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业心,两个人的关系开始出现矛盾,而此时的宋一坤也陷人了窘迫之境,周围的人都认为他是抱了女人的大腿才得以有今天的,这种环境实际上已经断送了他,他的任何努力都会因为邓文英的家庭背景而统统变质。于是宋一坤提出离婚,不久又辞去公职,到上海组建私人公司。
夏英杰心里想:能让方子云这样心高气傲的人用如此的语调去评论的人,是要有点资格的,而轻蔑邓文英这样的女人,也是需要有点资格的。宋一坤的眼神里确实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沉稳,那沉稳像磁场一样具有强大的吸引力,或许,那种东西就叫魅力。
“好了。”方子云笑道,“该讲的和不该讲的,都告诉你了,我也算是没吃白食。”
夏英杰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要把宋一坤的情况告诉我?你完全可以不告诉我。”
“真是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方子云笑着摇摇头,端起杯子喝了一杯酒,身体往后一靠,慢条斯理地说:“如果这算是给你帮忙的话,这个忙是有副作用的,在来一坤看来,好像我要利用某种势态去企图什么,这会拈污了我们之间的君子之交。但我还是帮了你,因为我相信你决不是为了财富可以出卖自己的人,而且我也告诉你,到目前为止未一坤手里并没有多少财产,比起那些追求你的暴发户宋一坤还算是穷人。这个人不一定能让你过得好,但一定能让你过得不平凡,这正是你想要的,你要的是一种境界、一种精神,而邓文英要的只是物质上的成功。宋一坤这本书,邓文英是读不懂的,小市民式的小聪明也是读不懂的。我以为,一本好书应该属于能够读懂它的人。当然,这还要看看有没有缘分,无缘也是一场空。”
夏英杰摇摇头:“你太抬举我了。另外,我只是向你了解一点情况,我并没有表示什么。”
“这种表示还不够吗?”方子云反问,然后说,“将来邓文英也不要怪罪我,是她干了一件‘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傻事,要说有赋,也是她自己招来的。”
“就算是吧。”夏英杰点点头说。
方子云问:“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东西触动了你?”
夏英杰沉思了一会儿,说:“我真的很难具体地表述出来,但我确实是感觉到了,可能是他的沉稳,也可能是他的沉稳之中那种不易被人察觉的敏锐。他讲话很简短,语气也很平淡,但很有深度。他那句‘我不会随机应变,你也不要乘人之危’,让你几乎可以闻到那股男人原本的气息。他那句‘人佛门六根不净,进商界狼性不足’,只十四个字就把你这个前卫诗人一语道破。
听这样的语言,欣赏这种风格,我以为是一种人生的享受。很多东西,人只能去感受,用语言是表达不出来的。”
“精辟。”方子云说。
方子云感觉谈得差不多了,于是故意看看手表,然后将杯中的酒喝干,收拾起应该拿走的烟酒。夏英杰则示意服务员结账。
这时候,方子云把他事先酝酿好的一段话讲了出来,他说:“临走之前,我得发表一个郑重声明。我说过,我无意成全你,也无意坑害你。同事之间,我能为你做的就到此为止了。主意由你拿,事情由你做,无论将来结果如何,我都不承担任何连带责
任。同时,我保持中立也是为了避免一坤对我产生误解,好像我要利用某种势态去企图什么。”
“你多虑了。”夏英杰笑着说。
“红房子”酒家门口停放着各种牌号的小轿车,方子云和夏英杰的两辆自行车夹在当中显得极不谐调。方子云打开车锁,边推着走边自嘲地说:“我们是惟一骑车到这里吃饭的人,就像孔乙己一样,是惟一站着喝酒而又穿长衫的人。”
夏英杰差点笑出声来。同时她也从方子云的语气中感到了那种穷则思变的强烈愿望。
机关公寓是一座五层楼建筑,离报社不远,夏英杰住在三楼。这里名为集体宿舍,却也有不少一时分不到住房的青年夫妇在此安营扎寨,所以过道里炉灶、炊具随处可见。
她回到宿舍,浑身放松地倒在床上,伸手关掉了桌上的台灯。她喜欢在黑暗中思考问题,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大脑在活动,这样更利于集中精力。这时候,脑海里呈现出的都是意识形态的东西,复杂的问题在这里分解、归类,该沉淀的和该漂浮的都呈动态,让她一且了然。
现在浮现在她脑海里的,除了那双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像幽灵一样挥不去、赶不走,让她禁不住地心跳,而这心跳中不仅夹杂着惶恐,更包含着渴望。她一遍遍地问自己:曾经有过什么人能让你像现在这样心乱如麻吗?她又一遍遍地回答自己:没有,从来没有过。她恍然觉得,她在茫茫人海中已经寻找这个人很多年了。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她想,这一切真像是老天爷精心安排过的一样,偏偏让她接受了这次采访任务,偏偏又受方子云之托送东西,偏偏又在那一特定时刻遇上邓文英,偏偏赶上他们婚姻已经名存实亡,偏偏恰逢宋一坤失去自由最没落、最被动、最容易接近的时侯这么多的巧合只要有一个条件不成立,以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但是,这些巧合竟然全都融汇在了一起,这难道不是缘分吗?
她想:天意,这个人是属于我的,L帝把他摆在那里就等着我去把他收回来。不属于邓文英的,即使她得到了也得失去;属于我的,即使他曾经被人占有也得把他还回来。方子云说得对,一本好书应该属于能够读懂它的人。那么,就让我夏英杰来读这本书吧,读他的沉稳、敏锐,读他深不可测的那些谜。
她问自己:就这样突然爱上一个人,爱他什么呢?又怎么会爱上他呢?她找不到答案。但是,一个重大的决定已经在她脑子里形成了,直觉告诉她,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眼下看似失之毫厘,将来的命运必是差之千里。她不想像现在这样没有一点激情地活下去,她要轰轰烈烈地爱一回,哭就哭个泪流成河,笑就笑个灵魂激荡。
原来女人的爱情并不需要大多的理性,而更取决于她的直觉。
那么,从何处入手呢?
前思后想,她认为目前是最佳时机。他是囚犯,失去了行动自由,始终居于一个地点,他是被动的,不得已的。而一旦他出狱便无疑于蛟龙入海,不但行踪难以确定,而且还会有各种因素的干扰。那时,对于自己征服目标非常不利。
人生如战场,战机稍纵即逝,果断是胜者必不可少的素质之一。即便是“乘人之危”也值得内疚一次。
夏英杰正想着心事,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又在门口停住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萍,我心里真的很痛苦。”
林萍冷冷地说:“关我什么事?我并没有说要嫁给你。”
男的几乎在乞求:“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你。”
这种在电视剧里常能听到的道白令夏英杰几乎笑出声来,她打开灯起身拉开门,见一个曾是林萍“恋人”的男子站在门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便说;
“这里是女宿舍,有话是不是等到明天再谈?”
其实,她本想讥讽那个男子两句的,可话到嘴边就变了词儿,而且显得温和、客套。那男子没想到房间里有人,窘迫之下赶快离开了。
林萍进屋甩掉高跟鞋换上拖鞋,一边卸妆一边问夏英杰:
“阿杰,你什么时候改那首诗?”
“你以为我真帮你改呀?我那是给你一个台阶下。”夏英杰说着,掏出那首诗放到桌子上。
“唉,算了,是我不知趣。”林萍嘟囔道,随后又精神一振,神秘地说,“告诉你一个最新消息,电视台要搞一次‘玉南小姐’竞选活动,冠军不但可以得一笔奖金,还有机会做电视台特约演员。”
夏英杰答非所问地说:‘你真放得下,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
生。”
林萍不以为然地说:“他爸爸不就是个处长吗?万一竞选我要是当了冠军,跟他不是太屈才了?我劝你也考虑一下,你什么都行,就是因为太行,所以许多男人不敢接近你。你也就少了好多做女人的乐趣。”
夏英杰笑笑没有回答。她铺好被褥披着外衣坐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腿,拿起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翻着,脑子里想的还是自己的事情。她忽然问林萍:
“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当然知道。”林萍说。
“那么,如果你知道了埋银子的地方,你会怎么样?”她又问。
“那还用说,挖出来嘛。”林萍不假思索地说。
夏英杰不再说什么,心里却暗道:看来,这是人性的本能。
四
夏英杰经过一个月的慎重考虑和心理准备,于一九九二年六月秘密前往上海。
从玉南到江州,普通大客车一路颠簸,一路灰尘;从江州到上海,火车上人声嘈杂拥挤不堪。夏英杰在忍受艰辛之中油然升起一股勇士出征的悲壮感,虽然她并不能断定最终的福祸,但至少她敢于主宰自己的命运,至少曾经争取过。
到达上海,她找了距看守所最近的一家旅社住下。其实“住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间房子可以从容地装扮自己,重要的是形象。她对o已有一条审美原则:适当突出气质,淡雅、自然,既不失女性的柔美,又避免夸张的艳丽。
下午三点钟她来到看守所,还是那套接见程序,还是那间房子,只是气氛略有变化,毕竟这不是初次见面。
宋一坤与她对面坐下,并没有客套之辞、脸上也显得缺乏表情。
“怎么不说话?”夏英杰不得已先开口了。
“我在等你说。”
夏英杰微微一笑,从礼品包里取出一条“万宝路”,拆开,连同火机一起递给他;
“我知道你上次就抽这个,请吧。”
宋一坤点上烟,道:“请你回去转告子云,这样破费下去我可承受不起,他那点收人找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