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梅问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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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梅问雪- 第2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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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叶孤城垂一垂双目,为自己也续上了八分满的茶水,面上神情平淡:“。。。因此父亲就送与九皇叔一个借口,让他自己,能够率先起事。”
  “不错。”景帝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赞赏地看着面前无论是心机智慧,亦或是手段行事,都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挑剔的继承人:“。。。朕不能再让他继续坐大,否则日后到了朝廷无力扼制的那一天,就为时已晚。。。但老九现在的一切,都是父皇给的,朕不可以驳斥先皇的行事作为,削去他的兵权。。。况且,即便朕当真这样做了,他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地任凭朕剥了他的权位。自古就有‘官逼民反’一说,到时候他以朕逼迫手足亲弟,戕害忠贞臣子的借口,一旦发兵起事,也是师出有名,甚至还能够引起朝臣与民众的同情,如此,会对朕很不利。”
  偌大的兽头熏炉里燃着南海沉香,清烟袅袅绕绕,水波一般悄无声息地溶入了满阁的空气当中,景帝唇角微翘,仿佛是笑了起来,神色极为沉静安详,只是眼角的细纹当中,隐隐含着犀利的纹路:“。。。名不正,则言不顺,没有一个能够足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理由,老九他,怎么敢贸然发兵?即便当真胜了,日后果然坐上了这个位子,却也会永远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没人会真心恭服,做了皇帝,也一辈子都不会有好名声!所以,他不敢,他宁愿一直等下去。。。可是,朕不能再等,那么,就投其所好,由朕来替他想好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罢,一个有足够分量的理由,这样正瞌睡着,就拣到了枕头的事情,老九他,怎么肯放过?”
  阁中的清凉仿佛渐渐转成了冰冷,景帝青色的团福刺绣绸衫上的金龙,用掺着金丝的绣线密密绣成,颇有分量,那金色被窗外午后的阳光一照,就仿佛化作了尖利的钢针,直刺得人几乎双眼生疼。。。景帝盘着腿坐在炕上,两袖宽广,软软铺在膝头,忽然间沉声笑了一下,说道:“设计谋害先皇,并且还有相关的证据。。。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理由了。”叶孤城微微向上挽了一下长长的袖摆,露出双手,去整理桌上有些微乱的奏折和笔砚等物,一面说道:“。。。父亲自然有办法,让九皇叔知道此事。”景帝没有马上开口说话,只是温和地笑着,就似乎是默认了这件事情,然后才慢慢道:“自然。朕如何会不知道,老九在京中有眼线和势力?朕总要费心创造机会,‘无意间’令人知道这件事,知道朕曾经‘弑君篡位’。。。”景帝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唇边,有淡漠的笑容“。。。这件事可不容易,不但如此,朕还要小心地弄出证据,要做到滴水不漏,让人相信这一切都确实是‘无意间’被发现的。。。不然,老九他又怎么会轻易上当?有了这个大大的把柄,他才肯用身家来押宝,举兵起事。”
  阁中陷入到一片寂静当中,外面依然暖阳高挂,窗外吹进来的风里夹杂着花香,门口有服侍的宫人和内监守候着,却不曾有第三个人能够听见这一对父子之间的谈话,而这样的一番话,也不可能还有其他什么人有资格听见。。。景帝自面前拿起那杯许久未曾喝过,已经冷了下来的茶,缓缓地啜了一口,他的面色红润健康,双唇削薄而无情,既而放下杯子,目光看着茶杯里的碧色茶水,似乎是微微凝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常态,语气之中,有着几乎不可觉察出来的冷漠之意:“。。。此事既然是由朕一手策划,自然事先就会有比他更可信的证据,证明朕与上一任皇帝坠马崩逝之事,没有任何关系,那只是一个意外罢了,与朕无关。。。等到老九他以此作为借口,举兵起事之后,朕自然就会将这些证据拿出来,证明他是胡乱攀污,以污蔑天子声誉的这种假证,来行叛乱之实。。。如此,朕倒还可以打击一下老九军中的士气。”
  叶孤城从桌上取了装着薄荷油的小盒,拿绸帕沾了些,递给景帝,淡淡道:“。。。父亲此行,自然有一石二鸟之效。”景帝接了蘸着薄荷油的帕子,在太阳|穴上轻轻擦了擦,顿时就觉清凉醒神,一面唇角微翘,有些嘲讽一般地说道:“其实这些到底说起来,也并不是如何重要,自古成王败寇,谁最终是得胜的一方,谁就能够改写历史,什么脏水都可以往对方的身上泼。如果老九赢了,他自然就可以说朕的证据是假的,先皇的的确确是由朕密谋害死,而那时,也不会有什么人来反驳。。。因此,是非成败,终究还是要看最后,究竟鹿死谁手。”景帝说完这一番话,面部的线条忽然逐渐柔和了起来,微微笑道:“。。。朕,定然是赢家。”
  没错,他们是有着骨肉亲缘的兄弟,血浓于水,但自古以来,这种关系,在深深的宫墙当中,却未必是存在着的。。。天家无父子,何况兄弟手足?在政/治的权力角逐之中,没有高风亮节,没有亲缘情感,都不过是手段而已,在帝王眼里,一切对自身的统治造成不利的因素,无论是人,还是事,都可以统统舍弃。。。毕竟是已经年近花甲,不比年轻人,也许是盘膝坐得久了,腿就有些麻,景帝唤人进来,将面前的桌子撤了下去,然后便将双腿慢慢伸展开来。叶孤城见状,便动手替已经有了年纪的父亲缓缓按摩着腿部,他不比旁人,手法自然不是那些不通武艺的人能够与之相比的,修长的手指在各个|穴位上揉压挤按,指尖上加了恰倒好处的劲力,很快就解除了景帝双腿上的酸麻之感。。。长子容颜清峻,面上沉静如水,景帝只觉腿上颇为舒适,微微眯起了一双父子两人形状十分相似的狭长凤目,唇边含着一缕真实的温然笑意,深深看着自己的儿子;道:“我儿心中明明还有事未对朕说,何不讲出来。”叶孤城的指尖缓缓地有序落在景帝的腿上,闻言,只淡然道:“。。。已是过去之事,父亲又何必再提。”景帝仿佛是有些沉默,然后面上就浮现出了一丝笑意,道:“。。。嗯,你知道了?也是,朕从来就没想过能够瞒得了你。”
  
  '昭儿,你可知当今天子十六岁大婚,至今已有五年,后宫三千,却未有子息……不错,只因为本王暗中手段!' 
  '天子无嗣。。。若有朝一日,本王有法,使之龙体偶恙。。。”眼中闪过一道利光:“说不得要于宗室中择出继位人选。。。先皇只余这一子,天子再无兄弟,而当年李重茂禅让皇位于其叔李旦,拓跋弘欲将皇位禅让与叔叔,自是有惯例可循。。。'
  '众王爷中,本王势大。。。昭儿可知父王为何贵为宗室,却大量敛财,甚至走贩私盐?须知继承大宝乃何等要事,皇帝必然要听取朝中大臣意见,父王虽是势大,却也要厚金结交重臣,令当朝权贵尽皆倒向本王。。。'
  
  男人静静坐着,低首为父亲仔细按摩,额角有发丝微微滑落,景帝伸出手,替儿子将其掖到耳后,淡淡微笑:“。。。是啊,是朕做的,老九说的没错,‘谋弑先帝,大逆叛伦,腆窃国策’,上一任天子,你那堂弟之死,确实是朕一手所为。。。朕‘无意间’泄露给老九的这个秘密,其实,还真不是假的。”
  景帝看着面前的长子,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紧张,既而微微笑了一下,道:“朕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昭儿可是,看不起朕这个做父亲的了吗。”
  叶孤城面上的神情仍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无波无澜,片刻之后,才平静地道:“。。。叶孤城平生,心中只重寥寥几人,除此之外,其他人、事,都不放在心上。”
  景帝垂目而笑,眼角的皱/褶里,就那么一点一点地爬满了温暖的纹路:“朕就知道。。。”
  
  阁中渐渐安静了下去,唯有炉中一缕轻烟,缭缭绕绕。



一百三十九。 父子*兄弟 。。。
  外面暖阳正好,花艳叶绿,鸟雀啁啾,一派春光明媚的温柔,无数白蒙蒙的柔软柳絮就如同一片雾蔼一般,从树间飘飞出来,纷纷扬扬好似一场飞雪,染得外头雪白一片。从打开的窗子里钻进来一股轻柔的春风,夹杂着一两片轻盈的白絮,悠然在空气里飘坠,景帝伸手拈住一片雪白的柳絮,微微笑道:“。。。那年有一回,也是柳絮刚刚绽出来的时候,府里到处都飘着这些白茫茫的东西,你母亲就收集了一大捧,用来填枕芯,亲手给朕做了一只绣枕。”
  叶孤城正动手剥着一只黄澄澄的枇杷,闻言,不觉也将唇边的线条淡淡扬起些许,道:“。。。我记得母亲一向与女红针黹之上,并不是如何擅长。”父子两人此时提起那个早逝的美丽女子,不知不觉就将语气都尽数温和了下来,景帝的面容上淡淡现出了一缕极温煦的真实笑意,就连五官原本鲜明的硬朗弧度,也仿佛都完全柔和起来:“是啊,她的手艺确实不很好,拿惯了剑的手,拈起针来自然是不大顺畅的,一个枕头,都耗了她快半个月的工夫。”景帝一面说着,一面接过长子递过来的剥好的枇杷,用手比划了一个比手掌要大些的形状:“。。。她那时还曾绣了一架这样大小的画屏给朕,绣得就是这柳絮,用银色的上等丝线密密绣在素底的蜀锦上,由于颜色相近,因此总那么用眼睛盯在上面看着,一针一线地慢慢绣,就容易觉得眼睛发花。。。你母亲每天这么绣上一回,手指上就肯定要多上一两个针孔,当时朕就曾笑她,说将来若是生了女孩儿,定然是不能让孩子像她这样手笨。。。”景帝说着,自己不觉就笑了起来,说道:“好在生的是儿子,不是女儿,不然说不定还真会和她一般,针黹笨拙。。。憬元日后长大了,可别像她祖母一样,不善女红,不然等嫁了人以后,平白让夫婿笑话。”
  景帝虽是这样说,但语气之中,却哪里有分毫嫌弃心爱的女人‘手拙’的意思?只尽数在那笑容里,淡淡蕴涵着对往日时光的绵长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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