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北京.冯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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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北京.冯唐-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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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次和第四次之间,他去烧水,泡茶。他说,你一定渴了。今年雨水大,是小年,新茶不太好喝,将就吧。我平时不喝茶,喝了一定睡不着觉。我喝了两杯,我的确渴了。我睁着眼睛看他,他说我的眼睛真亮,在黑暗中闪光,星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他住的地方不是地下室了,是银河帝国的心脏。第四次和第五次之间,他打开钢琴,他说,随便弹点什么给你听吧,正在和老师学,在烤鸭店端盘子挣的工资都交给钢琴老师了,钢琴也该调音了,不太准了。他弹琴的时候,没有穿衣服,开了一盏小台灯,照得只有他的身体是亮的。他的小东西瘫软在他两腿间,疲惫而安详,全是皱纹,随着琴声偶尔点头,仿佛一只聪明的老狗。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时间的概念,没有将来,没有过去,只有现在,我在他的破落中看到一种贵族气。第五次和第六次之间,他说,你一定饿了。然后厨房里就飘出来土豆炖牛肉的味道。他说,牛肉越炖越入味的,你胸这么大,一定需要吃肉,三十五岁之后才能不下垂。第六次和第七次之间,他说,天快亮了,你没课吧?别去了,我给你烧点水,冲个澡,睡会儿吧。我说,8点的课,《脊椎动物学》,我一定要去。他说,好,索性不睡了,一起喝杯酒吧。”

  小红回到宿舍,不到七点,除了我女友去操场跑步锻炼身体去了,宿舍里其他人都还睡着。小红看到三枪内裤不见了,她一肚子的土豆炖牛肉,不想吃早饭,也不敢睡下,怕一躺下就爬不起来了,于是洗了把脸,直接去了第三教学楼,提前看看今天要讲的内容。那天《脊椎动物学》讲脊椎动物的器官结构演化,什么下颌骨如何变成耳骨之类,后来期末考试,在这个问题上出了大答题,小红这门课得了全班最高的97分。

  “那个禽兽不如的夜晚,七次之中,你到了几次高潮?”有一次,我问。

  “什么是高潮?”

  “我推想,就是不由自主,自己在一瞬间失去自己,肩头长出翅膀,身体飞起来,远得看不见了。”

  “一次也没有,我满脑子都是三把自动步枪。”小红说。




第六章 《少年先锋队队歌》,时刻准备着

  在我进入我女友身体的前夕,我女友的左手在她腹股沟附近堵截我的棒棒,一把连根抓住,两眼焊着我的两眼,问,你准备好了吗?

  我感觉到她手上的劲道,她体育有特长,跳远,长跑,铁饼,国家二级运动员。我躲不开我女友的双眼,那双眼睛可真大,比她的俩奶还大,一个龙潭湖,一个未名湖,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我的眼神游离,左突右摆,左边还是龙潭湖,右边还是未名湖。透过无色的结膜,从外到里,白色的是巩膜,棕黄的是虹膜,黑洞洞的无穷无尽的是瞳孔。在我女友的瞳孔里,我看见我自己,我的眼睛,结膜,巩膜,虹膜,黑洞洞的游离的我的瞳孔。我女友的瞳孔问我的瞳孔,你准备好了吗?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考了双百,语文和数学都是满分。班主任大妈新烫了一个硬梆梆的卷花头,碳黑油亮,心情象雪花膏一样简单美好。她办公室案头放着塑料的芍药花,花瓣长如小刀子,边缘锋利如小刀子。墙上的镜框里一条真丝的红领巾,血红,套在小孩儿的脖子上仿佛被弯刀掠过表皮,血从破了的颈前静脉和颈内静脉慢慢渗出。班主任笑着说,你考得不错啊。班主任两眼焊着我的两眼,说,祖国,是我们的母亲,她有锦绣的河山、悠久的历史、灿烂的古代文化、光荣的革命传统,以及优越的社会主义制度。她经受了苦难的折磨,正在焕发青春,展现新颜,走上中兴的道路。“我爱社会主义祖国”,“团结起来,振兴中华!”这是广大青年的心声,我想,也是你的心声。班主任甩了甩新烫的头,一头卷花纹丝不动,她沉静地问,学习好的上进同学都加入了少先队,你准备好了吗?春天风盛,晚上一阵雨,浮尘落地,月亮露出来,女特务蜕皮一样卸掉深绿的军装,只剩黑色高跟皮靴、蓝色花边|乳罩和同样蓝色花边的三角裤头,掀开被子,钻进我被窝。整个过程中,她嘴里始终嘬着一根细细的绿色摩尔香烟。我没见过她,我问,你是哪个中队的?你是哪片儿的啊?我认识你吗?女特务没有直接回答,左手拔下发髻上的中华牌2B铅笔,甩一下头,头发散开,末端微卷,右手中指和食指夹住烟卷,右臂半弯,高高擎起,右小指兰花样横斜。女特务伏下头,散乱的头发弥漫在我下小腹腹壁,黑暗中她的头发比黑暗更黑更长。她吐尽一口青烟,左手食指指尖搭在我右|乳|乳头,我看见指甲上蓝色的繁花点点,上下唇含住我细细的棒棒,眼睛上抬,透过头发和烟雾,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问我,你准备好了吗?第二次高考模拟考试过后,成绩出来了,印刷恶劣的高考志愿表摊在桌子上,第一批录取院校四个志愿,第二批四个志愿。我老妈小时候没填过这个,她出身破烂地主,没资格进修,我分数看上去足够,我老妈仿佛兜里有一百张一百块大钞站在崇文门菜市场门口,想吃点嘛就吃点嘛,仿佛她老家小时候真正的地主,周围十来个村子,想摸谁就摸谁。我老妈自言自语,比我兴奋多了:“清华好啊,还是B大好啊?清华好像一个酱肘子,B大好像一把月季花。你从小吃不了什么肉,肠子不好。还是B大吧。学医当然要去仁和,不能去北医,保送也不去。要去就去最好的,时间长点也无所谓,反正你什么时候出来都是危害社会。定了,第一志愿就是仁和了。还去B大上预科,被拉到信阳军训,好啊,军训好啊。在军校少读点书,傻吃闷睡,长些肉。你读书坏脑子,你读书虽然也长心眼儿,但是基本上长坏思想,你坏思想比心眼儿长得更快,你没救了。长肉,好。长心眼儿,别人也瞧不见,长肉实在。第二志愿就报B大,你和肘子缘分不大,人各有命,不能强求。但是毕竟是第二志愿了,专业你就挑不了了,要找些冷门的,越冷越好。别怕,行当不怕冷,热的行当,一万个牛Bi,你即使牛Bi了,也是万分之一,主席想不明白了,不会想到找你。冷的行当,就你一个牛Bi,好事儿都是你的,你背的那个诗如何说的,宋朝的那个诗,寂寞中独自牛Bi,描述的就是这种状态。核物理?算了,那都要到大西北去,一年到头见不到你,去看你还要被搜身。而且,死了之后别人才能知道你牛Bi,活着的时候看着自己的牛Bi飞上太空也只能憋着一句话不说。还听说,核辐射杀精子,你生的儿子,我的孙子,会长出独角,四蹄,犀牛那样,过去叫瑞兽,新社会叫怪胎。历史系不招理科生,选考古吧,扒不了铁路,扒古墓。没准挖出来个宋朝的东西,瓷器什么的,看看荒郊野外,你手举着一个瓦罐,是不是寂寞中独自牛Bi?我们蒙古,我们老家,赤峰,巴林右旗,就出玉,什么形状都有,鹰啊,云啊,外星人啊,太阳啊,小鸡鸡啊,小时候我都见过。挖的大的都上交给旗政府了,旗政府交给北京了,小的都夹在裤裆里塞进屁眼里带回家了。玉好啊,比青铜器好,青铜器过安全检查要叮当乱响,那么大,裤裆屁眼怎么夹带啊?大的不交的,有的发财了,带电子表,骑凤凰自行车。有的被抓了,绑了,插个牌子,反革命盗墓贼,枪子崩了,砰,倒了,当时他穿了全身的棉衣,站着象个面口袋,倒下象一口袋地瓜。将来,你捡着大的不能不交啊。小的要挑值钱的捡,白的,润的,有雕花的。个头儿太大,弄坏屁眼。你觉得怎么样?你准备好了吗?”

  我的棒棒在我女友的掌握中,她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合围成铁环,在我棒棒根部锁住耻骨荫茎海棉体肌和会阴浅横肌,尿道海绵体被勒得喘不过气来。我的女友眼神平静,我早知道她临大事有静气。她仿佛抓住一把宝剑的剑柄,平静地等待着上天和宝剑告诉她是否要从地底下拔出,她可以负责拔,但是上天和宝剑要负责后果。她仿佛攥住小白杨的树干,平静地等待小白杨说,根被拔出来之后,它的苗儿会更壮叶儿更圆。

  我二年级班主任问我要不要加入少年先锋队的时候,我在琢磨我第一次上身的圆领衫。我老妈五块钱给我买的,28路汽车站旁边的地摊上买的,第一次专门给我买的,以前我或者捡我哥哥穿剩儿的,穿上之后,如果叼根烟象小流氓,不叼烟象愤怒傻Bi老青年,或者捡我姐姐的,穿上之后,叼不叼根烟都不象男的也不象女的。第一次圆领衫上带图案,一只五色斑斓的雄鸡,表情淡然地等着第一线天光绽放,然后高唱。以前的圆领衫都是白色的,至多有些奖励劳动先进等等的红色字句,穿旧了变成灰色的,永远变不成五色斑斓。我觉得这个雄鸡圆领衫应该是我外部存在和内心状态的集中表现,但是它太大了,雄鸡的胸比我的胸还宽大,不穿内裤,下摆也能完美覆盖我的下体,我耸一耸肩膀,它就完全掉下来,堆到我裤带周围。我在想,我穿着这只雄鸡,老师会觉得我象好学生吗?女生怎么看?班上有两个女生长得好看,一个是班长,短头发,她替班主任管理我们的时候,强悍易怒,她生气的时候,小脸绯红,额头渗出细细的粉色的汗珠,挂在她细细的黑色的发丝上,她如果出生在解放前,加入共产党会变成江姐,加入国民党会变成女特务,抽摩尔香烟。另一个是学习最差的那个女生,高个儿,长胸不长脑子,她好看到一个问题都回答不出,我还是喜欢看她,她如果出生在解放前,无论落到共产党、国民党还是日本人手里,都会变成文艺兵。我在想,我穿着这只雄鸡,她们会注意我吗?比我考双百分更容易吸引她们吗?班主任问,加入少年先锋队,你准备好了吗?《少年先锋队队歌》唱过千百遍了,“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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