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疤痕 作者:韩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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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疤痕 作者:韩东-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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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的公安学校里的一位老师竟然是自己大学时代的同学。在校期间小警察与那位老师的关系竟然很好,那位老师竟然也向小警察提到过王智。正当他们准备进一步深入交谈的时候传来消息:老卜终于被瘦子一伙抓获,现人在民警值班室里。小李来电话让王智去一趟,说老卜临行前想见王智他们一面,再次道别一下。
  实际情形是:离下一班渡轮的开船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老卜呆在民警值班室里实在无聊。他很想到派出所去找王智他们玩一会儿,可又觉不妥在与瘦子等人的纠纷中他据理力争的就是不去派出所,而不是他的包里没有东西(那是他与壮汉争执的关键)。瘦子他们早就忘记了老卜为何与壮汉争执,但他们知道争执的一方是壮汉无疑,既然壮汉去了派出所,因此老卜也必须去。老卜在小李的帮助下终于摆脱了瘦子们的无理纠缠,可以不去派出所了,他总不至于在此情况自己再去派出所吧?然而他的确无聊之极,瘦子们已陆续散去,只剩下个别人在民警值班室门前徘徊。老卜与小李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谈的。老卜虽然知道王智他们赶过来至少也得半个多小时,但他还是希望他们能来一个人,与他一道消磨在此的最后时光。王智这头已不存在任何困难他结识了小警察,诸事可行方便。王智不仅可以立刻动身,前往码头,甚至小警察还借给他一辆自行车。小警察表示要陪他一起去,王智很是过意不去,他只是让他送了一程。小警察给王智指明道路,并估计沿途不会有什么危险便回去了。王智赶到民警值班室的时候看见老卜甩着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小李赤着上身坐在折叠床的床沿上,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凑近灯光,手捧小李的制服在钉扣子。看上去他二人(妇女和小李)就像母子俩。老卜将中年妇女介绍给王智,说她是徐大婶。要不是徐大婶的掩护他早就落入瘦子一帮地痞的手里了。老卜赞美徐大婶如何的机智勇敢,将他藏在票房内的蚊帐里王智作为老卜的朋友向徐大婶表示真诚的感谢。后者从警察制服上抬起头来,两腮红红的,龇牙一笑,看上去很害羞。
  离上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老卜将王智拉到门边说了几句体己话。王智问老卜包在哪里?被告知已经在船上了,是徐大婶让人先带上去的,在此之前曾被瘦子他们作为战利品弄到民警值班室里,小李例行公事地检查了一遍。王智紧张地问:“查出来了吗?”老卜说:“当然没有。”后来瘦子等人强调小李检查时他们不在场,于是在众目睽睽下第二次打开包,检查了第二遍。他们将包里的东西一件件地拿出来,检查完毕后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直到全部检查完才一齐放回包中。小李故意检查得很仔细,因为他已经检查了一遍,心中有数,他明知道老卜的包里面没东西,这么做是堵瘦子一伙的嘴,但害得老卜出了一身大汗。王智问:“这次查出来吗?”老卜说:“还是没有。”王智说:“不在包里?”老卜:“那能在哪?”王智说:“这我就不明白了。”老卜说:“我也不明白,明明就在眼前,甚至还从小李和瘦子的手上过了一遍小李把它传给瘦子,瘦子再放到桌子上,但就是没有查出来。”老卜告诉王智,他们甚至检查了第三遍。对瘦子他们而言,除了检查他的包就再无理由在此呆下去了。老卜说什么也不去派出所,本来他们坚持要让老卜去,后来小李总算让他们明白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老卜是否去派出所,而在于他的包里是否有东西。壮汉缠住王智他们是因为此,现在要洗刷壮汉也只有通过这一问题的解决。如果老卜的包里没有东西,把他弄到派出所去反而对壮汉不利(甚至要罪加一等)。如果老卜的包里确有违禁品,就是瘦子放过了他,小李也不会答应的(出于一个公安战士的最起码的职责感)。瘦子等人之所以在此夹缠不清,甚至得寸进尺只因为所长制服壮汉时他们不在场。当时他们正在码头上隔着一道铁门与徐大婶相骂,壮汉遭到电击的一幕他们未曾见到,因此不知道厉害。这会儿小李不厌其烦地描述给他们听,用以进行威胁。对小李而言,再三检查老卜的包不仅可以一再证明自己的正确,亦可说明瘦子等在无理取闹。关键是双方都觉得无事可干,闲极无聊,观赏一番老卜携带的什物,将它们一一陈列在桌子上不失为一种享受。只是吓坏了老卜。他看见那东西被他们传来传去,在灯光下被照得闪闪发亮,放回包中又再次取出。它的外观是一只大号的牛皮纸信封,一侧的封口大开,里面露出一些纸页。小李和瘦子都曾向内目测瞭望。那东西被复印在一大叠打印纸上,因此看上去像一堆材料而不像一本书。他们先入为主(认为无论怎样粗劣至少也是一本书),因而并不起疑。那包东西从两只可怕的手上传过,停留的时间不能算长,但足以使老卜窒息。好像是为了考验他的心脏功能似的,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检查他的三只包,变得越来越无聊。多么危险的无聊!由于无聊他们会变得越发细致和琐碎,他们会完全没有必要地在正常情况下将那信封里的材料抽出来阅览一番老卜不敢再往下想了,随后他向小李提出了严正抗议。
交叉跑动(10)
  实际上,检查到第二遍时瘦子已经心虚,小李当然更不愿得罪老卜,这样他们在第四遍检查完毕后便停止了整个检查活动。老卜还是放心不下,怕有什么变化,或者他们再次感到无聊起来。因此他趁小李与瘦子不备,托徐大婶让人将三只包先行送上船去了。
  在民警值班室门口老卜向王智讲述了三只包的经历,完了本人也上了轮渡,追随他的三只包而去。
  送走老卜,王智感到无比轻松。他听见江涛拍岸的声音,一声汽笛猛然拉响,王智心想:老卜和他的三只包已经离岸,还有那包里的东西他一路蹬回派出所。对这一带的地形和夜色王智已经很熟悉了,他甚至有了某种身在故乡的感觉。他在这里的码头上送走了一个朋友(老卜),朋友走了,而他留了下来。远远的,他看见派出所所在的房子透露出的灯光,有如出自他家的窗口。他听见座下的自行车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吱吱嘎嘎的响着,快到的时候他听见一声低低的呻吟,随着一阵腥风掠过,派出所的那条警犬向他扑来。王智惊恐的大叫一声,跳下自行车试图躲避。然而完全没有这个必要,那警犬并无任何敌意,它是来迎接他的曾几何时他已经被它当成家里人了。而那警犬也不再像是一只警犬:绕着王智蹿高伏低、发出低吟,尾巴摇得如同芭蕉扇一般。随后借车给王智的小警察出来了,高声地与王智打招呼。他接过自行车把,将车靠墙边放好,一面抚着王智的背或搭着王智的肩,以这样的姿势与王智一道走进门去。王智一阵感动,觉得那小警察就像是他的兄弟。
  马宁、费俊也都做完了笔录,坐在走道上的一张长椅上等王智。另有一张单独的椅子,离长椅约有三四米远,上面坐着壮汉,看来他也做完了笔录,在此听候发落。所不同的是壮汉的一只手背在身后,被一副手铐铐在椅背上。他垂着头,没有了以前的兴奋,甚至连一点声息都没有,王智他们怀疑他是否还活着。显然,他就这样被人家弄到办公室里去做了笔录,也只有在此木讷的状态下壮汉才可能是驯良的总之壮汉的笔录做得很顺利,现在他坐在一张单独的椅子上,低垂着头,有如沉思,那拖把似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面孔,又有点像害羞。他在椅子上动了动,并未引起注意倒是他那悄无声息的模样若能持之以恒的话没准会让人侧目而视。然而就天性而言壮汉是不惯于沉默和安静的,要不是他遭受的打击过重有很强烈的受挫感,甚至连这半小时的寂寞都是不能忍受的。他在椅子上动了动,并未引起王智等人的注意,于是他再次动了动,并清了清嗓子。在他的左近没有别人,只有王智他们。他们曾是他的敌人,这一情况对壮汉十分不利。然而他别无选择,除了继续吸引昔日的敌人如今的邻人还能干些什么呢?要知道装死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况且他壮汉喜欢结交天下英雄。俗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壮汉从引起注意开始,进一步自言自语,继而发展到与王智等公开搭讪。他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弄出各种响动,显然,这里面有伤疼等原因,但也不完全如此。壮汉一会儿哭爹喊娘,一会儿长吁短叹。他问正在抽烟的马宁:“能给支烟抽吗?”马宁点了一支烟过去塞到壮汉的嘴里,后者用发黑的门牙咬着那烟,一阵猛吸,腹腔到胸膛起伏不定,犹如一个浪头从此经过。壮汉叼着烟,越抽越短,升腾的烟雾将他的眼睛熏成了一条小缝。由于手被铐在椅子上,吸烟的一整套动作都得由两片嘴唇和上下门牙完成。壮汉的嘴部动作很花哨,然而卓有成效。这支烟很关键,抽得壮汉体力和信心倍增。那烟虽然是他开口要的,但是马宁点好了递过来的,在壮汉看来自己与王智他们之间竟有了一种难兄难弟的感情。就甭问他们各自是怎么进来的了,反正此刻都呆在同一个地方(派出所的走廊里),都刚刚做完了笔录,暂时无事,但不能走开。他们有着相同的处境和相同的目的(听候处置或发落)。壮汉在他的椅子上长叹一声“唉”,然后说道:“我这叫好心办坏事!”他摇着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话间拿眼睛偷偷地瞟王智他们,看他们如何反应。壮汉很想得到王智们的同情,这么说似乎有那么一点自我检讨请求原谅的意思。他什么时候求过人?即便是公开认错的话也只能到这个程度了。王智、费俊扬起下巴,满脸不屑与之为伍的神情。他们对壮汉的感叹听而不闻,两人大声而热烈地交谈着,间或会不经意地看上壮汉一眼,那目光就像看一件偶尔进入视野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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