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 作者:高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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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宛 作者:高阳-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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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叶河亭内热闹非常,喧哗的声音穿越出河亭,融进溶溶夜色中。河亭里脂香粉气弥漫开来,一阵阵的莺嗔燕叱,蝶乱蜂忙,使河亭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在方密之的提议下,冒辟疆、董小宛、侯朝宗、李香君、杨龙友、马婉容围坐了一席,柳如是、顾横波、卞玉京、寇白门、郑妥娘、李贞丽围了一席,方密之、陈定生、陈则梁、张介亮等围了一席。董小宛一席三对人互相依偎,那流露出的浓情在郑妥娘眼中如同梦幻。陈定生朝坐在另一席的李贞丽偷偷注视了一会儿,而这时的李贞丽恰好也将眼光投向陈定生,他们在眼光碰出心花之下各自转开了头,而这一短暂的过程却被方密之捕捉到了,他向陈定生眨了眨眼睛。
  方密之在众人都坐好之后,便向众人宣布道:“为了庆祝我们冒公子和董姑娘的重逢,下面先听一出《牡丹亭》。”
  吴章甫调好弦,张魁官、张卯官把箫和笛也调了调音,在他们的演奏下,丁继之和张燕筑串了一出《牡丹亭》的游园惊梦。
  “好,功夫纯熟,不同凡响。”方密之大声叫道。
  董小宛依偎在冒辟疆的身边已被优美的剧情感动,她的心里已是一片秋水涟漪。
  在围观的人群之中,有几个人探头探脑地注视着河亭里的动静,他们是官府派来的暗探,复社的人在这里聚会的消息早已流进官府的耳中,那几个密探在听了一出戏后,便忘记了他们的身份,脸上流露出与其他围观人一样的神色。
  在河亭旁的河面上还停靠了十几只游船,不知是哪些风尘女子挂帘谢客了,还是由于河亭的吸引而没有生意上门。在那晚,秦淮河上的生意清淡了许多,在以后的日子里,许多风月老手想起那晚的情景都说:“那晚不知为什么没有生意上门,那可是第一次。”
  方密之从桌上站起来大声喊道:“现在上演新剧《燕子笺》中最精采的两折。”
  话音一落,一片乐声响起,一个小旦带着一个丫环上台。
  那小旦人长得很不错,经过打扮更显得娇媚,一种含而不露的思春神态贯穿整折戏。
  侯朝宗听得入神,看得出化,不由大叫:“好啊!妙哉!妙——”
  李香君在一旁往侯朝宗的背上使劲揪了一下。侯朝宗在兴奋之余不知痛楚来之何处,他扭头看了一下李香君,却听到李香君对他说:“你今晚别回媚香楼了。”
  这时人群中叫好声连天。
  下一场戏,演的是华行云被一个好色之徒追赶的场面。董小宛看得入迷,想到她前不久的遭遇,便在台下连声叫道:“哎呀——”
  这时冒辟疆将桌子一拍,大声叫道:“可恨的阉党假儿,弄这煞风景的场面。”
  “扫兴,该杀。”侯朝宗大声骂道。
  “阮大铖这个混帐东西。”方密之也骂道。
  戏班的领班到席前谢罪,冒辟疆余恨未消地说道:“戏演得很好,不关你们的事。”
  戏班收拾箱笼便走了。朱统锐站立在窗前的姿式没有一点变化,一种不安和躁动的心情伴随着他。窗外的月光很明亮,桃叶河亭的灯火辉煌如初,秦淮河上的亮光射进窗户投在墙上微微抖动。上演的戏曲朱统锐只觉得是一种哼哼哈哈的声音,他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董小宛朦胧的身影上,这种朦胧增加了他的躁动。朱统锐看见董小宛端着酒杯开始向其他人敬酒,这时楼梯上响起有人上楼的声音。他的一个家奴来到楼上对他问道:“老爷,要抬张椅子吗?”
  朱统锐无声地向家奴挥了挥手。
  董小宛拿着酒杯,冒辟疆在后执着酒壶来到柳如是的面前。
  “姐姐,妹子多谢你的照顾,我敬你一杯。”
  冒辟疆替她斟上酒,然后她二人一干而尽,然后又依次敬了与柳如是同桌的人各一杯。”
  几杯酒流入董小宛的体内,她的脸上露出朝霞一样的色彩。董小宛敬酒的姿式显得极其地干脆,在座的人都因她这种干脆而感到震惊,外面的人群在董小宛每喝一杯时都响起一片叫好的声音。在董小宛敬方密之的时候,冒辟疆倒酒的手开始微微的颤抖,他轻轻碰了董小宛一下,董小宛毫无感觉似地没有反应,而方密之却在一旁叫道:“辟疆兄,还没有过门就管起来了,不要心痛嘛。”
  “不要他管。”外面人群有人怪叫道。
  “再干一杯。”
  “我好心痛啊!”
  这时外面的人群不知何时抬来了许多酒罐,他们也跟着亭内人大碗喝起酒来。
  董小宛踏着舞步一样的步子敬完亭内的人,然后换了一只更大的杯子叫冒辟疆斟满了酒走到河亭的台阶上,她端着杯子向河亭外的人群说了声:“谢谢大家。”然后一仰脖子将一杯酒倒进口,那酒经过喉咙时的声音使大家都听得很清楚。
  河亭内的人们身子都僵直了,他们像忘记了董小宛在做什么一样盯着董小宛。酒罐子纷纷高高举在人头上,一阵“咕——”的声音响彻了秦淮河,接着便是一片酒罐子摔破的声音。
  这时河亭的周围出现了那晚唯一安静的时刻,人们都好像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了。在后来的日子里,秦淮河边卖酒的人经常说道:“生意都像那晚那样好,就发财了。”
  董小宛那晚喝了多少酒,她不清楚,别人也说不清楚,董小宛只记得她酒后所吹奏的笛子很感动人。
  朱统锐站在窗口,一阵阵的酒香随着夜风灌进他的鼻中,他看见董小宛喝酒的动作,不由也产生了喝酒的欲望。董小宛每喝一杯酒,他的喉咙都要嚅动一下,第二天,朱统锐感觉到他的喉咙有点疼痛。
  董小宛和冒辟疆回到座位上,在座的人都像喝醉了一样一动不动。冒辟疆的脸上这时挂着两滴眼泪,董小宛用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眼泪。
  “公子,我真高兴。”
  冒辟疆机械地伸手将董小宛搂住。
  人们沉醉在某种环境中,这时能听到的是水波荡漾声,蜡烛火苗的燃烧声,其他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方密之首先从这种寂静中醒过来,其他人也一个一个地从幻境中走出来,河亭又慢慢地恢复了先前的那种热闹。
  柳如是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今宵我们大家难得聚在一起,要玩个尽兴,下面我们大家就各尽所能。具体的办法是,丁先生那一席继续他们的猜拳;冒公子一桌来行酒令;我和小宛、香君八姊妹一人来只曲子作为助兴。”
  “好啊!”方密之大声附合道。
  “我可不行。”李贞丽说道。
  “到时可以请人帮助。答不上来的罚酒三杯。”
  柳如是继续讲解着她的游戏方法。
  “我们每人用两句七言古诗,但第一句的最后一个字,和第二句的第一字要相同,再用这相同的字随便答个成语,诗或词等,只要里面有这个字就行了。”冒辟疆说道。
  “用什么字呢?”侯朝宗问。
  “就用‘白’字如何?”冒辟疆说。
  “辟疆兄,‘月’字,团圆也,你和董姑娘——”方密之笑着说。
  “就以‘月’字,先由侯公子说起”。柳如是说。
  侯朝宗第一个说完,最后剩下李贞丽。李贞丽端着一杯酒,她的眼光扫了一圈,她想请个人代她答,她首先看了看陈定生,她想请陈定生,但她人却不由自由地走到方密之的面前。
  “有劳公子了。”李贞丽说着就要给方密之斟洒。
  方密之双手掩住酒杯,用眼睛瞄了一下陈定生。他见陈定生低着头似乎没有看见,便笑着对李贞丽说:“不敢,你找错人了。”
  “找错人了?那我该找谁?”
  李贞丽感觉到方密之在作弄把戏。方密之将坐在旁边的陈定生一拉,说道:“唷,有我们的髯兄在此,我怎敢越俎代庖。”
  人群一阵哄堂大笑。李贞丽乃风月场中的前辈,在那笑声中也尴尬起来。
  “对呀,谁——”
  侯朝宗看见李香君的眼光直盯着他,侯朝宗急忙打住话头。
  李香君看见她娘的尴尬样,便走到她娘的身旁,接过酒壶替陈定生斟满酒。
  “陈公子,就请你帮我娘答一下吧!”李香君说。
  “好好,我来。”
  李香君拉着她娘回到座位上,方密之用嘴朝李贞丽呶了呶,对陈定生说:“等酒席散了,她一定会重赏你的。”
  酒会行完,猜拳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下来。柳如是吩咐撤去席面,然后男女诸位漱口净面。亭外的人群已将亭子围得水泄不通。这时已是深夜,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远处的房屋没有一点亮光,在月光的照耀卞,显得清晰而宁静。
  “下面是我们八姊妹的压轴戏,我弹一曲《回风》,多久没有弹了,你们不能笑话。”柳如是说。
  一缕琴声悠悠地在河亭里响起,缓缓的琴声之中含着一种渴望。琴声慢慢地块起来,只见柳如是的十指飞快地拨动,人群也渐渐地被带进琴境中。
  柳如是弹完《回风》,额上微微现出汗珠,她用丝绢轻轻拭去,看见所有的人群都沉浸在一种美妙的梦想之中,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柳夫人,我可不希望你的琴声停下来,要是钱大人在这里,他听了这曲《回风》至少要年轻十岁。下次何时再让我们享受一下。”方密之说。
  “生疏了,不行了。”柳如是说。
  接着郑妥娘、寇白门、卞玉京、顾横波、董小宛、李香君各唱了一支曲子。她们的歌声像山间的小溪一样流畅,婉转,人群的脸上露出痴迷的神情,一些秦淮河的歌妓因此又多了几首流行曲。董小宛在她们唱完以后,从张卯官的手中借过笛子,踱到河亭的中央,面对月亮的方向,吹奏起一曲《重叙离愁》。这一刻董小宛想起了她的父母和惜惜,人们从她的笛音中看到了一个孤儿的流浪;继而董小宛想起她的遭遇和她与冒辟疆的磨难。笛音经过董小宛的心,然后经过她的嘴从笛孔中吐出,那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很远。董小宛吹奏得很平静,但两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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