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被人卖了之前走过一样。回来就得了痛风,吃豆腐都脚疼,好几年只能吃奶制品和面食,我不吃意大利饭吃什么?现在吃中国饭也经常拉稀活活把胆拉没了这你知道我不是装的。
咪咪方:灵魂故乡也是有的,崇洋媚外影响生理也是有的。
老王:我原来也就是那附近海边一村姑,庞贝被埋时我正在洗澡捎带脚把我也埋了。后来又长成一村姑,又被一公爵糟蹋了,在苏莲托跳了崖。这经历值得吹么?
咪咪方:就是说中国对你还不错。
老王:还好啦,我预感我将来还是被枪毙的命。我这个人,没有一世是善终的,我心里明白得很。
王扣子:拉拉手王玛丽亚,我看看你的手,瘦成这个样子。你看你这些静脉针口愈合得太慢了——别动!
老王:啊呀!你给我注射什么了?
王扣子:嘻嘻,不是毒药,别紧张,你没死到临头,是别人的细胞,给你看药瓶,咪咪方你给他翻译一下英文。
老王:你干得出来。你刚才那副样子完全是个正在行凶的女人,今天你给我下药,明天你就能拿绳子勒我。
王扣子:我谋害你干吗?我有什么好处?这个药七支一个疗程,让咪咪方姐给你打,你喜欢自己打也行,装好药顶住皮糙肉厚的地方一抠扳机就行,跟用门牙咬自己一下差不多,随你挑最受虐最快感的地方。瞪我干什么?这是为你好,这都是克隆全世界前五十名青年女运动员卵子做的针剂,一纳克比黄金还贵,相当于让你像胎儿那样再分裂一次——部分啊部分,一个疗程能让你部分年轻五岁,有人年轻呼吸系统,有人年轻循环系统,因人而异。我给你买的是最贵的,我自己和我妈用的是便宜一点的,前五十名女模特的,主要年轻生殖系统。还用一种更便宜的,一纳克五百欧元,主要年轻消化系统的,是五百强的卵子,可以口服,像吃维生素和钙片。听说已经出政要级的了,对神经系统有特效,但全世界趴窝握门排进前五十的一般都已经不排卵了,几个批号都是一个人的卵子,下一代容易出现近亲。
老王:我这一辈子没吃过人现在也不打算吃。一个疗程年轻五岁,十个疗程是不是又要回去吃奶呀?
王扣子:疗程增加疗效递减,第二个疗程只能年轻两岁,第三个疗程年轻一岁,第四个疗程年轻三个月,第五个疗程开始原地踏步。有破产倒闭吃不起的,按年轻下来的速度反弹回去,最后人就像三宅一生设计的衣服,都是褶儿。
老王:你和你妈的钱够吃一辈子吗,别最后成俩扇子,出门还得带熨斗。
王扣子:所以我们不敢吃最贵的,到我们成扇子的时候你也早不在了。
老工:听见了么咪咪方,自己不敢用的就敢给我用,嫌我死得不快。王扣儿你一辈子鬼鬼祟祟不十正事,将来你死了,墓碑上就写一行字:这个人的一生是吃喝打扮的一生。药拿回去,给你公公用去,我老就有个老的样子,不弄得八十了撒尿还滋墙皮。
王扣子:你要不用就摔地上,反正我意思到了。你这病我瞧着还真没大碍,话这么密,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吃完饭我就回去了,家里还一大摊子事儿等着我呢。
老工:你不在天都塌下来。
王扣子:还真是,都爱吃我做的饭,我酿的酒,我不在就得下饭馆,一顿两顿可以,时间长了老的小的都提抗议。
咪咪方:当天去当天回,你也太赶了吧,住一晚,明天再走。
王扣子:现在这航天飞机还是比较方便,从罗马到北京都没从我们家到机场时间长,我还当天到成都买过火锅调料呢儿子非要吃。
咪咪方:你真舍得,我一直说坐一直没坐,票还是太贵了。梅瑞莎坐过一回,说地球是一张笑脸。
王扣子:其实等于集体上天看电视,窗户是假的,一万多线的高清晰屏幕,一路外景实况转播,我还激动呢,突然看见航迹图和搂扣时间。还一个不方便是没厕所,登机前都要换尿不湿,下飞机拎着交给空中小姐。餐就是牙膏,各种风味儿的。
咪咪方:倒栽冲——重返大气层有什么感觉?
王扣子:没太多感觉,不是跟过山车似的,一会儿脸朝上一会儿脸朝下,一直都是脸朝前,客舱底下肯定有陀螺机头怎么转它不转,能觉得下降了是大家突然脸都红了。——爸,您也还没坐过呢吧?等你身体好点,有心情,我出钱,请您骇一回失去地球吸引力,您也回家乡看看,一闭眼就到了。
老王:什么电梯,分明是二踢脚,把人蹦上去再蹦下来。唧唧喳喳,唧唧喳喳,说得人脑子都炸了,北京人找了拿波里人结果就是练了嘴皮子。
王扣子:还是吃面条吧,吃面条省事,你这有面吧?我给你做手擀面,牛肉炸酱我发明的。
老王:吃馅饼,猪肉白菜的。
王扣子:好好,吃馅饼,你不装了?老做馅儿裹面的,我还真忘了面裹馅儿的怎么做了。
咪咪方:我也不会,是不是先包成包子再压扁了?
老王:瞧瞧人家,从我年轻时开始搞对象就没女孩下厨房了,王扣子你是我横跨两个世纪认识的第一个爱做饭的女的你可真有出息。——不要帮她,她练的就是家庭妇女不会做就打。
王扣子:瞧不起家庭妇女,望女成精,一句话就把虚荣全暴露出来了,一个俗老头。咪咪方姐,你老来跟我爸聊什么呀?他那点事都写成小说掺水卖过了,老爷子多贼呀,掉地上的一棵菠菜叶儿都能拣起来当翡翠卖。要说咱们生在作家家里也真够倒霉的,他们心思就没在过日子上,真情实感都放在作品里,需要你了就把你唤来找感觉,不需要你了就把你发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好别影响他,弄得一家人年年在浪里,没几天脚丫子能够着地的。小时候他还盼着我将来也成作家,说这样生活和工作就成为一体了。谢他了,本小姐可不这么看,家里出他一个就天翻地覆了,还要我接班祸害下去。谁还也别跟我聊艺术聊精神,搞艺术的坏蛋我见多了,理由都不成立。我就当我的家庭妇女,柴米油盐,这就是我的精神生活,下辈子再换一地方当家庭妇女。我不觉得一个人孤雁一样呆着才独立。不觉得他那种生活叫幸福。我决不让我的孩子从小就到国外去,背井离乡,学这国鸟语学那国鸟语,那个世面不见也罢。
咪咪方:我也就是打听打听我父亲的事,从小就到国外去了,印象太少了,又不是有很多亲人,女儿大了,也有点寂寞,就当排遣寂寞吧。
王扣子:他没说他认为自己是耶稣基督再世?
咪咪方:谁?谁认为自己是耶稣基督再世?
王扣子:你爸呀。那不是2000年么,信徒中有一种说法耶稣基督将要在这一年重新降临,对死人和活人进行审判,建立千年王国。很多人惶惶不可终日,结果什么没发生。你爸认为基督已经降临了,只是谁也没告诉,谁也没想到基督第二回来会选在中国——就是他自己。而且末日审判已经开始了。
咪咪方:他真是疯了,他根本也不是基督徒。你爸一点没跟我说,他只是说我爸特崩溃,1999年开始精神不正常,认为自己已经死了,而且出现种种幻觉,认为有另外的世界存在。
王扣子:能不崩溃么?突然发现自己是耶稣基督。换我也肯定崩溃。我爸说没说他为什么和你爸掰了?两个狼狈为奸的朋友后来连话也不讲,互相躲着。一个知道一个在肯定不进门,至死没再见一面。
咪咪方:他们掰了?
王扣子:就差成仇人了。你爸曾正式托人转告我爸,以后你再遇见我,千万别跟我再打招呼。你爸去世时遗体告别,都没让我爸去。
咪咪方:为什么?是世界观冲突吗?
王扣子:狗屁!你也把他们想得太高级了,世界观冲突?他们是为一女的。
咪咪方:谁?哪个女的?什么名字?
王扣子:你去问他吧,他们之间那些恶心事我说不出口想都血压升高。你应该知道这个女的,她和你爸好了好些年,你不可能不知道。你不要相信他们是在为世界观奋斗。他们是我们的父亲,在我们面前会表现出很多爱,但他们也是男人,有丑恶的另一面,你总不至于说你不了解男人吧?
咪咪方:我了解。
王扣子:当女儿真惨,明明知道父亲是什么样的人,还要爱他。我最不能看那些女儿怀念父亲的文章,也不知是她们父亲隐藏得好还是做女儿的故意视而不见,可怜天下女儿心。希望你了解我们的父亲以后还能善良下去。——给他馅儿里多搁点盐。
咪咪方:别别,别说说还真干了,你这正义感不是地方。——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你爸跟你聊的?你不也是很小就跟着你妈走了?
王扣子:小时候我住在旧金山边上的小城市剩马太饿,——我知道你在三块馒头。我上的那个高中,很多中国同学,都是妈妈带着女儿,只有一个是爸爸带着女儿。不是他说的,他怎么会说?是我偷看的。二十多年前,他正在饭馆吃着饭和人聊天突然失语,出现语言障碍,走路也划圈儿,全身共济失调,怀疑脑子里长了瘤,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我在北京陪他住了一段时间,白天陪他去各医院检查,晚上没事无聊偷看他的电脑,他电脑里有两个小说,一个叫《黑暗中》,一个叫《死后的日子》,写的都是那时候的事,两个都二十多万中国字。
咪咪方:都是写完的?
王扣子:都是写完的,但是没法发表。我虽然不认识他的那些朋友,人名也都做了处理,但有的还是能猜出是谁,譬如你父亲。看完这两个小说我再也无法跟我父亲坐一张桌子。多少年,也无法正视任何男人的眼睛。我爸讨厌安东尼,觉得他像修道士,他也确实是意大利南部最保守让人望而生畏的天主教徒,连做爱姿势都只会教会批准的一种。他的全部想法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