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了延续这个家族的命脉啊!依照大殿先生和织田的脾气,只会使你和少主、夫人和你的孙子们都遭到被活活烧死的命运啊!而这不仅不会使织田感到悲伤,反而会使他高兴的呀!福寿庵实在为此惋惜不已!”
“”
“大殿先生,请你接受我的请求。无论如何,我们必须为浅井家的后代着想啊!赶快派使者和织田军谈和吧!我求求你!”
久政良久不语。然后,他将菊花抛在地上,代替了他的回答:
“福寿庵,请卸下武装吧!毕竟你已是献身佛法的人啊!”
“这么说来,你答应我的请求啦?”
“不!但从此以后,我也乐得能轻松自在地眺望这片清澈的天空啊!”
“大殿先生!”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福寿庵、鹤若大夫,你们清楚地听着,我久政绝对不受任何人的话所影响,更何况现在也不是这种时候,无论如何我都要依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纵使必须一死,也绝不后悔。况且,如今除了一死之外,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那么,浅井家的子孙们又该怎么办呢?”
“是啊!”
久政颔首说道:“为了号令天下,信长已经杀了不少人,你想,我久政一族还能平安无事地继续生存吗?当然不可能!所以长政和我的孙子们,也必须为了有我这样的父亲、这样的祖父而死!除此之外,实在别无他法啊!好了,你们不必再给我意见了。福寿庵!请你为我沏壶茶来吧!还有,鹤若大夫,请你帮我把那朵花插起来,或许这是我们三个人最后一次在一起喝茶了。想到这里,我觉得心情轻松多了。”
福寿庵闻言不由得失声痛哭。
(他只知道自私地维护自己的自尊,殊不知这么一来,浅井家的命脉就要断送在他的手里啊!)
想到这里,他想起了山顶上的长政夫妇和孩子们,内心不由得涌起一阵心酸。
(他们有何罪过?)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呐喊声从曲轮的木户口传来。看来,敌人已经从赤尾曲轮朝山王丸曲轮攻来了。然而久政却仍神色自若地往火炉里添加木炭。
鹤若大夫颤抖着身子将菊花插了起来,放在床前的桌子上。
这时福寿庵泪流满面地叫道:
“大殿先生!请你再考虑一次、再考虑一次吧!无论如何,你总该为你那些可爱的孙女们想想啊!”
自我的胜利?
久政的心早已为死神所惑。
表面上看来,他是一名有着强烈意志的古武士。然而,神佛会原谅他那顽固的心灵吗?人们会认同他吗?
为了贯彻自己的意志,他却将原本应在考虑之外的孙子和家臣们的性命视如草芥。
与其说这是一种武士道,不如说是标准的利己主义来得恰当。所谓的武士道,是指为了他人而不顾自己的牺牲精神。然而久政的做法,却全然不是。
这时的久政心情似乎很好,一边悠闲地喝着茶,一边命鹤若大夫打着小鼓,唱歌、跳舞助兴。然后,在翌日二十八日的午前十点,他切腹自杀了。
就在他切腹自杀的那天早上,木下部的精锐部队蜂须贺队终于攻进了山王丸曲轮。这时,久政的家臣千田采女正全身插满了箭,走进久政的房间。
“敌人已经从北门进入曲轮了。”
“哦,他们已经来啦!”
久政依然神情自若地端起了离别酒。
“鹤若、福寿庵,你们也陪我喝一杯吧!对了,还有采女正!现在我马上就要自尽,所以绝对不能让敌人踏进这个房间一步,知道吗?”
他平静地端起酒杯。就在这时,福寿庵突然举刀朝自己的腹部刺进去。
“让我这个出家人先走一步吧!”
或许是因为福寿庵再也无法忍受久政那种自私自利的想法吧!虽然福寿庵死在自己的眼前,但是久政却仍悠然自得地端起了酒杯。由于过于执著于自己的信念,以致他根本不曾考虑到防守这个曲轮的士兵们因为他的不愿降服而惨遭杀戮的事实。
“哎!福寿庵不愧是最了解我的人!好吧!鹤若,你来为他补上最后一刀吧!”
身体不断颤抖着的鹤若大夫紧咬着他那血色尽失的双唇,慢慢地站了起来。
虽然鹤若只是一名艺者,却一心希望自己能像勇将般光荣地死去;然而此时的他却对久政感到畏惧。
由于鹤若大夫的最后一刀,福寿庵的头终于掉落在地。这时,久政也拿起腋下的大刀,豪放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福寿庵,我们已经赢了!鹤若,你也看到了,凡是在我久政身边的人,无论是茶和尚(剃了头发的倒茶人)或游艺者,都不能对信长退让一步,我们要光荣地死去!”
说到这里,他高举着刀刺向腹部。
“为我补上最后一刀吧!”
鹤若似乎突然清醒过来:
“无用!”
他将刀抵在地上,用力地站了起来。
一刀下去,久政的血飞溅在门槛上,原来他的动脉已经被切断了。
“哈哈哈!我胜了我胜了”
话音刚落,久政已经一命呜呼了。
就在这时,敌军的攻击部队已经攻进房内。亲眼目睹方才那幕悲壮场面的鹤若大夫,突然崩溃似的高叫着:
“等一下、等一下!大殿久政已经切腹自杀了,你们就让他安息吧!等一下、等一下,他已经切腹自杀了,请你们等一下。”
正文 明日的使者
木下方在取得粒罗冈的京极曲轮之后,即以山底的山王丸曲轮为根据地兵分两路,开始朝山顶的中城和本城进攻。
由于联络线已被敌军切断,因此在山顶上的当家主人长政根本无法得知山下的战况。
长政曾数次步下中城,希望能和山底取得联络,然而在中间进出的木下军的人数却有增无减,使得他无法越雷池一步。
(从形势看来,或许山王丸曲轮已经沦陷了呢!)
正当他想到这里,藤挂三河守突然跑了进来:“殿下!信长又派使者来了。”
“什么?军使?我不见,而且我也没有必要见!对方一定是来劝降的,但是我怎么能背叛山底下的父亲呢?一旦父亲知道我向敌人投降,必定会自尽的啊!”
丢下这一段话后,长政即大踏步地朝山顶走去。
事实上,他知道敌人终究会侵入中城,而进至本城也只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一旦沦落到必须接受敌人怜悯的地步,这叫他情何以堪呢?
虽然敌人尚未在中城曲轮放火,但是只要他们一放火,那么不到半刻本城也会立即陷入火海。长政仔细思考之后,终于了解对方之所以迟迟不放火,完全是由于怜悯阿市和她的孩子们。不论信长如何凶残,他和阿市的血缘关系却永远也斩不断,因为这毕竟是人间至亲啊!
“这么一来,我看最好把孩子交给秀吉,这样我才能了无牵挂地冲下去。”
下定决心之后,他突然想起他们夫妻的悲惨命运,心中不禁涌起了无限的感慨。
他们彼此深爱着对方,又有那么可爱的三位小公主,更是一对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但是
为了尽孝,他必须支持父亲、贯彻父亲的意志——尽管他这么深信不疑,但是他的这个梦想却有如水泡一般,永远也不可能实现。
(原谅我吧!我不能背叛自己的父亲。)
在理智和情感的交战当中,长政来到了本城。在这个只有几个房间的山顶上,阿市正带着孩子们站在御殿上。
从西、南两边的窗户一眼望去,正是风景秀丽的虎御前山。如果没有战争,这里真是最好的瞭望台呀!这里可以说是一个世外桃源,除了四季变换的花朵之外,还有幻化无常的流云、空明的夜色、丝竹管弦般的风声及鸟雀的呢喃语。此外,空气也与山底完全不同,清新得可以涤尽尘虑。因此,反而更使人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悲哀。
“啊,殿下来了。孩子们,你们的父亲大人来了。”
当长政穿着铠甲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下时,阿市转过头对正忙着折纸娃娃的两个孩子说道。
长女茶茶公主今年五岁,次女高姬四岁,被|乳母抱着的三女达姬则只有两岁。
“啊!真的是父亲来了耶!”
“啊!在哪里?在哪里?哇!真的耶!”
当这稚嫩的声音传入长政的耳中时,他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只好侧着头快步走进房内。
这时正是二十八日的傍晚时分。山底的浓雾遮住了人们的视线,似乎随时可能下雨的样子,因此隔壁房间里的侍女们正准备点灯。
“今天总算平安无事地过去了。”长政看着阿市说道,“但是,虽然今天无事,却不能保证明天也平安无事啊!”
阿市只是默默地将手放在两个孩子的肩膀上。
(来犯的敌人竟然是我的哥哥!)
想到这里,阿市的内心感到十分痛苦。
“阿市!我来这里,是想请你答应一件事情。”
“听你这说话口气,好像我们不是自己人似的。虽然哥哥是你的敌人,但我却是你的妻子啊!”
“虽然你是我的妻子,但是当我要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时,当然还是应该请求你了!”
长政深深地吐了口气,然后抬起头直视着妻子:
“事实上,信长先生已在昨天第四次派使者来了。”
“第四次”
“是的。但是我一次也不肯与使者见面,就直接来到这里了。这一次的使者,我想大概是不破河内守吧?”
“不破河内守他怎么说?”
“最初,他在本城外面不断地为我分析利害关系,接着又告诉我,一直在背后胁迫着浅井家的朝仓方已经灭亡了,因此我根本不需再违背心意行事。他还说,其实信长并不愿滥杀无辜,只希望能早日重建和平世界。”
“啊!到现在他还在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不,这不是冠冕堂皇的话,而是有其真实的一面。然而,我却没有接受。”
“”
“你明白吗?父亲就是那种为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