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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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 第8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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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大明依旧是他们的君主,比起本来的历史上,连绵二十多年的战争,搭进去无数的人命,把大明的府库都折腾空了,最后才被迫签订“城下之盟”,结果这城下之盟签订之后,还没等宣布出去,体面地主动撤兵,整个交趾就已被人家武力收回要强的多。

同时,这个谋划的关键之处在于,法理上,它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而是大明的一藩,主动权掌握在大明手里,而这恰恰是现在的安南统治者不大在乎的一点,那么未来时机成熟的时候,要纳其地为内郡,完全合理合法。又或那时候大明帝国已经寿终正寝,继承其衣钵的中原王朝也依旧是安南合法的主人。

朱棣沉思良久,才道:“未来的事,且看时局如何变化,再做相应对策吧!朕病体刚愈,易生疲乏,现在思虑久了,又有些困倦,你先回去吧,朕要歇一歇!唔,乘朕的御辇回去!”

夏浔怔了一怔,乘御辇?这是莫大的殊荣,只有帝师或年老德昭的老臣,才偶尔享受一次这种待遇,在封建礼教君臣父子的年代,这是可以写入史书的隆重大事,夏浔哪敢答应,连忙逊辞道:“皇上隆恩,臣惶恐!臣骑马来的,还是骑马而归吧!”

朱棣笑了笑,道:“你为朝廷立下莫大功劳,朕却不能赏你,深以为憾。还不叫朕表表心意么?”

帖木儿是被大明辅国公刺杀的,这事情绝对是机密中的机密,比那五十年、一百年后方可授权解密的重要档案还要重要,只要帖木儿帝国一日不亡,这个秘密就绝不会公开,所以夏浔立下的这桩夺天之功,实在是无法奖赏。赏虽无法赏,朱棣这么做,显然是在向夏浔表示谢意。

君臣父子的封建礼教下,臣子为君王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就算以身代君,替主去死,也是天经地义的,朱棣能这么做,那是极为难能可贵的一件事。夏浔略一迟疑,只好躬身道:“君王赐,臣愧受了!”

乘着那平稳无比的御辇离开御道,转入小巷梧桐树下,光线穿过树叶投下斑斓的影子,窗帘时明时暗,如染碎花。夏浔斜倚上车壁上,陷入沉思当中。

眼下,安南局势一如他当初所料,大明陷入了泥淖,一双泥足想拔也拔不出来。他不是上帝,不能包揽一切,也不能让世间一切尽随他的愿望而发展,眼下他只能尽量做好善后之事,尽量避免本来历史上数十万大军在安南持续数十年之久的战争,从而给大明造成的不可挽回的重大损失。

至于将来,现在尽量铺好路,留下个伏笔,子孙们要是争气,时机成熟时自然能拿回来。子孙们若是不争气,就算是现在这些家业,也会被他们败个精光,祖宗就算累吐了血再给他挣来多少,还不是给别人做嫁衣?

车子经过一个水坑,虽然这车名匠打造,御马和御手都训练有素,车子还是颠簸了一下,将枕着头沉思的夏浔磕了一下,夏浔轻轻揉揉额头,忽然觉得这历史的发展倒很像自己乘坐的这辆车子。

人是御者、马是制度、车是生产力。一个时代的统治者、可以左右朝政方向的这些大人物,若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御者,在同样的历史条件下,这辆车就能比别人走得更快更稳。但是这并不能长久,政随人亡。要想走得长远还是要靠那匹马。

国家的根本体制与方向就是那匹马,制度错了,烂了,该换了的时候,那么御者再优秀也无济于事。而这辆车,就是历史客观条件下的物质条件,即便御者再优秀、拉车的马再神骏,车子什么样就有一个什么样的极限,你搞大跃进,这车就得散架。

就像朱棣打败了鞑靼,选择扶立阿鲁台为鞑靼之主同瓦剌唱对台戏一样,如果现在大明拥有他那个年代的武器的打击范围、交通运输的条件、通讯设施的便利……还需要这么做么?朱棣完全可以直接统治鞑靼的领土,对安南,也是这样,不能不想想这套车能载多重、能跑多快啊!

夏浔长长地吁了口气,抛开了只有他这种未来人才会去纠结的烂问题,开始认真思考当下的困局,没有当下,又哪有未来:“这件事,我一定要想办法制止,绝对不能让汉王掌兵!这条鲤鱼,差的就是那龙门一跃了,让他跳过去,就是第二个燕王!”

第851章 戏珍珠

金陵城里档次最高的酒楼,就是洪武皇帝下旨敕建的十六楼,这十六座酒楼,俱都是高基重檐,金碧辉煌,店中大多有当下著名的书法家或当世名士才子题写的匾额、诗作。十六楼中,来宾楼和重译楼是住在会同馆的外国使节们最喜欢的去处。

此刻就有三人慢条斯理地进了来宾楼。他们是常驻金陵的三位朝鲜使节,冠服完全仿效的大明,除了没有补子,其余完全相同,再加上长相也是一般,又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要不是这酒楼的小二是认得他们的,都未必能把他们认成外国人。

他们是这里的常客,一到这儿,小二自然将他们迎进了惯去的雅间,这里有最好的歌女、舞姬,还有侍酒的娇娘,不过三个人都没有叫女人陪侍,只要了几样浅淡的小菜,一坛美酒,打发了小二出去,一边听着隔壁厢传来的丝乐歌声,一边聊天。

正使李唯清道:“前些时日,听说皇帝远征安南,安南人束手就戮,无有敌之者,怎么英国公刚刚回朝,便又起了叛乱。如今皇帝必然再度兴兵,你们以为,这一仗会如何?”

副使韩奕道:“安南不过是再尝一败罢了,以大明武力之强,伐此小国,安能不胜?”

副使李咏亮捻须道:“安南之败,自无异议。但是,安南蛮荒之地,蛮人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皇帝能败之,却不能使之服。以我看来,安南人今日败、明日降、后日再反,周而复始,皇帝泥足深陷,大明军队将疲于奔命了。昔日大隋富强,未较今日为弱,三伐高丽,伐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隋炀帝不以侵占为目的,尚且落得那般结果,何况今上欲纳安南为内郡呢?”

李唯清和韩奕听了,都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朝鲜在诸国之中对大明是最恭谨的,这是因为他们距大明最近,而大明的国力又太强大,不得不予恭驯,倒不是他们骨子里就愿意做奴才。一方面,他们仰慕中原文明,处处效仿,以学汉字穿汉服为荣,但是骨子里的自卑,再加上中原王朝对他们一向如奴婢般的役使,又使他们对大明深怀敌意。

比如朱棣循元朝时规矩,向朝鲜索要处子、阉人,以充作宫女和内侍。虽然旨意上只说要几个人,但是下面办事的人自然不敢只依字面上的意思去办,明使到了朝鲜,便勒令朝鲜国王禁全国婚嫁,兴师动众,分遣各道巡察司与大小守令品官、乡吏,—日两班轮番挑选,如有姿色,一概选择。最后送到都城再由明使选择,被选者的父母哭声载道,如同送葬。

又比如前两年朱棣下令朝鲜进贡年少的太监,旨意上没说要多少,朝鲜国王询问明使,明使开口就是“三四百吧!”朝鲜国王无奈道:“此物无种,岂可多的?”牢骚虽然发了,还是得硬着头皮去完成任务。同时,这些去朝鲜宣旨的使臣有那品行高尚、十分自律的,却也不乏趁机作威作福,索要诸般好处的,甚至稍不如意,鞭笞朝鲜官员,真把他们当了奴隶一般,这些自然引得朝鲜许多人极度不满。

这个李咏亮是个老外交了,当年太祖时候,他就是驻大明使节。第一次上朝见驾的时候,李咏亮战战兢兢,见了那卧虎似的朱元璋,骇得唇白脸青,簌簌发抖。老朱大怒,嫌他跪姿不正,屁股歪了,叫人把他拖下去打了个屁股开花,在馆驿里趴着养了两个多月,差点儿一命呜呼。

因此这时见大明被那偏居一隅的安南小国缠得头疼,份外的幸灾乐祸。当然,如果这时眼前有一个明人在,他们是绝不敢露出这般言论和神态的,必定会义愤填膺,表现的比明人还要忠君爱国。

三人笑了一阵,李唯清蹙眉道:“不过,太祖在时,曾将安南列为不征之国,告诫当时的建文太孙不可‘倚富强、要战功’,要‘不治治夷狄’,而当今皇帝好大喜功,反其道而行之,四夷小国稍有拂逆,即行兵戈,实在令人忧虑。今日我等坐视安南笑话,来日我国若稍有失礼,天子兴师问罪,奈何?”

韩奕和李咏亮听了都面有戚戚,颇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沉吟半晌,韩奕才道:“我以为,此事亦当禀明大王。对皇帝陛下,我国当以至诚事之,毕恭毕敬,不可拂逆,俯首低眉,以求保全。然则,还该固城垒、蓄粮饷、练兵马,以防不测!”

李咏亮连声道:“是极,是极!”

李唯清抚须思忖片刻,重重一点头,说道:“嗯,二位大人所言有理,今日回去,我便修书一封,回报大王!”

※※※※※※※

三位朝鲜使节因为大明对安南如狮子搏兔一般的威势而忐忑商议的时候,隔壁房中正在歌舞不休。

隔壁这间大型雅间里,此刻有几位大人,正在欣赏歌舞,言谈欢笑。

这几位是内阁首辅解缙、他的儿女亲家内阁大学士胡广、都察院右都御使黄真、礼部员外郎张熙童,还有一位据说一下雨就得打伞,要不然雨就往脑袋里潲的薛禄薛都督。这几位都是夏浔邀请来的。

黄真是京官儿,在辽东待了许久,回转京城之后更进一步,接替因病致仕的吴有道,成为都察院右都御使,真真正正地成了大明中纪委的二把手。

而张熙童也算是投机成功了,想当初夏浔冒充山后国使节入驻鸿胪寺会同馆的时候,这位张大人还是鸿胪寺司宾署的一名署丞,正九品的官儿,如假包换的芝麻绿豆官儿,如今在辽东蹲了三年,一回京就是礼部员外郎,从五品,和地方上的一位知府大人也能平起平座了。

他们刚刚回京不久,辽东之事可以说是夏浔开局,由他们佐理完善的,如今他们回来,夏浔设这接风宴,一是庆贺他们升迁,二来也是对老部下的一种慰勉。至于解缙等人,那就是陪客了,都是合得来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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