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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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第7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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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

夏浔突然唤住了他,仿佛才看见似的,惊讶地看着地上那具千疮百孔、破破烂烂,隐约还能看出一点轿形的器物,问道:“这轿子……是怎么回事儿?”

薛府小厮可算逮着机会了,连忙扑前几步,往夏浔面前一跪,哭诉道:“国公爷、老爷,小人奉命引了这轿子来,谁知道刚到门口,就被这些恶人拦住,他们不由分说,便动手砸烂了咱家的轿子,老爷,小人可不是不想护着,可我打不过他们……”

那小厮一边说,一边又抹起了眼泪,还扬起被打肿的半边脸给夏浔和薛禄看。

夏浔蹙眉看向纪纲,纪纲怪笑一声道:“哈哈,误会!纯属误会!下官那手下不明就里,听说有人要与我争纳美人儿,一时激忿,就动了手,下官也是阻拦不及……”

夏浔恍然笑道:“我就说呢,老纪当年为陛下牵马坠镫,就因为做事小心,知进退、有分寸,这才提拔起来,拨到本国公帐下听用,在本国公帐下时,那也是为人谨慎,不躁不骄,如今执掌了锦衣卫,成为天子近卫,更加的应该修身自省才是,怎么可能这般跋扈。”

他的脸色忽地一沉,又问:“是谁动的手?”

纪纲手下几个动过手的侍卫,你瞧瞧我,我瞧瞧他,又一齐瞧瞧纪纲,见纪纲面无表情地站着,便迟疑着走出来,站到夏浔面前,那小厮抹着眼泪一指被老喷扇得猪头一般的于坚,喊道:“还有他,他砸得最凶,他还打我!”

这一来于坚也不好再躲,只得讪讪地站了出来。

夏浔沉着脸训斥道:“你们是天子近卫,为朝廷执法,岂可仗势欺人?这轿子是五军都督府薛佥事家的,你们都敢砸,金陵城里,还有人放在你们眼里么?你们这般胡作非为,传扬出去,别人谁知道你是老几,结果不是坏了纪纲的名声么?一群混帐东西!”

纪纲恨极,一股邪火儿又发在了自己人身上,吼道:“还不掌嘴,谢国公爷的教训!”

于坚无奈,领着那几个侍卫,往夏浔身前一跪,便噼呖啪啦地打起了自己嘴巴。

“啪!啪!啪啪啪……”

清脆的嘴巴声中,夏浔对纪纲满面春风地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这手下把人家的轿子砸了,我瞧你这顶轿子,倒比那顶还要贵重些,不如就把这轿子做了贺礼,送与薛将军吧,反正抬回去……也是闲着!”

纪纲气极反笑,他无比怨毒地看了夏浔一眼,重重地一点头:“一顶轿子而已,国公爷都开了口,有什么使不得的?来啊,轿子留下,咱们走!”说罢向夏浔一抱拳,也顾不得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了,走到马前,自己扳鞍跨了上去,一拨马头,扬长而去。

八大金刚中剩下那些喽罗跟着纪纲一哄而散,正跪在地上打自己嘴巴的于坚等人见了,连忙向夏浔磕个头,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追上去,一个个掴得自己两颊赤红,跟一群猢狲似的散去了。

第720章 你开心我开心?

申时,是下午三点到四点的时间,纪纲一群人离去之后,天色就已经晚了。这边收拾停当,董姑娘欢欢喜喜上了轿子,那两个轿夫得了一乘更华贵的轿子,便美滋滋地抬着新娘子走了。娶妾很少请客,请客也只是三五个朋友聚聚,不可能请有身份的人的,尤其是像夏浔这种身份极尊贵的人,邀他过府饮宴庆祝自己纳妾,那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

所以薛禄没有开口邀请夏浔过府,只是对他千恩万谢一番,便骑上马,兴冲冲地回府,做他的新郎官去了。夏浔叫刘玉珏和陈东、叶安带了那些匠人回去大报恩寺,便带着老喷,信马游缰地回府。

路上,老喷担心地道:“国公爷,刚才看着那纪纲跟你对视的眼神儿,老喷真捏了一把汗呐。要是他把心一横,就是不把您辅国公放在眼里了,您还能自降身份,跟他动手不成?若不然,又能把他怎么样。那不是丢了国公您的脸面么?”

夏浔微笑道:“我知纪纲甚深,他不敢!”

老喷想了想,展颜笑道:“国公说的是,不管如何,国公爷终究是国公爷,他一个二品官儿……”

夏浔道:“你错了!彼此已经撕破了脸皮,他怕我何来?他怕的是皇上!”

老喷奇道:“皇上?”

夏浔道:“不错!就算我失了宠,也依旧是靖难功臣,大明国公、皇上的妹夫。皇上一日不想置我于死地,我的身上,就有皇帝的脸面和威信,他叫我太下不来台,那就是不知自爱、不给皇上脸面。他不怕我,却怕猖狂过甚,失去皇上的欢心。你以为,这朝中就没人盯着找他把柄么?陈瑛也不是吃素的,别人不敢抖搂他纪纲的事,我杨旭不屑向皇上告他的黑状,不代表别人就不屑、就不敢!”

老喷听了悻悻地道:“国公爷给咱大明立下多少功劳?别的不说,光是辽东一地经略得当,就是造福万代的壮举。那纪纲只知道奉迎拍马,如今竟敢跟国公爷您叫嚣起来了,只因忌惮着皇上不喜,这才不敢冲撞于您!

这几年,犯到国公爷您手里的官儿还少么,太小的咱都懒得提,大一点的官儿,像归德知府孙广和、福州知府万世域、湖州知府常英林、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谢光胜、都督佥事萧梦,观海卫指挥使常曦文,哪个官儿小了?

再往上数,驸马梅殷、长兴侯耿炳文、魏国公徐辉祖、乃至与国公您并列为靖难六国公之一,排名尤在国公您之上的淇国公丘福,一个个全都折在了国公您的手里,现如今蹦出个纪纲,官儿不见多大,倒比谁都欢实,这种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没完没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夏浔失笑道:“田里年年都会长出野草,哪个农夫抱怨去年拔除稗草是徒劳呢?不要抱怨啦,正因为有奸的,才需要有忠的,如果人人向善,那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老喷道:“既然他不敢公开忤逆国公,叫国公脸上难看,国公刚才就应该多给他点颜色看看!”

这时,已近黄昏,他们正经过一座寺庙,庙里撞响了暮钟,也不知是聚集僧众用餐还是要做晚课。钟声悠悠,随风飘来,夏浔听了钟声,便笑道:“那你说,我该怎么整治他才好呢。我铸一口前所未有的巨钟,把纪纲融进钟里去,天天早晚,都有人用敲打唾骂他,让他千秋万世,永为贪官酷吏之警鸣,好不好呢?”

老喷咧嘴笑道:“好,真是好主意!国公爷到底是国公爷,小的还想怎么杀他的头才痛快呢,还是国公爷这样的法子好,叫他死了都不得安生,这钟只要存世一日,他的魂儿就一日不得安宁!哈哈哈,这样子才痛快!

国公爷要真这么做了,等俺老喷娶了媳妇儿有了孩子,俺就把这事儿告诉他,子子孙孙都记着。三五百年之后,俺老喷的后世子孙到那放大钟的庙里去,敲敲那大钟,就会记得,这里边,铸着个叫做纪纲的大奸臣,还会记着,把这纪纲铸进大钟的官老爷,就是他们家老祖宗侍候过的人,俺也能沾国公爷的光了。”

夏浔只是随口一说,不想老喷却当了真,夏浔不觉莞尔。他信马游缰地往前走着,听着那悠悠的钟声,思索片刻,说道:“我们知道他是奸臣,可皇上不知道。他做的恶事还不够多,现在咱们整治他,打他两个耳光,济得甚么事。就算是能告倒了,能不能叫他死?”

老喷想了想,犹豫道:“恐怕……不能……”

夏浔道:“这就是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所以,轻易不可以下死手,得等到合适的机会,等到他有必死的理由,才可以出手。再者说,纪纲现在还有用处呢。”

老喷疑惑地道:“纪纲这样一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蛋,还有什么用?”

夏浔道:“他善于咬人,所以,现在还需要他跟陈瑛对着咬。老喷,你别看陈瑛不声不响的,在我心里,陈瑛比纪纲更可怕。在纪纲这条狗在那儿,虽然吠着有些吵人,毕竟还能吓吓陈瑛那样的老贼。等着吧,等他咬死了贼,再炖他的肉也不迟!”

夏浔把马鞭往前一指,微笑道:“你好好看着,纪纲会越来越狂的!”

老喷悻悻地道:“这姓纪的也是不要脸了,今儿抬着轿子来,人没抬走,轿子留下,又被国公爷讪得灰溜溜的,他还好意思狂?”

夏浔摇头:“你又错了!方才,他是在气头上,所以才羞忿莫名。等他回头把这事儿想通了,他就会很开心的,会洋洋得意,更加的狂妄。呵呵,我跟老纪共事这么久,他这点心思,我还是能把握得住的!”

夏浔说罢,轻轻抽了一鞭,加快了速度,老喷眨眨眼睛,一脸茫然地随在夏浔的马后,他完全无法理解,受了这般羞辱,那纪纲怎么会不怒反喜呢?

※※※※※※※

纪纲沉着脸走在路上,一双手几乎要把马鞍握碎。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尤其是在这么多手下面前!

纪纲的肺都快气炸了,可他不想让手下看到自己的狼狈,只能勉强抑制着自己的愤怒、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态。八大金刚垂头耷脑地跟在他的马屁股后面,谁也不敢说话,于坚和那几个自己把脸抽得跟猴屁股似的锦衣卫怕被纪大人看到了更加恼羞成怒,所以更是躲得远远的。

晚风徐来,夕阳西下,十余骑骏马踽踽路上,把夕阳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他们人马虽众,看着行人眼中,却颇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渐渐的,纪纲的神色似乎平稳了许多,他依旧沉着脸,但是怒气却不再那般难以抑制。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纪纲心神不属地骑在马上,直接行了过去,而他无论是回家还是去锦衣卫衙门,都该从这儿右拐的。八大金刚刚面面相觑,偏就没有一个敢上前提醒,只好一个个跟在后面,如丧考妣。

纪纲信马而去,越行越是荒凉,忽然醒觉过来,他勒住坐骑,茫然四顾,见这里是一条陌生的十分荒凉的胡同,忍不住问道:“这是哪儿?”

八大金刚松了口气,连忙提马上前,说道:“大人,咱们走岔了路,方才那个路口,咱们应该往右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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