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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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第3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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颉英跪在下边,眼珠子乱转,还在琢磨着要挨多少军棍,怎生敷衍过去。他知道朱棣现在兵马有限,正在用人之际,每一个老兵都是他的眼珠子,舍不得白白牺牲的,正所谓法不责众,却没想到燕王竟然下令处斩,一百多个人无论官兵主从,俱都处斩。

“不要啊!殿下饶命!张大人,请为末将求情,末将再也不……”

“噗!”

执刑兵干净俐落,张玉一声令下,寒光闪处,他的人头便滚落在地,一时间校场上刀光起伏,血光迸现,片刻功夫,百余人尽皆伏尸当场,血腥气中人欲呕。

张玉冷冷地道:“朝廷不公、奸臣当道,所以殿下起兵靖难。殿下是为了匡扶社稷,大义所在,朝廷兵马虽然众多,也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有殿下统领,我们对漠北胡虏能战无不胜,对朝廷不义之师同样能攻无不克,再有临阵畏战者、蛊惑军心者,皆杀无赦,都听清了么?”

帐帘儿一掀,张玉裹着一身血腥气走进来,帐外的风吹进来,朱棣稳稳持在手中的蜡烛不禁一阵摇曳,张玉连忙放下帘子,禀道:“殿下,卑职已……”

朱棣一摆手,唤着他的表字,沉声道:“世美,这一仗,咱们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不但要打,还必须要赢。这是朝廷讨逆大军赶到真定之后的第一战,若俺朱棣避而不战,军心尽去,兵败如山倒,以后……也就不必打了。”

张玉也知道三军将士实则不是畏死,而是对朝廷正统本能的畏惧,现如今逃跑的只是颉英一部,其余诸部兵马未必就没有军心大乱,这头一仗要是打赢了,军心就能定下来,若是避战,虽然从战略上来说是对的,但是作为与朝廷北伐大军的头一仗,打与不打显然有着战争之外的重大意义。

他神情凝重地道:“若是如此,咱们只有集中全力攻打雄县了,如能吃掉杨松这一万人马,便是大捷!”

朱能道:“徐凯、潘忠如同蟹张双鳌,长兴侯虎口大张,他把杨松独置于前,恐怕就是意在诱我入彀,若是一着不慎……”

朱棣萧然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至于生死,俺朱棣自靖难之日起,便已置之度外了!”

张玉等诸将神情一肃,尽皆俯身道:“卑职誓死追随殿下!”

朱棣淡淡一笑,重又俯身看向沙盘,一抹不易引人察觉的阴翳却悄然掠过他的双眸:“耿炳文国朝老将,攻是步步为营,守更是滴水不漏,非诸葛之才怕是难以应付敌我实力如此悬殊的局面,可是俺朱棣的诸葛孔明,在哪里呢?”

第286章 舌战

“且慢!”

顾成制止了张保的蠢动,目光一凝,对夏浔说道:“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夏浔的神色更加从容,微笑道:“小郡主随谢家南下,困顿于此,你们也是偶然相遇,我如何比你们更先知道呢?”

顾成脸色一变,夏浔淡淡地道:“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燕王殿下的耳目无孔不入,朝廷大军所有动向,乃至河北地方各处的举动,无不在我们的掌握当中。耿炳文知己而不知彼,纵然兵强马壮,又有几分胜算呢?”

顾成目光闪动着,狐疑地道:“不可能,燕王仓促起兵,以区区八百人冒险犯难,但有一处出了纰漏,早就身首异处了,岂有可能处处安插耳,形如天罗地网?”

夏浔微笑道:“原来将军也不相信燕王早有反意之说,那么你也明白朝廷这是以‘莫须有’之罪,强加于燕王之身了?”

顾成哼了一声,不肯接话。

夏浔颔首道:“不错,燕王的确是仓促起事,可是能以区区八百人夺下北平九城,以匆匆招附的数千降兵攻克蓟州、遵化、密云、居庸关,以步卒八千大败宋忠四万兵马,生擒宋忠,难道燕王所御兵马都是天兵天将,以一当百么?当然不是,燕王固然勇武,却也不可能以寡击众,尤其这寡兵之中,大部分还是刚刚归附的降兵,你们都是带兵的人,该知道那是何等因难。

蓟州守将两人,马宜死战,毛遂投降,遵化、密云守将更是不战而降。居庸关守将王真只装模作样稍作抵抗,便败退怀来,宋忠以四万大军迎战燕王八千兵卒,却是自己的兵马阵前反戈,以致匆匆逃回城去,躲进茅厕逃生,两位将军难道还看不出来,燕王乃是人心所向么?燕王有此拥戴,我们要掌握你们的一举一动,又有何难?”

张保不服气地道:“这是因为燕王常戍边防,统兵日久,在北军中素孚人望,那些兵将都是他带过的!”

夏浔点点头,强调道:“是,是燕王带过的,是燕王替朝廷带过的。只有战时,他们才归燕王节制,平时俱受朝廷调遣、食朝廷俸禄,难道不是因为朝廷不公,他们心向燕王?难道是因为戍边兵将们以众击寡却胆怯畏死?戍边兵将面对北元犯边之强敌时从来都是死战不退,为何燕王以区区八百人举兵靖难,他们面对燕王却是不降即逃,无心恋战?两位将军难道没有想过其中的缘由么?”

耿成淡淡地笑道:“如今长兴侯所御兵马皆自南来,不是燕王曾经带过的兵,这样的好事,不会再有了。”

夏浔正容道:“兵分南北,人心却是不分南北的。何况,兵自然是南兵,将领们呢?将为一军之魂,如果将领心向燕王,麾下兵卒谁有异议?两位将军以为,南军将领就是铁板一块,一心向着朝廷?呵呵,杨某能在南京城里、天子脚下,把燕王世子和两位郡王从容带走,朝廷布下天罗地网也找不到半点线索,你们以为,只凭杨某一人之力能办得到吗?”

徐茗儿一直在旁边听着、看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时而瞟瞟夸夸其谈的夏浔,时而看看神色数变的顾成和张保,心道:“这个家伙又开始骗人了!”

顾成和张保的脸色唰地一变,张保疑神疑鬼地道:“朝廷中,还有你的同党?”

顾成则更关心北伐诸将,脱口问道:“军中已有人暗投燕王?”

夏浔笑而不语,顾成略一思索,失色道:“莫非是江阴侯吴高!”

这一次,朝廷出动三十万大军,统兵将领中共有三位侯爷,中军主将就是长兴侯耿炳文,御兵十三万。右军主将安陆侯吴杰,御兵八万,左军主将江阴侯吴高,御兵九万。如果吴高真的反了,自左翼直攻中军腹心,再有燕王正面突入,耿炳忠本来万无一失的防御布署将冰消瓦解,不堪一击。

顾成这一问,张保脸色也变了。江阴侯吴高是湘王朱柏的老丈人,他的亲生女儿就是湘王妃,女儿女婿闭宫自焚了,这老头儿若真投靠燕王,那是大有可能的,一时间两人相顾失色。

夏浔并不知道湘王妃她老爸是谁,所以也并无意把矛头引向吴高,方才所言只是故布疑阵,没想到这两人倒是对号入座了,夏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你们不要疑神疑鬼,此番朝廷讨逆大军中,为燕王鸣不平的大有人在,想要投向燕王的也不只一人,除了因为他们为燕王不平,更主要的是,他们看得比两位将军更加长远……”

顾成忍不住问道:“甚么长远?”

徐茗儿暗暗叹了口气:“这两个笨家伙,你们要是直截了当地一刀下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偏要这么追着问,问吧间吧,你们一定也要像我一样,被他骗去卖了,还开开心心地帮他数银子呢。”

夏浔神色一凛,义正辞严地道:“藩屏封建,这是大祖遗制,是祖训!皇上削藩,算不算是违背祖宗定制?成!他是皇上,他想改,可以,削了军权也就是了,为何赶尽杀绝?何谓之藩?藩者,分封其地,自治其民、自领其兵。这才是藩!

削其封地、收其藩兵,那么藩王就只是王,而不是藩王了,囚的囚、杀的杀、流放的流放,这是何故?‘毋使朕担上杀叔之名’,皇上这句‘只要死四叔,不要活燕王’的口谕,你们难道不是心知肚明?”

“两位将军,天下社稷首先是祖宗的天下和社稷,是大明朱氏王朝的天下和社稷,而不是当今皇上一脉一人的。诸王是太祖子孙,先帝血脉,天生就是皇室宗亲,享有王爵俸禄,而不是庶人,方、黄、齐泰等人离间皇亲、迫害宗室,燕王要‘清君侧’,难道不是大义所在?

宋朝时候抑武扬文,常令文人直接凌驾于武人之上,对他们指手划脚,不该打的仗常常要打、该打胜的仗常常要败,致使英雄血染疆场、壮志难伸。我大明疆域比宋朝何只大了一倍,皇上对至亲尚且放心不下,削了他们的兵权撤了他们的藩国还不放心,非要置之死地,试问,诸王被削光之后,他会安心坐守南京,令外姓武将统率重兵镇守边防,遥驰于千里之外?

不可能!绝不可能!以文抑武、以文制武,必然较之宋朝更要变本加厉,到那时候你们这些武将何以自处?如果燕王兵败诸王被削,皇上的秀才朝廷就不只限于一座金陵城了,中枢主事者皆是文人,各处军镇必然亦以文人掌控军队!”

夏浔声音一提,厉颜疾色地道:“漠北蒙元现在仍然拥有十分强大的武装,西域更有贴木儿王的大军虎视眈眈,到时候在一群文人骚客的胡乱指挥下,我大明军队还能重现太祖时候的荣光吗?若是让胡虏重新进驻中原,你们今日之举难道不是助纣为虐?你们要让我汉人重新沦为四等人,为胡人做牛做马、为奴为婢,做千古罪人吗?”

顾成的声音软弱下来,期期地道:“皇上……皇上坐拥天下,燕王地不过一隅、兵不过数万,能……能成甚么事?”

夏浔反问道:“燕王如今,较之太祖皇帝起兵时如何?”

张保道:“那不同,那时候蒙元朝廷人心已失,天下大乱,豪杰并起,现如今却是天下一统,四海归一!”

夏浔立即道:“你错了!现在一统天下的只是一个门面!是太祖皇帝留下的门面!皇帝削藩,不但削兵,还要削人,削得四大皆空,诸王纵然不肯附从燕王一起靖难,你道他们会站在皇帝一边吗?

皇帝亲政,短短数月,便把两个教书先生捧上了没有相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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