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默拿来他的大衣,欲盖在路心和的身上,没想到路心和没有预兆地一骨碌地坐起来。她迷茫地自言自语道:“我得做作业。”
沈流默夺下她手里的作业本,有些愧疚地对路心和说:“你回去吧。真的不用天天来。”
路心和闻言睁大双眼,转过头将灰色的瞳孔对上他真诚的眸子,带着轻微的鼻音说:“我只是有点感冒,没关系的。我自愿的,我想陪在沈伯伯和你身边。”说罢,觉得言语里有些措辞会让人起异,她抓抓头发,又更正道:“我是说,我想陪着沈伯伯。然后觉得你也挺好相处的,我顺便可以问问你题目,和你聊聊天什么的……”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她抿了抿嘴唇,正想再做调整,却感觉有一只熟悉的大手抚上她的头。
沈流默伸出手摸了摸路心和毛茸茸的脑袋,眼睛里泛着沉沉的又淡淡的温柔。这笑容另路心和晃了神,她喜欢他这样的笑容,虽然不似学校里时的阳光灿烂,但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沈流默。在如此温馨的气氛里,她的脸庞又无端红得离谱。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沈流默和路心和之间在师生关系上似乎多了层兄妹般的默契。沈流默的心思她不知道,但她却意识到自己心里某种感觉正在愈来愈强烈。
两个人在沈伯伯醒着时忙着照顾病人起居,讲各种轻松话题减轻病人症情。在沈伯伯午睡时,他们大多各做各的,路心和做她的作业看她的闲书,而沈流默不是对着笔记本电脑沉思,就是在纸上涂涂写写。当然,他们也会坐在一起轻声聊天。
路心和好奇地问沈流默:“十六岁考入全国第一A大数学系的天才,能跟我说说你在A大的故事吗?学业上的,生活上的,感情上的,都可以。”
沈流默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答道:“我在A大呆了本科四年加研究生三年,记忆里似乎只有数字、公式、图形,然后论文、报告、演讲。如果我说我在北京渡过了七个年头,却连长城和故宫都没时间去你信吗?而在A大,无论有没有考试,天天都学习到凌晨你信吗?”
路心和撅起嘴巴,失望地说:“啊?大学竟然是这样子的啊?那和高中有什么区别?”
沈流默摇了摇头,道:“大学也可以轻松度过,但是,想要学得更好更深,自然要付出更多。大学和高中不同,没有老师天天追着你,无论想要得到什么都得靠自己努力争取。”他似乎又想起什么,苦笑一声道:“我自小顶着‘天才’的光环长大,本以为可以轻松胜任数学系的课程,进去后才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会的,别人自然会,你不会的,别人也会。我长这么大危机意识从没这么强过,只好笨鸟先飞,快马加鞭了。至于感情方面……”
路心和竖起耳朵,心跳顿时加快,追问:“感情方面呢?”
沈流默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八卦的小朋友,说:“不是有首著名的打油诗么,什么A大女生一回头,吓倒一排教学楼,事实倒没这么悲惨,不过我那时还小,入不了人家的眼。还有我也没时间和精力耗在感情上。”
短短的几句话,听得路心和心惊肉跳。她使劲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面前神情放松地说着往事的沈流默,眼前的他似乎又和学校里那个阳光亲切的沈老师慢慢重合在一起。
路心和的大书包里一直放着从家里带来的有趣书籍和轻快音乐,每过几天就回去精挑细选更换一批,她希望这些精神食粮能多多少少让三人心情放松。
这天,路心和才到病房,她就兴冲冲地把一个CD机的耳机塞进沈流默的耳朵里,另一个则塞进自己的。她冲沈流默挤挤眼,说:“给你听首我超喜欢的歌,新鲜出炉的。”
随着按下的play键,欢畅的旋律,轻快的节奏,干净的女声,一下子让沈流默的心头如饮了口清泉般惬意。他侧过头,看见路心和微闭双眼,表情闲适自在。她忽的对上沈流默的眼光,莞尔一笑,说:“好听吧?是Every Little Thing的《Home Sweet Home》。我在广播里一听钟情,然后从专辑发售就开始等等等,一直等到我表姐这次去日本出差才带回来给我。恩!果然没让我失望!”路心和说完转过头,跟着歌曲摇头晃脑地一起哼唱。
Home sweet home,沈流默心中默念了一遍。他听不懂日文歌词,但是从明快的旋律中就可以知道是首温馨的歌。沈流默看看路心和,又转而望向窗外的如洗碧空。上海的冬天,可是难得这般风和日丽呢,他想。
那年的春节来临的比较早,大街小巷都被喜庆的红色装点着。
路心和对春节没什么很好的记忆,唯一可以期盼的只有和父母多了一些的共处时光,辗转忙碌了一年的父母也只有在这短短的春节假期间能和她好好地聊聊天、吃吃饭。
得知了沈伯伯再次入院的消息后,除夕那天,路心和一家三口专程拜访了医院。春节期间的精神卫生中心格外冷清,六病区的床位空出几乎一半,情况比较好的病人都被接回了家共度佳节,剩下的只有像沈伯伯这样的重症患者,或是逃不出那句俗话的印证者——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还是精神病。沈伯伯的情况比入院时好了很多,他不再一直望着窗外不吃不喝不睡,虽然仍旧不言不语地躺在病床上,但是生活起居基本恢复了正常。
正如路心和所料,探视病人最终演变成一场迟到的家长会。她的家长感谢沈流默对路心和学习上尤其是数学上的帮助,沈流默也客气地感谢这段时间来路心和对他父亲的照顾。
坐在回家的车中,路心和看着窗外张灯结彩的树木向后倒去,有些怅然若失:这些天的默契和没有距离都是她的幻觉,他们自始至终只是师生。
大年初一早上,路心和和大洋彼岸的外公外婆以及舅舅一家通过拜年电话,就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大姑姑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吃饭边谈天说地,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下午,大人睡午觉的睡午觉,打麻将的打麻将,聊天的聊天,表姐的男朋友吃过饭就来找她约会去了,表弟窝在书房里看高达,无所事事的路心和看着楼下谁家调皮的小男孩憋不住白天出来放鞭炮。她突然想到不得不在医院里过春节的沈伯伯和沈流默,不知道亲戚朋友会不会去陪陪他们,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顿丰盛的年夜饭。于是路心和告知了大人们一声,出门去医院。
大姑姑的家离精神卫生中心不远,路心和手里抱着刚刚出锅的十个圆子和那张Every Little Thing的专辑,一路小跑,小小的鼻尖上涔出一层细汗。
她拉开那扇熟悉的病房门,却看见沈流默正神采奕奕地和另一人聊着什么,顺着他的眼神望去,一抹靓丽的身影坐在她平时坐的椅子上。这是她来到这世上以后见到过的最有气质的女生,路心和觉得。
作者有话要说:很期待写两人独处的场面 但写着写着就有些卡文T T继续求求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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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心和觉得三个人吃饭坐四个人的位子,那个和空气面对面坐的人就会很尴尬,譬如现在的她。身旁的两人一直愉快地聊着他们的话题,银铃般娇俏的笑声和不同与往日的爽朗磁性的男声一阵阵飘来,听得路心和各种心烦郁闷。她真是脑抽了才跟着他们来叙旧,明明就是来欣赏他们打情骂俏的好吗?
几小时前,当路心和捧着十个圆子拉开沈伯伯的病房门时,就看到沈流默和一个大美女在谈笑风生。眼前的美女明媚动人,气质高雅,一笑起来明眸皓齿、娇艳欲滴,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悦耳。路心和虽然也经常听人夸她长得漂亮,但和这等花容月貌比起来,自是小巫见大巫了。再看另一边随意翘着二郎腿的沈流默,目如朗星,眉宇间没有一丝阴霾,声音抑扬顿挫,一举手一投足尽显气宇非凡。路心和似乎听见玻璃“喀拉”一下碎掉的声音,但她不得不赞叹这两人天造地设的相配。
看到杵在门口,犹豫着该进还是该退的小身影,沈流默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路心和慢慢移进去,恭恭敬敬地叫了声:“沈老师。”然后,又朝美女深深鞠了一躬,鬼使神差地说道:“师母好,初次见面,我是沈老师的学生,我叫路心和。”
病房里顷刻安静,路心和诧异地抬起头,却见美女和沈流默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美女拉过路心和的手,道:“你就是路心和?你们沈老师经常提起你,方才还说到你。还有我可不是你师母,虽然我喜欢你们沈老师好多年了,可他根本就不理睬我的芳心。”
沈流默抿嘴一笑,对路心和说:“这是季妍妃,我A大数学系的学妹。你别听她胡扯。”
季妍妃听完他的介绍,双手一摊,无奈地叹道:“别老学妹学妹的,虽说我比你低了两届,但我们年龄其实只差了一个月而已。”
路心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季妍妃,23岁,介于女生和女人之间的年纪,原来是这样的啊。季妍妃婷婷袅袅地靠在窗边,她身材修长,比路心和足足高出半个头,深棕色的大波浪卷披在胸前,身着考究的黑色风衣,里面搭着酒红色连衣裙,修长的双腿随意地交叉,随便一站就是个优雅的姿势,俊眉修眼、顾盼神飞的脸庞不失青春的光泽又透着一份成熟的韵味。怪不得沈流默说A大女生“事实是没这么悲惨”,这哪点悲惨了?简直是才貌双全、天外飞仙!那首打油诗的作者如若见到了季妍妃,百分之一千自抽耳光自毁诗作。
路心和把季妍妃送来的形形色|色的华丽礼盒一一放进沈伯伯的柜子里,转过身,发现放在床头柜上的那盒圆子十分扎眼。她想,有这么多营养丰富的礼盒,她寒酸的十个圆子显得太多余了,于是她默默把饭盒塞回书包。
由于季妍妃还没吃午饭,沈流默便和她下楼找个地儿垫垫饥。路心和本不想去,沈流默回头给她一个“去”的眼神,她就习惯性的听从沈老师的意见,背着书包磨磨蹭蹭地走在他们身后。于是,就出现了开篇时的场景。
他们来到的是医院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大年初一的午后这里几乎成了他们的包场。
季妍妃点了牛排套餐,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