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闪着光的黑眸,听着这话,脸不禁又红了。不敢再看他,她低下头,慢慢揪下指尖上缠着的玳瑁指甲,收到盒子里。
然后她起身,对着他福了一福,故作镇静道:“即已给将军奏过一曲,那我就退下了。”
不等他说话,她便朝门口快步走去,心里七上八下,仿佛稍微一慢,她就出不了这个门了。
手刚刚触到门把儿,她就感到腰上突然一紧,惊呼之下,明白是身子被他勾住了。
她颈后感到他炽热的呼吸,听见他道:“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安姑娘又能怎样呢?”
她看着横在她腰间的大掌,又羞又急,葱葱玉指攀上他的手,想要用力掰开去。谁料他的手臂牢牢锁在她的腰间,任凭她如何努力,也分毫不动。情急之下,她的指甲划入他的手背,带出几道血痕。
自小,她便见血就晕,此时见自己将尉迟决的手划出血来,心里顿时慌了起来,不再挣扎。
感到他的手慢慢松开来了,她就急急地转身,从袖中掏出丝帕,口中小声道:“对不起,刚才不是有意的……”,轻轻地替他擦拭手背上的血迹。
丝帕掠过划痕时,他吃痛地叫了一声,她惊了一下,知道是自己弄痛了他,一抬头,却看见他的笑脸。
“你作弄我……”她嗔道,但见他笑得脸庞上的棱角都柔化开来,她的语气也弱了下来。
他收回手,两只手胡乱揉搓了几下,道:“这还不如西北戈壁上的风沙划过手背时痛呢。”
他靠得那么近,她觉得周遭全是浓浓的压迫感,连呼吸都不顺畅,于是往后面悄悄移了一步。
他突然收起笑容,道:“既是我迫了你登台,那我便负责还你个清净。”
她讶然挑眉,看着他,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话。
他笑,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没有办法,你长得实在太美了。”
她心里蓦地一沉,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自小便有人夸她美,长在天音楼里,也知道美貌之于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以色事人的女人有多么的重要。但等现在真的轮到她,听见有男人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悲哀。
他见她不语,眼底忽然一暗,低声道:“昨夜见过我的事情,不要同别人说。”
她听了微微皱眉,想起昨夜他那一身浓烈的酒味,竟想不通他为何会不出席庆功宴,而在角落里独自饮酒。
虽然想知道,但她却不敢随意开口问,只是点了点头,却不知她眼睛里好奇的神色早已被他尽收眼底。
“上三军的弟兄们尸骨还未收回,帝京贵胄却在为我庆功洗尘,”他看着她,脸上浮起落寞又嘲讽的笑,“那一晚,本该就是我祭弟兄们。”
她的喉头梗住。他只说了这短短几句话,可她却感到浓浓的悲伤从他身上缓缓溢出。
“谁料却被突然出现的你给搅了。”他停下笑笑,“当时虽是恼怒,但看清了你后,又觉得欣喜。美得像仙子般的一个人儿,让我以为你是我那些弟兄们从天上派来抚慰我的。”
她心里本是想到自己被他要挟着登台,又被他亲、被他抱,不禁略有愤愤之情。但此时听了他这番话,看着他脸上红色的掌印和他手上的那几道血痕——
唉,“罢了。”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两个字,瞧见他听了之后扬起的笑脸,她的脸又浅浅地红了起来。
想着他出了天音楼后,该怎样对人解释这脸上的掌印,该怎样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府、上朝,她抿着嘴,偷偷地笑了下。
也许,他这唐突之举,亏的人不只是她吧。
卷一 小艳疏香最娇软
第十章 功名
城南悦仙楼里,茶博士与酒博士在桌间穿梭,替客人上茶上酒,也顺便兜售些新鲜事儿赚点小钱。
钦封怀化大将军尉迟决去了天音楼,这没什么好奇怪的,男人嘛,去教坊歌楼听个小曲儿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音楼素不登台的安可洛姑娘竟独独为尉迟将军献曲,虽说这消息传出来,让人听了觉得吃惊,但转念一想,这美女英雄的佳话,自古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么。
可尉迟将军走出天音楼时,脸上带着红色掌印,手背上还有几条血痕,这就让人想不明白了啊!
“说来可巧了,小人的一个远方亲戚就在相府上当差,知道的自然比那传闻要多些。”一个茶博士摇头晃脑地说着,面对等着听他说下去的众人,却吱吱唔唔顾左右而言它,眼睛一瞥,见窗边坐着的几个举子在朝他勾手,赶忙乐颠颠地提了长嘴铜壶过去。
窗边的四人桌上,外侧两个男子身着锦袍,神采风流,内侧靠窗一名虽仅着布袍,然其清冽的神情亦气度不凡。
茶博士正要替桌边男子斟茶,却见男子抬手覆住茶碗,笑道:“我们几位不要茶。”又从身上摸出一串吊钱,轻轻放在茶博士的手中,“你只需细细给我们讲讲,你那在相府当差的远方亲戚倒是怎么说这事儿的便可。”
茶博士掂了掂手里的铜板,嘴大大地咧开来,道:“还是这位公子知道规矩,小的多谢了。”他随手把铜壶一搁,笑嘻嘻道:“诸位想想,尉迟将军是何人,那可是讨伐西夷立了赫赫战功的钦封怀化大将军!这样的人物去了天音楼,有哪个姑娘肯拒绝?”
三名男子面面相觑,先前掏钱的那名笑道:“别的不提,你且说说,传闻中尉迟将军脸上的掌印和手背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茶博士弯下腰,凑近了他们,一脸神秘的样子,道:“几位公子可听好了,这事儿谅旁人谁也不能知晓。天音楼的楚当家养了一只白猫,可那天不知怎的,发了疯般地去抓安姑娘,尉迟将军在一旁自是不能袖手旁观,抓那猫的时候不小心,手被那猫爪子给挠出了几道血痕。偏偏那天还有只飞虫落在尉迟将军脸上,安姑娘顺手一拍,将那小虫打了下来,可不留意却将尉迟将军的脸打出一个印子来了……”
茶博士的话还没有说完,桌子外侧坐着的两名男子早已把持不住,一个扣着自己的手腕狂笑,另一个被水呛到,一口水喷在地上,内侧的那名男子虽然尚能端庄,脸上却也露出憋不住的笑意。
茶博士见他们几人如此,不禁面露讪色,但还是道:“几位公子莫不相信小的,小的家里那位亲戚确是如此对小的说的。”
外侧那名男子好容易止住了笑,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茶博士,心里只是思量该如何才能把先前那串被讹去的吊钱要回来。
但他却不知道,在帝京的其它大酒楼里,此刻正热热闹挠地上演着类似这样的对话。
对面的那名男子用帕子擦擦唇边的水,对茶博士笑道:“罢了罢了,你且先过去吧。”遂又对着掏钱的男子道:“叔正,我就说这种人的话没什么可听的,你还不信,眼下吃到苦头了吧。”
男子摸摸鼻子,道:“我只不过是觉得他先前说得有板有眼的,哪知会成这样,”他用胳膊碰了碰坐在窗边的男人,“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么,子迟兄?”
坐在窗边、穿着布袍的男人正是秦须。在他身边的二人,却是前几日在悦仙楼动口又动手的那两位。一个名王崎直,字叔正,另一个名潘可善,字士则,两人家里都是江南富贾。世代从商之家,长辈们总是盼着家中小辈能有人走上仕途,于是送两人去天朝赫赫有名的郢天书院游学。郢天书院声名远播,人才辈出,进士科及第往往十有四五都在那里读过书。天朝自太宗朝开始,每三年一次的礼部试,都会开特恩给郢天书院五名贡生名额,称之为院贡生。
王潘二人恰恰都是郢天书院的院贡生。想那书院一千多名学子,能过院试成为院贡生的只有区区五人,两人性子自然都很傲,往往意见不合便出言相讽,却独独在几日前被秦须的一番话给折了。待心平气和下来说话,竟发现几人颇为投缘,于是摒弃前嫌,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几日前秦须看安可洛的神情,被两人尽收眼底,这几日闲时便经常拿这个打趣秦须。秦须性子尤其孤傲,平日对人颇为冷淡,对王潘二人的善意嘲讽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但是尉迟决在天音楼会安可洛一事,传闻像风一样刮遍了整个帝京,闹得沸沸扬扬,让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秦须也纠结起来。
此时听见王崎直说的话,秦须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淡了,手握住桌上的酒杯,却也不饮,只是用手指在杯口慢慢画圈。
潘可善见状,白了一眼王崎直,对秦须笑道:“子迟兄大可不必伤神。以子迟兄之经国之材,状元之位,唾手可取。礼部试之日,便是子迟兄扬名天下之时。”
王崎直也忙道:“士则所言极是。到时还怕安姑娘不领子迟兄之情么?自古佳人配才子,似尉迟决那般武人,怎可与子迟兄相提并论……”
“莫要胡言乱语,”秦须打断王崎直的话,眉头锁起,“大丈夫出则将,入则相;尉迟将军自是英雄,然我等考取功名,亦是一心为国为家,怎可拿男女之事来说……北国所占天朝十六州县,还需仰仗尉迟将军这等名将为我天朝收复,叔正万万不可存重文轻武之念。”
王崎直本是想要开导秦须,不过是口无遮拦了一点,哪里想得到会引来秦须一顿责备,但又没法替自己辩解,只得应了下来。
对面的潘可善嘴早已咧开,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对着王崎直,仿佛在说,看吧,就知道你不会说话,现在弄巧成拙了吧。
王崎直心里一怒,正待发作,却见张自享手里捧了东西朝他们这桌走过来,只好忍住,瞪了潘可善几眼才算罢了。
“秦公子,”张自享微胖的身子移到桌边,也挡去了周遭大部分人的目光,他看了看王潘二人,略微迟疑了一下,将手中的东西搁在面前的桌上,红光满面的脸上堆起了笑容,“这是天音楼的安姑娘差人送过来的。”
是一个细长的黑纹锦盒。
王潘二人听了张自享的话,兴奋得直看秦须。
秦须神情毫无起伏,长手一伸,将那锦盒移到面前,毫不迟疑地打开来。
里面搁了一支毛笔,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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