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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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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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景色又有了些绝处逢生的意味……为世所弃,为人不容。
  但越是恶劣的地方,越是绝望的处境,反而越能激发他们的生机。
  
  花蝴蝶并不害怕孤独。她生来本是个男孩子,却长了一颗女儿心。从小时她顶着满头花儿与邻居家女孩一道玩家家酒,被爹娘揍得三天下不得床起,她就一直是一个人了。后来她将自己弄的不男不女,又化妆成种种妖媚模样,更是讨人所嫌,为所有人所不齿。
  她并非不习惯一个人打点这一间客栈,只是偶尔会有些想念。
  她有些想念从前客栈里头人头攒动的时候。醉红院虽销魂,可在内谷不是人人都能去得,也不如她这小小的平安客栈来的平易贴心。而往恶人谷一路亡命而来的人们,见到这杏黄色的,书写着平安客栈四个大字的酒招时,就已知道,此处已是恶人谷,天皇老子也奈何不得他了。她喜欢看人们在堂前喝酒吃肉,也喜欢看那些江洋大盗们突然安心下来,呼她一声老板娘的神情。而现在平安客栈人已不太多,人人忙着重建谷里头的房子与自己的家,堂前店后,自然是冷冷落落的了。
  但她最想念的却是老驼背。她的年岁已有些大,因此看不到未来,只好无所事事,倚在堂前的靠椅上清点清点过去。她想起来当年她刚把在昆仑山麓恶人谷口冻成一块冰的老驼背拖回客栈时,想的只是拿来做奴隶用。老驼背不知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在客栈的腾腾热气里慢慢醒来时,对她满眼的感激涕零。她不知怎的,促狭的心思升了起来,直接将浓妆当着他面洗了,想瞧瞧这人什么反应。她暗暗地想,若是这驼背吓的尖叫,那就把他给一刀杀了做包子,连奴隶也没的做了。
  没想到那老驼背虽然也有些惊讶,却只是冲她惋惜的笑了一笑,又伸手指了指妆台,朝她比了个拇指。反而是她自己为这意外的赞美一阵怔忪,再转身画眉的时候却连眼眶也湿了。
  老驼背就这样在客栈里住了下来。他将她当做他的妻子,他的伴侣,而不是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妖怪。她在前边迎客管账,老驼背就负责后厨跑堂,同她一道打理家务,也乐意坐着聆听她没玩没了的牢骚。而最重要的是他绝不吝惜对花蝴蝶的赞美,花蝴蝶在他的眼神里,几乎要以为自己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她打算的十分稳妥,她年纪大了,老驼背更是半只脚迈进棺材里的年岁,两人就这样在这客栈里头相依相偎地过了下半生,却也没甚么不好。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平安客栈里,终得平安的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她躺在舒适的靠椅上,躺在午后的阳光里头,念着过去的事情。
  平安客栈或许会重新热闹起来,但那些走了的人也许已不会回来。
  她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一个声音平平静静地,在耳边唤着她。
  “老板娘。”
  她翻了个身,心想怎么偏生是你却不是老驼背,定然是个梦。
  “老板娘,你若再不起来,我只能进去把你的银匣子拿走了。”
  花蝴蝶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眼前这人一身普普通通的书生打扮,背后却负了把苍蓝色剑柄的长剑,正抱着肘站在她前面笑吟吟地看着她。虽然没了道袍,衣衫朴素,但仍是玉树临风,一派浊世佳公子的风采。
  花蝴蝶又惊又乱,一时间无数问题涌上心头,倒也不知道先问哪个好。于是先把谢一心拉进客栈里头去,又把门掩上。谢一心见她如此慌张,不由失笑道:“你怕什么?我可带了份大礼回来,现在就算我直接闯进雪魔阁去,怕也没人舍得杀我。”
  花蝴蝶由惊转喜,知道谢一心定然在外头做了不得了的事情,念头一转,就问起了老驼背。
  谢一心顾左右而言他,道:“我的屋子却如何了?我见谷中一片破败,却不知要去哪弄身像样的衣服。”
  花蝴蝶道:“你这就带着大礼去找陶堂主不就得了,廉先生还不给你白送个十套八套的。莫说这些没意思,你且说说呀,怎么找着这大礼的?该不是把我们家老陈卖了吧?”
  她不过是随口开了个玩笑,不意间却是歪打正着了。谢一心的笑容敛了起来,眼神不知在何方飘忽了一会,才道:“他……哎。”
  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果然将花蝴蝶引的着急起来,追着他定要问个究竟。他又故作为难了好一会,才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老板娘,我若说了,你可莫要生气。”
  花蝴蝶只当最多就是一个死字,心中已作了准备,让谢一心直说无妨。
  谢一心见她急得已差不多了,才慢条斯理地道:“这事说来也许你却不信……谷里那奸细,却不是我,而是……”
  他藏着后半句,花蝴蝶已猜到他要说什么,惊得一双眼瞪成了金鱼水泡,连连摇头道:“怎么可能,他,他和我在一起呆了五年……”
  谢一心道:“你瞧,你也不信。既是你这身边人都看不出端倪,谷里的其他人,却是越发不能相信我了。”
  “那人原本便不是什么昆仑山的老猎户,他奉了浩气盟的命令,潜进恶人谷来做奸细的。”
  “他那驼背是假的,也不是什么耄耋之年的孤寡老头。他装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哑巴,便是要骗你的信任,他大树底下好阴凉。”
  花蝴蝶捂着嘴巴,犹自不住地摇头。
  谢一心哪会理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道我在炎狱阴牢里头为何死不了,正是他给我送的水食。炎狱山动乱,也是他将剑与牢门钥匙给我送了进来,就是盼着借我的手将谷里搞得一团糟呢。”
  花蝴蝶往后退了一步,口中仍是称着不信,但声音轻了下去,显然已是听进耳去了。
  “你瞧他在谷里头那副扮相,佝偻伛偻,一张脸皱得像豆腐皮一般。你可想象得到他真正的容貌?我且告诉你,俊俏的很呢。二十四五的年纪,十分白净,一看就知是富贵人家养尊处优长出来的。举手投足皆是风流倜傥,却不知他如何能忍得将自己扮成个又老又丑的怪物?”
  花蝴蝶听得他讲的兴起,已是完全听不下去了。她捂着自己的脸往后边踉跄地退去,背脊撞到了墙上。她退无可退,居然捧着脸哀哀哭泣起来。她一边抽泣一边说道:“我不信,我偏偏是不信的。谢老板你要送大礼还是抓奸细,你便自己去吧,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信。”
  谢一心见她已抽得喘不过气来,便住了口。他看着花蝴蝶笑了一下,那笑容明亮愉悦,却又残酷得叫人心中一冷。但花蝴蝶只顾着埋在指缝里哭泣,并不曾看到他恶意的神情。他好声好气道:“好好好,我不再说了。老板娘,回头见。”就推开大门出去了。
  花蝴蝶拿开手,缓缓地抬起来头来。她的眼泪止也止不住了,哗啦啦地将浓妆生生打成了一张鬼面。五颜六色的泪水顺着她的面颊往下淌着,她晃着步伐倚着扶手往楼上走去,扒在梳妆台前,死死盯着自己苍老衰败蒙着滑稽油彩的容颜,却忍不住在心里描绘起了谢一心说的那个俊逸少年。
  你眼中映出的我,原来却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悲啼,将整个梳妆台一把推翻在地。
  


  谢一心回来了。
  外谷恶人匆忙地奔走相告,他则背着一柄苍蓝色的长剑,在三生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俩小小的平板车,一头小牛慢慢地拉着板车随着他的脚步前进。
  烈风集已难以辨认了,无法想象这两根光秃秃的柱子里头,就是曾被众恶人朝思暮想的快活林。只有两排雪魔武卫未曾改变,齐刷刷地站成两列,见到谢一心就将他包了起来。
  谢一心镇定自若,道:“我要见陶堂主。”
  雪魔卫怒吼起来:“你这小人,竟还没死!杀了他!”
  陶寒亭听得外头动静,走了出来,制止了这激昂的杀意。他刚待张口问话,谢一心已将那板车上的包袱解了开去,空气里头忽地便飘起一股血腥混杂着尸臭的味道,已有人忍不住扭过头去干呕了起来。
  谢一心面无表情,把手探进包袱里,拎出来一颗头颅,随手一扔,那颗头便骨碌碌地滚到陶寒亭的脚边。
  他波澜不惊地道:“开阳坛先锋使,张玮伦。”
  “天玑堂副堂主,孔珊。”
  “玉衡坛掌舵使,周昌平。”……
  
  他一颗颗地将头颅扔出来,再一一报上他们的名姓。烈风集广场上一忽儿功夫便堆了一座小山,点一点少说也有十来个。此时正值一阵阴风平地卷过,十几个头颅互相碰撞起来,振振有声,众人皆是心中恐惧,往后退上一步,陶寒亭忙忙喝止,让他不必再清点了。
  谢一心冷冷道:“可还要杀我?”
  雪魔武卫纷纷摇头摆手,就差给谢老板谢大爷跪下了。陶寒亭道:“那天浩气盟攻进来时,我已觉不对,想是冤枉你了。却不知你这些日子在浩气大营偷了这许多功劳,有否探到些口风?”
  谢一心摇摇头道:“我只知道这是监守自盗罢了。雪魔堂内,自要小心。”
  他直截了当指出那奸细正在雪魔堂里,引得一阵骚动。有些恶人不满道:“胡说八道!谁又知道你是不是与浩气盟联手做戏呢?想再坑兄弟们一次,没门!”
  谢一心冷笑道:“你大可自己去做一把戏,看能变出这些玩意来不。”
  陶寒亭皱着眉又看了眼地上那些头颅,神情或惊惧或愤怒,亦有极其痛苦与悲伤之相,扫了一眼竟然不忍再看。他忽然又记起一事,道:“那与本谷奸细里应外合的浩气狗贼呢?你可取下他的人头来?”
  谢一心道:“心都摘了,实是太难带回来。”
  他也并没说谎,只是随口玩弄了一番字句。众人听得他斩钉截铁如是说,更是议论纷纷起来。却没人知道他说了这句话时,脑袋里已想起了叶断城。他想起叶断城的时候神色自然温柔了一层,但看在旁人眼中却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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