺的环境中才会有的印记。
  
  当世能够冠以德川这个姓氏的人,只有六个而已。除了将军以及家光、忠长两兄弟,剩下家康公的三个儿子,尾张德川义直,纪伊德川赖宣,水户德川赖房。其中与家光从小玩到大的,就是家康公生前最宠爱的麽子,现年仅二十岁的水户藩当主。
  
  “小叔,你敢打我,明天我把你流放到北方去跟独眼伊达作伴。”家光衣袖一挥,颇有王者风范。
  
  赖房不屑一顾地耸耸肩,“我走了,谁去给你提亲啊?”
  
  “提什麽亲?”家光的心中一沈,怎麽人人都跑来关心起他的终身大事?
  
  “当然是去佐云藩当主的上屋敷,去接我的侄媳妇啦。不过我不曾听说手冢国光有表妹堂妹什麽的,你不会看上他家侍女了吧喂?等一等……难道是侍童?”
  
  听到“佐云藩”三个字,家光感觉自己一度失去了知觉。“多嘴的正胜!”
  
  “你们家正胜要是多嘴的话,阿福恐怕早就知道了。你还有可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给我大放厥词麽?你有事没事就把佐云藩挂在嘴边,当我是傻子还是聋子?”
  
  “小叔,你教我一个办法把他忘记吧……”家光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榻榻米上。
  
  “他?”赖房的脸色一变,“他是谁?家臣?”
  
  家光摇头。
  
  “侍童?”
  
  家光不作答,把脸埋进了袖子里。
  
  “哎……”只听到赖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京都的天才剑士,对吗?”
  
  小时候的家光总是沈默寡言,长大之後虽然好一些,但是心事也从不会吐露人前的。所以当他从京都回来後时常对著一把破扇子发呆的时候,赖房就预感到他的小侄子除了金鱼之外终於有了别的人生追求。只可惜这无比可贵的人生第一次经历,只能注定无疾而终了……
  
  “你这个笨蛋,如果我是他的话,一定二话不说一剑杀了你。你的头脑到底清不清醒啊?他的主君还健在,你若想得到他,就是逼他切腹。就算手冢短命,身为近侍的他除了追随主人到地下就没有别的归宿。总之不管怎样,你如愿,他就要死。你的混沌脑袋现在听明白我在说什麽了没有?”
  
  每到讲道理的时候,赖房就会学起家康公的语气。小时候他带著家光调皮捣蛋被哥哥秀忠责怪,他就学会了能说会道的本事来帮自己和家光脱罪。作为家光小时候的玩伴,当时和家康一起居住在骏府城的赖房虽然不能天天与他见面,也不妨碍他对那位小自己一岁的侄子肝胆相照。赖房知道,和打从出生便生活在父母及一大堆家臣宠爱中的自己不同,家光得到的关爱甚至比不上普通人家的孩子。童年的大部分时光除了念书习武,就是对著一池锦鲤鱼独自度过的。
  
  但是心中纵使有再多不忍,赖房也不能眼看著家光无谓地折磨自己。这些话正胜是不能说的,那麽只有他才来开口了。
  
  “家光,”注视著扮成鸵鸟状的世子,赖房极力思索著安慰他的话,“你就当是做梦吧。过两天我带你去看歌舞伎町的新剧目,那里有大把漂亮的孩子。等你看到了花花世界,一定会认为那些成天舞刀弄枪的家夥没趣的很……”
  
  正讲到兴头上,家光“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满面红光地问道:
  
  “小叔,你还记得我们的头巾游戏麽?”
  
  “啊?!”被这麽莫名其妙地一搅和,现在轮到赖房傻眼了。
  
  
  
  
  所谓的“头巾游戏”,就是像当时市井上的武士们流行的那样用丝巾蒙起脸。但是家光和赖房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赶时髦,而是遮起自己的脸混迹到町内随意找路过的人比武。这是家光因为西之丸大修寄住在水户家那段时间,自翎武艺高明的赖房当年想出来的刺激玩乐方式。
  
  在以打架为特产的江户,路上随时随地遇到单挑或者群殴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每年大大小小的庙会庆典,八成都是以骚乱收场的。这与武士在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人口比例失调有很大关系。
  
  把自己装扮成时髦中下级武士的两人总是从水户藩邸的後门溜出去,快步走出大名府邸聚集的地区,顺利混迹入市井之间後,便开始了找茬滋事之旅。除了打架,他们也经常以这样的姿态去参加祭典或者看戏。
  
  但是今天的家光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把祸往大里闯了,他拉著赖房一路直奔小田原口。
  
  “你到底要干什麽?”跟在家光身後钻进了离佐云藩上屋敷不远的一条偏巷里,赖房一把扯下了头上的丝巾气急败坏地朝家光吼过去。
  
  “我让正胜打听过了,今天他会出门去,大概在傍晚时分回来。这里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
  
  “你疯了吗,我们两个一起上也占不到他便宜的。”
  
  “谁说要占他便宜了?”家光瞪了赖房一眼,“你不是要我忘记他麽?等你亲眼看看他这个舞刀弄枪的人是怎麽样的没趣,再来劝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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