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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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物语-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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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指在衣袖下面握紧了折扇──跟习惯不尽相同的触觉正在提醒著手冢,这柄新换过的扇子似乎并不怎麽衬手。
  
  
  
  
  “迹部对我说了,你在刚到江户的时候遇到他和世子的事情。”
  
  宴会後回藩邸的途中,跟随在驾笼边步行的不二听到了这样的话音,脚下的步伐因此一阵慌乱。驾笼上虽有一块栅栏窗,但是从外面望不进去,相反的他只知道此刻坐在驾笼内的手冢却可以将自己的每个表情都收入眼中。
  
  “手冢桑……”嗫嚅著。
  
  “是真的吗?”
  
  “是。”想起这几天手冢有意无意的试探和旁敲侧击,是一直在等著他主动去向他坦白麽?
  
  “不二,我不想过问你和他们是如何认识的,但是那两个人不应该涉入你的生活。你难道不明白吗?”从蒙著一层轻薄纱绢的窗格里传来冷冷的质问。
  
  不二低下头,看著身後西沈的日光把他的影子在地面上拉成长长的痕迹。他有点後悔那天没能把迹部和手冢的对话听到最後,不然眼下的自己也不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揭穿──按照大名的家法,家臣越过主公直接与将军接触可以被视作僭越和不忠的表现。虽然家光还没有继任,罪行的性质却还是一样的,再加上私斗这一条,现在手冢完全有理由让他立刻跑回藩邸去切腹谢罪吧……
  
  想到这里,不二突然感觉有点可笑。
  
  “我不想让你担心。”
  
  “那就不要做出让我担心的事。”
  
  “手冢桑,松平君对我来说不是什麽世子,他只是只园会上遇到的一个朋友而已。和迹部殿的冲突并不是他引起的,我和菊丸也是不得已才会出手。如果有人在手冢桑面前被诋毁我的话,相信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拔剑……”
  
  “不二周助。”打断他的声线冷彻入骨。
  
  接收到抬著驾笼的几个藩士们深表同情的目光,不二泄气地败退下来。
  
  “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呢,让你自认为是在替我考虑,就可以为所欲为?你难道还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吗?”隔著驾笼,手冢的嗓音故意压得很沈,语气中的严厉来自那些久违的记忆──在小时候不二在练剑的时候偷懒犯错或者一时失手把队士打伤,手冢就会这样斥责他。倒不是觉得害怕,对从来没有得到过父母兄长严厉管教的不二来说,来自手冢的每一句责备都是提醒他可以得到和普通人一样生活的声音。
  
  不二知道自己现在最好什麽也不要说,可是……看了一眼驾笼上的小窗,他的视线却开始犯起模糊。
  
  “手冢桑,我可以问一个问题麽?”
  
  光亮的黑漆木的栅格後面一片沈寂。手冢没有回答他,或者说,是用默然在回答他。
  
  “那天你答应了迹部殿的邀战,对吗?在什麽时候呢?上巳节之前,还是之後?”仍是没有应他。
  
  不二淡淡地笑。不知不觉,在江户的第一个冬天已经过去……今年正月大雪的时候曾对英二说起,很想看看隅田川边的樱花。听说江户的花期比东山(2)上的山樱要略迟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能赶上三月三日的雏祭呢?听说在关东这里流传这样的风俗,节日那天若是带著爱人一起去看樱花的话就可以平安地相守直到老去。
  
  手冢是不相信只依靠神灵就可以得到庇佑的,可是很多时候,人的力量是那麽有限,除了拜托神明桑之外什麽也不能做。
  
  艰涩的沈默中,突然脚下一个趔趄,不二回过神来,发现木屐带几颗碎石子的磕绊中被扯断了。
  
  临近酉刻(3)时分,街上有不少赶在御门关闭的时限前刚从御切手(4)送货回来经过山之手的商人车马。因为货物已经送出去,行囊和板车都悉数空了下来,眨眼的功夫就快速地聚集到了路边,为行进中的大名队伍把道路中央让了出来。人群中有女子用手捂著嘴在小声议论──
  
  “看,那位少年剑士把鞋带磕断了呢!”
  
  “喂,纱织,那家藩邸是丹波屋的客人吧?喂,纱织?”
  
  不二没有注意到其中有一个戴著头巾的人正透过露在外面的一双被瞪成圆形的眼睛直直望向他的脸,直到他换上了藩士递过来的备用拖鞋,这束来自人群中惊诧的目光也没有移开分毫,而是一路追随到他消失在长街尽头……
  
  
  
  注:
  (1)能剧是自平安时代发展至今的古老戏剧,表演者以各种各样的面具形式来表现角色,大都与神事有关,以超自然的事件来叙事。是从神社寺庙发展起来的上流社会的娱乐节目。与狂言、歌舞伎、人偶一起称为日本四大传统戏剧。
  (2)指京都的东山,即吉田山。
  (3)酉刻相当於6点,是江户城御门的门限时间。
  (4)允许商人和工匠等出入的江户城门,不过他们只能在一个特定的场所与城内的人接洽交易和运送各种物资,绝对不允许进入城内。  
  
  
  
  回到府邸沐浴更衣时,不二发现一直带在身上的御守符不见了。
  
  从脱下的衣物中从里到外翻找好几遍也一无所获,渐渐平静下来後想起先前回来的路上木屐带子扯断的一幕,是不是那个时候从怀里掉出来了呢?匆匆忙忙洗完澡换上常服准备出门去找,可是刚走到廊上的他就被一个声音给叫住了。
  
  “不二,这是要去哪里?”
  
  “龙崎先生?”不二转过身,“你怎麽来了?有谁病了吗?”
  
  “别一见面就用这种遇到瘟神似的话来问候我啊。”
  
  有段日子没见的龙崎医生依旧显得精神矍铄,一身京都风格的公家衣褂以及指贯(1)。从没有离开过京都的她已经改不了维持了大半生的穿衣习惯,即便这身装束在江户会显得十分突兀和格格不入──“武家女子的衣服太累赘了,步子迈不开,腰带又繁琐,穿成这样要怎麽治病救人呢?”刚到江户的时候,这位严格的医生就用教训不听话病人的语气拒绝了大石为她购买衣物的建议。不二可以想象她平时是怎样在当地人的注目中昂首挺胸地走路,虽然出生在公家,这位婆婆却有著不输给武士的脾气。
  
  “是城主大人让我来看看你,说是可能扭伤了脚。”龙崎推开了不二的房门,“进来吧,让我稍微检查一下。”
  
  不二犹豫地张望了一下外面漆黑的天色,还是跟著她走进房间里。
  
  “我没事,刚才只是木屐带子……”
  
  “可别小看了木屐啊,摔得不好的话伤筋动骨的可能也不是没有。”龙崎褪去了不二的白袜套,用指尖仔细探触著脚踝处的骨骼形状。其实她也知道,就算这孩子的骨骼比一般男孩子来的纤细,但是多年习武下来身体的柔韧性已经相当完美,不会因为这麽点小磕小碰就轻易受伤。不过出於医者的职责,也因为手冢的指示,诊视的动作不敢丝毫马虎。
  
  说起来,上一次为不二诊治还是在去年深秋初抵江户的那段日子。半途中就开始出现各种严重的受寒症状,其实都是病人硬撑著不适的身体勉强上路的结果。这个孩子小时候就是这样,哪怕病得神志不清了还能笑眯眯地说著诸如“我没关系”“请不要担心”之类的梦话。他好像从来都不需要安慰,不管是在病中,或者是失去亲人。
  
  “没有什麽异常,以後小心一点。”
  
  “嗨咿。”
  
  “都说断鞋带是不好的征兆,为求心安还是去神社拜拜吧。”结束诊断後,龙崎借著屋子里暖洋洋的灯光看著不二套上白袜,也注意到了他脸上从刚才起就显得心不在焉的表情。
  
  “诶?龙崎先生也相信这些的吗?”不二一边整理著衣摆一边笑了起来。
  
  “因为年纪大了吧,喜欢胡思乱想了。”龙崎的视线掠过不二身边榻榻米上的剑,“对了,我刚才来这里的路上顺便去看了一下太一,这个少年最近偷偷跟著龙马一起练剑弄伤了手。”
  
  “诶?”不二惊讶地抬起头,他完全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
  
  龙崎摇摇头,“没什麽,只是一些擦伤,远远不及你从前练习时那麽严重。不过我没想到的是龙马已经开始收徒弟了啊,他可比你长进多了……”
  
  “是啊,龙崎先生,龙马才没有我那麽懒惰。”
  
  “不二,你为什麽把要把太一带回来?大家都说是手冢的意思,但是我知道,一定是你爱管闲事的老毛病又犯了。”
  
  不二苦笑,“他和龙马君都是很坚强的孩子,我第一次遇见他们的时候,这两个孩子似乎正处在迷惘的阶段,小小的年纪就要背上很多大人都承受不来的重量,不知道未来该怎麽走,又能走到哪里。如果没有人帮助他们的话可能就会迷失自己甚至误入歧途的吧。不过太一和龙马不一样,他是个容易感到寂寞的孩子,因为太温柔的关系吧。”
  
  想起关於太一的种种传言,龙崎不由得心头一沈。而此时静静地瞪著纸笼、专注在自己心绪中的不二依然是面带笑意──龙崎知道,这个表情曾经不止一次地撼动她行医数十年早已习惯人世间生离死别的心境。对她尚且如此,涉世未深的龙马和太一又何尝不是这样。孩童比成|人更能够清楚感知隐藏在笑容里的温暖涵义吧。
  
  “他们很幸运呢,遇到了你。”
  
  “有人对我说过,自己的答案只能自己去寻找。但是万一朝著错误的方向,是什麽也找不到的吧……龙崎先生应该知道关於我弟弟的事情吧?”
  
  “是啊。”龙崎叹息,一场差点夺走不二性命的兄弟重逢已经成为很多人的噩梦。
  
  “呐,先生,如果当初裕太遇到的人是手冢桑就好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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