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还在窦家过着苦日子的时候,花家的确对于她和哥哥还有娘亲,都有许许多多的暗地里帮助,出嫁从夫,但花家依旧是竭尽所能花了银两,买通了窦家的婆子丫鬟们,暗中帮忙。否则,在窦王氏那样的凌虐下,他们可能连剩菜剩饭都没有!
所以当时娘亲病危,需要好的药材,好的大夫,而花家也因为一桩贪污舞弊案,从日落下山,到面临生死关头,而她为了娘,为了花家,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当时的那个时机,趁着夏云深来窦家的时候,冒险行事。否则,她本可以有更好的机会。
然而,现在她对于花家的感情,却渐渐稀薄到了所剩无比的地步。
因为娘亲临死前的那一番话,告诉了她,娘亲嫁到花家,并不是她开始所以为的那般只为了爱,花家从一开始,就在筹谋,她甚至怀疑,当年花家做主将她许给慕容艺,是不是因为早就知道了慕容艺的身世,也是为了如同窦老太君那样,在夏桀和夏珏这场争斗上,都压上一个筹码!
既然心都凉了,又生了怀疑之心,她就很难对这位姨母生出什么亲近之感!
一个比她大一岁的姨母,继母,她想起来就觉得喉头上咽了什么涩涩的东西,反胃的慌!偏偏这些人,为了权柄和利益,还觉得如此理所当然!
漪房懒懒的看了一眼花飘雪,叫了起,在花飘雪谢恩的那一刹那,漪房发现,这个外表娇弱的如同柳枝一般的女子,那细长的眉眼里,都闪过了恼怒和不满。漪房就在心中晒然一笑……
看来,她这位姨母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般柔弱善良,相反,还很有骨气和野心!
恼怒,不满,对着她么?
可是凭什么呢,因为她没有及时叫起,还是因为她没有用对着哥哥那般亲昵的姿态对待她!
不过,哥哥是从小一起长大依靠的人,自然可以免礼,而姨母,不过是只闻其人,今日第一次见面罢了。亲疏分明的很!
窦祖年没有注意到漪房和花飘雪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流涌动,他今日将花飘雪带过来,不过是不好拒绝年迈的祖父花骓罢了。
漪房看到窦祖神情急切,似乎是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要告诉她,漪房顿时一笑,心领神会的叫人将花飘雪先带去偏殿那边用茶。漪房注意到花飘雪被人带出去的时候,神情颇为幽怨,漪房就忍不住好笑。
窦祖年见到花飘雪离开,殿里其他的人都不在了,立马责备道:“漪房,你笑什么,你可知道,这段时日,我这个当兄长的是怎么过的!”
漪房喝了一口茶,心里有阵阵的暖意涌动,不管娘亲临死前说了些什么,她始终相信,一起长大的哥哥,不会背弃她。
漪房就道:“我已经好好的回来了,哥哥别担心了。”
怎么可能不担心,窦祖年张了张嘴,刚想要说出这句话,看到漪房面色红润,气定神闲的样子,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身为兄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在自己的家里被人抓走,本来就是奇耻大辱,该埋怨,该责备的人是他自己,他有资格来责怪漪房什么!
何况,漪房说得对,人都已经回来了,再去说这些,也是毫无用处,不如不提。
窦祖年吐出憋在胸口里的一股浊气,闷闷道:“不说这个,那就说些别的事情,你被夏珏抓走的这段时日,可曾发生些什么事?”
漪房知道,窦祖年必然是要问这个问题,有关夏珏,窦家除了下面的小辈,几乎都是知道的。她也不打算瞒着自己的哥哥,不过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说的。例如李淮之的事情,例如,夏珏在各地州府有势力的事情!例如先皇那些安排!
不是她不相信自己的哥哥,只不过臣终究是臣,夏桀对她毫无原则的宠爱,不代表就会延续到整个窦家和自己的哥哥身上。即使是现在,她都认为,自己的哥哥实在是在夏珏的事情上知道的太多了,夏珏是夏桀心头上一个溃烂的伤口,并且永远不可能结疤。而且这个伤口还不能示人,夏桀恨不能在自己的心上戳过洞,然后将这个伤口里面的腐肉扔进去埋起来不让任何人再看见!哪怕是夏珏已经死了!也不行!
所以,漪房一直以为,窦祖年在夏珏的问题上插手太多,难保有朝一日夏珏出去后,夏桀看到窦祖年,不会想起那些难堪的事情,一旦窦祖年成了提醒夏桀伤口的那个人,那么危机就到了。
第六十七章(2208字)
漪房将能告诉窦祖年的话都慢慢的说给了他听,到了最后,漪房嘱咐道:“夏珏从前是藏在我们窦家的,老太君将他藏起来的事情,我们虽然不知情,可依旧有些顾忌。今后你就不必再管夏珏的事情了,我会将这事的前因后果都说给皇上听,也会向皇上请旨,换个人来追寻夏珏的下落。”
窦祖年身子绷了绷,端茶的手停在半空,好半晌才苦笑一声,涩涩的道:“我明白了。”
漪房叹一口气,明眸中满是无可奈何,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对于帝王而言,这是不可逆转的真理!
她不想自己的哥哥在这个陷阱中越陷越深,至于夏桀会换谁去查,查了之后又会如何处置,漪房知道,自己是无能无力去管了。
窦祖年追查夏珏的消息许久,到了现在,不但没有尺寸之功,而且还让夏珏成功的在众人面前绑走了漪房,窦祖年自从南地以来,就所向披靡的傲气和字自负在夏珏这里,统统折损的所剩无几。他想要亲手抓住夏桀,洗刷自己的耻辱,可也知道,漪房所说的,所提的,是事实!
他不甘不愿,也不能明明知道前方是一条死路,还硬要往里面闯!
窦祖年压下心底的不甘,转了话道:“外祖父已经到了京中,昨夜就知道了你被皇上救回宫的消息,今早递了牌子想要见你,却被皇上挡了回去。他知道我是必然要进宫见你的,就早早的将这位姨母带到了府中,我不好拒绝,也就一并带过来了。”
窦祖年这话,是在向漪房解释为何事先没有告诉她一声,就将人带了过来。
漪房听完窦祖年的话,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神一闪,抿唇笑道:“皇上可知道你是带着人过来的?”
窦祖年有些奇怪漪房这样问,想了想道:“我进宫先去了御书房那里,你被掳走的事情,窦家有大罪,皇上叫我过去,教训了几句,说要对外面的朝臣有个交待,降了一等爵位,从列侯变作斥候,今后再升回来。我趁机说要见你,皇上说要问你的意思,不过我禀告皇上的时候,是说了要带着姨母过来的,也不知道皇上是否听清楚了。”
漪房就轻笑出声,眼波流转的看着窦祖年,嗔道:“你要见我,皇上什么时候勃过,何况是我刚从外头回来的时机,你见我,更是理所应当。皇上却偏偏还说要问问我的意思,你说皇上有没有听清楚!”
窦祖年被漪房这么一提醒,剑眉拧起又松开,“你是说,皇上不愿意你见姨母?”
“皇上不是不愿意我见她,是不愿意我跟她太过亲近!”漪房明媚似水的眼波涌动起了尘嚣。“当初你告诉我,娘有意将这位姨母许到窦家来做继室,我心中虽不悦,但是娘的念头,我回宫后,抽空就打听了一下。外祖家里,早年也是钟鸣鼎食,煊赫不已。宫中有去各地采办的太监,总有去过花家的,那些嬷嬷私底下听了,就会知道,也许做不了十分的准,但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这位姨母性子柔和,善良贤惠。不过……”
“不过什么……”窦祖年听出漪房话外之意,急忙追问。
“不过毕竟是道听途说,做不了准。我不关心咱们那位父亲又娶了谁,我只怕娶了个如同窦王氏那般的人,即使是亲姨母又如何,花家既然早年就有谋划,将娘送进了窦家,谁知道这位年轻的姨母生了孩子后,会不会有其他的打算,若是花家想着娘已经不在人世,这位姨母生的孩子,跟花家更亲近了些,要抽出手来对付你,夺那个家主之位,到时候要顾念着这份血缘,岂不是更加难做!我就是想到这个,才迟迟没有表示出赞同的态度来。”
漪房见窦祖年听完她的话后默不作声,继续道:“我本来还以为是自己想的多了些,不过今日看了我们这位姨母的做派,我发现,这位姨母绝不是普通人。再有皇上明显不愿意我跟她亲近的态度,以皇上的性情,我猜,皇上必然是也派人查过这位姨母,才会有这样的做法。所以,哥哥,这个姨母,你不可不防!否则,将来就是隐患!”
窦祖年闷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做声,许久后才端起热茶,闷闷的喝下一大口,啪的一声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站起身来,眼神阴鹜无比的道:“既然如此,那就断了麻烦的根!”
漪房心中一跳,望着窦祖年,静静等待着他说出下面的话。
“我会让瑞和,给这位姨母准备一碗参茶,今后她膝下无子,我自会奉养她,我年龄比她大,若是我先不在这个世上了,也会交代我的儿子好好尽孝!”
“哥哥……”
漪房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哥哥,性情里面,有决断阴狠的一面,不过毕竟是女子,而且她曾经受过这样的痛,所以听到窦祖年的话中之意后,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可一声过后,对上窦祖年无言却坚决的眼神,漪房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是她提醒的哥哥,难道她的意思,不是让哥哥提防这个姨母生下子嗣么。既然本意就是如此,又何必在哥哥直截了当的说出来之后,再做什么掩盖的同情和怜悯呢!
毕竟,这个继母,不同于窦王氏,乃是和娘亲出自一个家族,一个父亲所生,和娘有着同样的姓氏!
而这个继母生下来的孩子,同样也是嫡子,若不及早解决。就算花家不生出别的想法,一个母亲,有了自己的骨肉,难道不会为自己的孩子竭尽全力去争取最好的么?
嫡子嫡子,不能继承家主的嫡子,只不过是比庶子多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