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烟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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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烟灰-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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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逼一定要刷出个白来!”营长大手一挥,几百号人蹲在路上、跪在地板上拿着鞋刷蘸上洗衣粉一平一平地刷起来,为了保证冲洗路面和地板的用水充足,营长规定全营官兵禁止洗浴一天,炊事班不洗菜不淘米,做一天包子。于是大家出了一身臭汗打了一天白菜大肉包子味儿的嗝总算是把马路、地板刷得比自己铺面还要干净。

    接下来就是菜地,之前已经提到过菜地的土埂被拍得严严实实有棱有角跟机床轧出来的一样。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样的菜地是长不出菜来的,而这“菜篮子工程”似乎又是检查项目之一。怎么办?几天的工夫要长出什么菜来,比中国队把足球踢进门还难。

    营长的吉普车又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后面拉了一车连蔸带泥的西红柿黄瓜茄子油麦菜,连黄瓜藤绕的竹竿都给挪过来了,简直就是一植物标本。

    “来几个兵把这些移栽到地里去,把握好行距间距,摘掉黄叶烂叶,标准一定要高。”营长大手一挥吆五喝六一吩咐,兵们就嗷嗷叫着扑上来。

    一会儿之后菜地里瓜果累累、青藤纠缠,一派生机盎然的好景致。

    最后就是宿舍,标准自然不必说,大家整理好只消营长来检查。营长戴着白手套这儿摸摸那儿抠抠。连书桌底下小柜背后门角弯弯里都要掏一掏,什么时候白手套脏了一点就哗地扯掉扔在刚掏过的地方。通讯员再递上一只干净的,好让他继续抠抠摸摸。

    四天下来营区里里外外焕然一新光彩照人,基层干部干工作的高标准严要求让我们大开眼界。营长的工作方法更是让我叹为观止五体投地。

    全营上下“发挥主动性、调动积极性”高标准严要求地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信心满怀地迎接着上级机关、首长的莅临指导。

    上级没来,来了一份通知,说首长最近工作繁重,缓几天才能过来,而具体缓“几天”,我们不得而知。于是大伙像爱护新媳妇儿的脸蛋一样精心维护着这份辛苦换来的“焕然一新”,痰也不敢随便吐了,东西也不敢随便扔了,连小便都要扶好扶正唯恐代谢产物溅出来弄脏了花了几十袋洗衣粉才刷出白的小便池子。但是野草又开始疯长了,欣欣向荣地一下子窜过了10公分线,与之对应的是挪过来的黄瓜辣椒西红柿开始焉了、掉了。黄瓜萎成了豆角,茄子也成了烂包,西红柿砸在平平整整的土坷垃都没有的菜地上,稠稠的黄黄的看上去恶心坏了。全营官兵翘首企盼的首长一直都“比较忙”,营长的嘴巴都急起了燎泡。终于,上级的通知再次送达,首长行程紧张,就不来一营视察了。

    “妈逼!”营长在办公室把桌子拍得震天响,连四楼的我们都听见了。

    “把那破横幅扯下来,全营休整一天!”

    忙活了十几天,说不来就不来了,那感觉就跟辛苦怀胎几个月,进了预产期却流产了一般。首长把兄弟们郁闷了一把,于是几个士官冲到那“热烈欢迎首长莅临视察”的红底黄字横幅前,三下两下就撕了下来。、

    全营休整一天,打球、双抠、压床板,爱干啥干啥。

    第二天,早操、训练、政治学习,该干啥干啥。

    基层生活就这样简单而充实。既不用学那些裹脚布一样冗长繁琐的拉普拉斯公式罗必达法则,又不用当连长睡单间每天揣摩着领导的心思试探着下属的想法算计着对手的长短,更不用听那些有意无意传到我耳朵的蜚短流长。你只需要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事情就万事大吉了。

    舒展的短信联络保持在两三天一次的频率上,内容无外乎是“天热,小心中暑”、“蚊子很多,记得睡前擦花露水”、“天气有变,小心感冒”之类无关痛痒的,寥寥数字,全然不比当初的激|情澎湃和缠绵悱恻。似乎那种一发就几百字能让人摁得手抽筋的肉麻短信是多少年前与我们毫不相干的人发的一般。

    我相信我们依旧彼此相爱着,而有一些问题却横亘在我们之间,我们都在回避着这些问题,不敢也确实无力去解决它。我们寄希望于时间,侥幸地认为总有一天这些问题终究会解决,就像冰山一定会融化在太阳下。而那一天还有多远呢?是明天?后天?还是遥遥无期的将来?或者是——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我等待着,像等待戈多一样等待着连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将来”。

    等待似乎成了抽烟的借口。而我,却是真的恋上了曾经很不齿的香烟。沁人心脾的烟雾、飘渺虚无的快感,使我无法自拔地依赖上了尼古丁。

    闲来无事喜欢叼一支烟坐在书桌上,写一些不费神的稿子,投给军内外的报刊杂志,至于能不能发,倒不是十分在意。有一回,指导员拿着一份报纸问我,“上面这个‘牧云’是不是你?”我看看报纸,笑着说:“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我姓冯呢。”指导员疑惑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又说,“要我说也不是。不然这样的人才搁在这里太埋没了,旅里正缺着呢。”说完兀自走了。我淡淡笑了笑,随后找到那份报纸,把文章剪下来,贴在我的剪贴簿上。

    过了几天,指导员又找到我,手里还夸张地挥舞着一张汇款单,“了得你!弄个笔名来蒙我,欺负我没文化是吧?”说完故作生气地把那张标注“稿费200元”的单子拍在桌上。

    我讪讪笑道:“领导您还不知道?这种事情还是低调点好,不然太张扬了跟班里兄弟不好相处。”

    “得!你以后也不用和班里兄弟处了。从明天起,你就是政治处的干事啦,”指导员看我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解释道:“这是旅里通知的,明天中午前去政治部报到。哎,我们这小庙里供不起你这尊大菩萨啊。”“我不去!搁这儿挺好的,我懒得去机关拍领导马屁。”“这是命令!”指导员眼睛一瞪,严肃道。过了一会儿他似乎看我逼良为娼的表情有些不忍,又安慰道:“你舍不得这里,兄弟们也舍不得你呢。据三班的战士们反应,你在班里的群众基础还是不错的,军事素质和组织能力也是有目共睹,只是?????感情上有些小挫折,对吧。”“哇,指导员不愧是指导员,情报工作这么到位。”我打着哈哈,反正明天就要走了,所以在上下级观念方面就随便一点。“说正经的!到了机关别稀里马哈,把情绪带到工作上。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可不接你回来啊。”“是!”我响亮地回答道,“指导员,走之前能不能提个请求?”

    “说!能满足你的尽量满足。”“今晚我们班加个餐,算我请客。”“我向营里请示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晚上在食堂的“雅间”里,指导员、连长和一排三班所有兄弟全都到齐了。炊事班的战友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虽然比不上餐厅饭店里的精致却也汤浓味正、分量十足。

    “菜都上齐了吧?”我问坐在旁边的大黑。

    “还差一道。”

    这时后面传来一阵吆喝:“冯排副,尝尝这道‘红烧猪手’怎么样?”我一听声音挺耳熟,便扭过头去,这时营长系着围裙,端着满满一盘菜放在桌子中央。

    “营——营长!”我有些结巴地站起来,“您———怎么?”

    “这是咱们一营的规矩,那一个兄弟要走了,营长都会亲自下厨做一道菜,为兄弟饯行,”连长在旁边甚是熟练地解释道。

    “怎么样?妈逼够规格吧,”营长胡子拉碴地笑笑。

    “太??????太感动了!”我举起酒杯,情绪激昂,“一切都在酒里了,”说完便要仰起脖子。

    营长拦住我,用他那叱咤一营的大嗓门吼道:“来!兄弟们都举杯,欢艘们的战友。”

    “干!”呼叫狼嚎的一声,把“雅间”震得几乎都要塌了。

    接下来,名目繁多层出不穷的祝酒词从他们的破锣样的嗓子里蹦出来,紧接着就是惊天动地的“干!”喝得人心潮澎湃。

    酒过三巡,营长揪着我的肩章叮嘱两句:“到了机关好好干,妈逼别丢一营的人”之类的话就走了,紧接着连长、指导员也说了一些诸如“有空回来看看”“以后保持联络”之类的也告辞了。

    他们把剩下的时间腾出来让我跟班里兄弟们好好喝好好唠。

    大黑端着杯子跟我碰了碰,“感情上的事别人帮不了你,自己早了断早决定。”我笑了笑,喊了声“干。”

    姜班副和李二虎这两个之前阂一共说话不超过十句的二期士官同时向我欠了欠身,说了句“前途无量”后也干了一个。

    周致远的眼神已经迷离了,他贵妃出浴般攀住我的肩膀,说道:“哥们,我咋就赶不上这个趟儿呢?我咋就捞不着这样的机会呢?”我笑道:“我倒愿意跟你换换。”他苦笑了一下,没等碰杯就咕嘟咕嘟把酒喝光了。

    二年兵吴家贵和张勇一左一右向我走来,一排三班都知道他们两个老乡为唯一一个转士官的名额较上了劲儿,表现一个比一个优异,同时手段也一个比一个高明,让人很是放不下心。我举杯道,送你们哥俩两句话:“第一句是我祝你们都能实现理想,达成心愿;第二句是几年之后你们就会发现这世上最靠得住的还是战友情谊,希望兄弟珍惜。”哥俩酒还没喝脸就红了,“排副,你放心吧,我们知道了”“我们会珍惜的,你走好!”“干!”

    紧接着就是李志高他们三个一年兵,这几个小子打定主意要弄醉我,他们轮番上阵牵强地编织着“干!”的理由。李志高踌躇满志地吆喝着马上就要做我学弟了,学弟敬学长一个;冯刚紧接着喊:“冯排副,咱们都姓冯,有一句话叫什么,几百年前咱们就是一家,同宗共祖呢。”“那是!咱们都云南元谋。”大伙哄地笑了。最后铁锤的理由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了,“冯排副,你是弗兰(湖南)的,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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