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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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引-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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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关三叠雪,冷香寂寞开;高山负崔巍,落霞流水来;赵瑟凤凰柱,楚琴鸳鸯弦;问月胡不归,相逢是何年?何年君携手,二十三弦不复哀。”
    这是陈悦送给辛和的词。格律在诗歌史上殊无前例。辛和横批二字——“乱弹”。
    “可不就是乱弹么!”陈悦在电话那头笑,“胡笳,我愿和你携手听曲。”
    辛和听见,脸色变得苍白。她深知自己和陈悦的差距。陈悦在大洋彼岸读书,善作诗填词,在网络中小有名气,多次拒绝编辑的邀约。辛和知道,他自视甚高,目无他人。怎么会看上自己。
    她哂笑,陈悦已经开始吹箫。一曲迷迭,辛和抱着电话哭泣。因为距离遥远,信号十分微弱,话筒里尽是音波,沙沙地响。
    陈悦听不清辛和的声音,只能诚惶诚恐地握着听筒,一直握着,一夜未眠。
    辛和的心一直在踟蹰,一直在犹豫。
    人家陈悦是什么出生,自己又是什么出生,怎么可能在一起呢?她久久没有说话,之后再在网上见到,都留意避开。
    而在陈悦心中,亦有类似的顾虑,因此再往后,原本情深意浓的两个人,终究是形同陌路。
    陈悦在这次的感情中倍受打击,折了箫,不再写词,埋头入了自己的学业。数年苦读,人越发沉默,而辛和,终于成为仵作,在没有阳光的房间里发霉。
    命运之所以伤人,因为它总是给人最为刺痛的安排。
    钟爱陶艺的辛然飘洋过海去进修,在机场与前往接朋友的陈悦擦肩而过。那一瞬间,陈悦以为自己看见了辛和。
    一切看似阴错阳差,其实一切都早已经注定。
    交往。深入。然后成婚。
    红色请柬上黑字的名字,陌生而熟悉,越发遥远。是那个曾经心动的人吗?辛和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很疲倦,很累,她想要休息一下。
    她去参加了婚礼,在婚礼上相视一笑。当时的辛和比机场见到要消瘦许多,高挽起头发,神情冷漠疏离。
    三个彼此相爱的人,辛和独自承担所有的苦楚。
    幸福往往就是这么简单,只要有一人舍得,就有万人幸福。
    可惜,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肯轻易舍去?
    可惜,命运周转中又怎么会容得你幸福?
    于是,辛然疯了,辛和的眼睛瞎了,一条白花花的纱布,阻隔了光明与黑暗。
    陈悦呆在床边,床上的女子痴痴地坐在那里。
    为什么,她会突然动手,为什么,她会不择手段?
    从见到那具女尸开始,不,从辛然嫁给陈悦,他们租下青藤陶吧开始,一切都脱离了正轨,世界仿佛都被颠覆了。
    难道,与那院落有关?
    难道,与永安堂有关?
    永安,永安,难道真的能够永保平安吗?
    辛和真想找到那个姓饶的老头问个明白,但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她无知,陈悦亦无知。
    这个世界上,无知的人总是多于有知的人。
    问题越来越多,纠缠在一起,理不清头绪,她的眼睛药性已过,火辣辣地疼。
    眼睛疼,心,更疼。
    青藤陶吧,一切都变了样。
    门头上的牌匾不见了,房子变得古老,木门两边凸出阳刻的一幅石刻对联:“家住阴阳地,门迎骷髅池。”
    字的边角有磨损,显然有好些年月。
    这样一个新生的街道,怎么会出现这么古老的石刻呢?
    没有人能回答。院子里的夜合花,慢慢地,舒张开血脉一般柔软的花瓣。屋外,漆黑的夜色,荒草从石板缝隙中飞快地生出来。
    所有的房子都不见了,陶吧矗立在荒野中,变成一座孤宅。周围荒芜,是大片坟冢。死去的魂灵,在坟墓中哭泣。
    枯黄,委顿,一片苍凉。
    一条不知从何处延伸过来的小路,一点殷红如血的光,红灯笼慢慢靠近。提灯笼的是个苍老的女人,脸上没有皱纹,但白发如雪,已经到了被人称为婆婆的年龄。
    长发,与荒草纠缠在一起,披散着,神魂鬼舞。
    黑衣,长长的衣裾拖在身后,摩挲着,哗哗作响,繁复杂乱。
    女人在陶吧门口停下,踮起脚,把灯笼挂在门楣上。
    鲜血养成的红灯笼在风里招摇,一抹暗哑的血光。
    忽然,灯笼灭了。
    灯笼灭了,有人死了。
    夜晚的陶吧已经不是白天的陶吧,这间屋子里会住上一些什么人?又有谁会死去?
    夜里的人不会留到天明,那么,如果白天的人留到晚上,会是生,还是死?
    没有人可以解答。
    整个草鞋湾都在变,东南西北方向也在变,变成一个村子,古老而陌生的村子,行走着一些脸色惨白、体温冰冷的人。
    村口在西面,一块巨大的石匾,其后高高旧旧的门栏,雕梁画栋,两边飞起的檐角挂着如棉絮一样的黑雾。
    世界不再黑暗,有了光。
    红光,灯笼上的红光。
    一排灯笼,鲜红,有的亮着,有的灭了,一路纠缠着,蔓延着。
    于是看清,石匾上刻着三个方碑大字,用朱砂涂过,红得艳丽,胜血,泣血。
    三个字。 
    无、门、镇。


第78章:8

    段落到这里来找同学,当年他们一起在国外读书。
    陈悦结婚的时候,段落住在精神病院里。这是他第二次进精神病院。
    幻觉,关于无门镇的可怕幻觉,像恶魔一样抓住他。他无法逃脱,一切都真真切切发生在身边。从不知道到知道,他好奇,他怀疑,直至亲眼目睹了那个村落,他才汗毛倒竖,万分恐惧。
    朋友,来了,见了,死了。
    时间,总凝固在同一个时刻。他像历经了一个劫数,一场梦魇,不能醒来。
    于是段落把自己送进精神病康复中心。先是西安的那个。进去住了半个月,看过无数疯疯癫癫的人。康复中心里都是疯子,疯子比正常人还清醒。
    医院检查不出段落的病状。
    唯一的大少爷天天混迹精神病院,这让段家颜面丢尽。段氏集团的总裁亲自到康复中心劝说儿子,威逼利诱,段落被迫出院,坐上东去的火车散心。
    东都洛阳,比西安还废暗的城市。
    段落在报纸上看见一个穿着红衣服的美丽女子,头被纸袋子套住,看不见容颜,手腕上,手铐澄亮,亮得人心里发慌。
    蹊跷。相爱的两个人一夜成仇,没有杀人的动机,但是,丈夫死了,妻子疯了。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着一些蹊跷的事情。
    只有奇闻怪事才有可能成为无门镇的线索,就像当年齐家老爷夫人的死一样,一瞬间变成肉末,比绞肉机还碎。尸体没有心,这是一切的关键。
    段落决定去见南茵,弑夫的女子被关在市精神病院里。一扇沉重古旧的铁门,阻隔了一辈子的自由。
    他隔着铁门上的天窗看见她。红色,是令人焦躁的颜色。一个容颜如花的女子,穿着红衣,扎着红绳,一地红色的碎纸片,像蝴蝶一样飞。
    段落又一次听见有人说关无门镇,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并不是只有他知道无门镇,南茵也知道。
    南茵是个疯子,段落不是,可是他们都知道无门镇。那个被人遗忘的村落,仍旧存活在一些人心里,酝酿着血腥,凶杀,和恐惧。
    南茵把东西递给段落:“你要把这件衣服带回无门镇,交给墨香。”段落不能拒绝,手里捧着善之嫁衣,惶恐。
    善之嫁衣被段落收藏在家里。后来被恶之嫁衣唤醒,追踪去了无门镇。那晚段落正在街上走,转过墙角,突然被裹进衣服里。行云流水的质地密不透风,难过得几乎昏过去。
    只一瞬间就醒来,醒来时在破旧的庙宇里。
    无门镇,钟馗庙,夭夭的住处。
    巨大的神像宽阔厚重,山一样压在面前。压力,让人喘不过气。
    段落睁开眼睛,正看见钟馗的眼睛。铜铃大眼,漆色生动。这尊年久失修的雕像,别处已经油漆剥落,露出深黑色的内瓤,这双眼睛,这张脸,却仍旧栩栩如生。
    段落被吓得魂飞魄散。穿着红嫁衣跑出去,被夭夭一头撞在肚子上。
    那一夜,因他的到来,害了夭夭,害了墨香。
    那一夜,惨烈,鲜血和死亡。
    那一夜,嫁衣毁了,墨香死了,乌木盒子被带出无门镇。
    天,亮了。一些人却永远也见不得光。在那个黑暗纵横的世界里,即使是白天,也是荒芜。荒芜,没有人迹的荒芜。
    段落出了无门镇,可是时间却停留在他第一眼看见报纸的时候。记忆消沉,无门镇云烟一般被抹煞。段落到婚纱摄影店招墨香和白瑞,那两个和他一起出无门镇的家伙,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什么都忘记了,仿佛什么都没有经历过。
    段落不能向他们提起无门镇,有一些东西,忘记比记得好,没有伤,没有痛。
    忘不了,是段落的悲哀,是段落的痛苦。段落再一次投身精神病院,赖在里面,不愿出来。无门镇,这个地方没有人知道,地图上也没有,除了生长在那里的小女孩夭夭,段落是唯一的知情者。
    莫名其妙地进去,莫名其妙地生还,保存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
    段落把自己困在精神病院的小屋里,没日没夜地上网。无线网卡,手提电脑,这个社会最先进的通讯设施,并不能提供给他所需要的资料。
    他终于还是被赶出医院。段落的父亲再一次拨通他地电话,义正言辞地说:“如果你再这样无理取闹,你就呆在里面别再出来。”
    段落无奈,收拾东西走人。一出院就找陈悦。留学远洋时,他们是最好的同学。陈悦说,我上个月婚礼,请柬你接收了,居然没来。
    段落傻了眼,懊恼万分。
    请柬是寄到西安的,段落不在西安。于是,他错过了他的婚礼,于是,这成为他一辈子的遗憾。陈悦笑,邀请他去苏州。
    段落答应了,立刻买车票。车票在三天后,他还需要在洛阳呆三天。
    五月,洛阳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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