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桀就低了头,看到漪房正凝神看着自己的肚子,他眼中闪过一抹痛楚之色,却温柔的笑道:“不要担心咱们的孩子,他会好好的。”
听到夏桀的保证,漪房展颜一笑,乖巧的点了点头,靠在夏桀的胸膛之上,闭目沉沉,殊不知,此时的夏桀,早已万千思绪,凝结在心头,只能化作一片悔恨,终入肺腑!
夏桀刚好将漪房送回寝殿,内侍已然传来宫外的消息,因夏桀派去了宫中顶尖的御医,是以,华云清的性命保住了,但华云清腹中的骨肉,一个成型的男胎,最终还是没有能活着来到这个世上。
“皇上。”
来送信的小太监,就算是初初入宫,可也知道当今局势,清楚皇上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如今太子妃小产,皇上这样只是坐在漪妃身边,哄着漪妃说话,却不下了旨意,到底该让他如何下去回话是好,华家那边,华老将军,可是举着剑,要打杀了前去看诊的几位御医。
“皇上……”
漪房不是看那小太监可怜,而是她靠在夏桀的身边,看的清楚,夏桀幽深瞳孔眼底掩藏着的怒火。当听到小太监禀告那句华老将军将所有御医关在院中,要亲自审问之时,漪房心中,就咯噔一跳。
她太过了解夏桀了,在夏桀的心中,御医是他派出去的人,不管在华云清催产丧子这件事情上,他做了多少的手脚,可御医就是御医,是专门给天子看诊之人,他将御医派出去,而华长空偏偏将人关了起来,那就是在天下人面前给他这个天子没脸。
华长空痛失外孙,爱女命在旦夕,加上本来就是出身行伍,又在军中威名甚广,一贯嚣张跋扈,做出此等事情,并非不可理解,漪房担心,夏桀本就强行压制的怒火会在此时冲出牢笼,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是以,当看见夏桀似乎还是沉默的在把玩她的手指,漪房终于忍不住,轻轻推了推夏桀,唤了一声。
“嗯。”
夏桀将视线从那双雪玉暖手上转开,初初的怒火,慢慢的散开,恢复了平日望着漪房时的温柔神情。
“勿忧,勿忧,漪房。”
读懂漪房眼中全心为他着想的一片关怀,夏桀轻笑一声,再看着小太监时,就收起了开始高深莫测的神情,淡淡道:“既然华大将军想要亲自审问,那便让他审一审吧,省的……”
唇角轻弯,夏桀冷冷的哼了一声,吓得小太监一个哆嗦。
“省的有些人,在暗地里又给朕的淑妃编排些什么。”
小太监听见夏桀这话,初始不明所以,后来却想到自从太子妃有孕,一直是淑妃奉旨调理太子妃的起居,心里看,就释然许多。
他略抬头,看了看漪房,暗道,都说皇上宠爱漪妃,可看皇上,还是在乎淑妃的,毕竟是生了皇长子的人,否则,也不会再漪妃还在身边的情况下,还在为淑妃抱不平。
小太监如是想着,就讷讷的退了出去,心里想着,该当将今日皇上说的话,传出去,尤其是传到康王府那位总管那里才好,说不定,就能得了许多的赏钱。
这幅贪婪的表情,没有逃过漪房的眼,更没有逃过夏桀的眼。
听着夏桀刚才所说的话,又见到夏桀此时脸上的轻鄙和掩不住的算计精光,漪房在心里,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夏桀啊,她爱上的这个男子,爱恨如此分明!
他所在乎的,所爱的,就会竭尽全力,用尽心血去照顾好,保护好。可一旦失去了他的心意,成为弃子,就会被他随意的抛出来做挡剑之人。
夏桀应该是知道这个小太监是康王府收买了的人,所以才会选择特意在他面前加上一句淑妃。
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康王府必然会以为淑妃圣心未失,就算是夏桀长久没有踏足淑妃的宫殿,甚至在她有身孕之后,将淑妃推出去照顾太子妃,可康王府一系的人经过夏桀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之后,也会以为毕竟血浓于水,又是长子,夏桀还是看重大皇子的。
加上前一段时日,因淑妃看顾华云清的时候,康王府一系和太子一系早已生出罅隙,此时夏桀在这上面有意的再加上一刀,去分裂他们,想必最后的结果,定然会是让夏桀满意的。
不过,漪房能想明白夏桀的意图,却绝不会去同情淑妃,只因,在这个宫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住在龙阳宫养胎这段时日,也常常出些不大不小的纰漏。
进补的时候,常常会发现一些燥热之物,虽然每次都让御医及时查探而出,可漪房知道,这些人是在一步步试探她,也是在一步步试探夏桀的底线,看看夏桀对她的保护严密到了何种地步,才能寻机下手。
她不信,这些试探的人里面,会没有那位一心向佛的淑妃的身影!
随着夏桀对她越来越在乎,那些人只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想要对她下手,既然夏桀想到这个方法,又能分化康王府和夏云深之间的关系,又能给淑妃找些事做,不至于将所有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她为何不去接受这个男人的宠爱?
漪房就轻轻的弯了唇,内心一片安然的躺在了夏桀的怀里。
感觉到怀中人的呼吸渐渐平和舒缓,夏桀低了头,看到漪房即使在睡梦之中,也笑意盈盈,心头一动,正想要俯身亲吻,可当眼角余光见到那只牢牢搁在腹部的柔荑时,夏桀的目光里,缓缓的,涌动出了丝丝不可言说的痛楚。
第八十四章(2174字)
夏桀将漪房安置妥当之后,就径直去了龙阳宫的暗房,当看到地上躺着的数名女子,皆是口吐鲜血,面色青肿时,夏桀的心,被重重一撞,整个人近乎绝望起来。
他紧走几步,抓住皱眉擦手的慕容艺,眼神几近癫狂,“你又失败了,是不是!”
屡次配制解药无用,慕容艺心中也大为着急,可他不愿在夏桀面前示弱,轻轻推开他,敛眉淡淡道:“她中毒甚深,我也没有法子,何况这些女子,都是至阴之体,我对于药量,也没有多大的把握,只能一点一点的试。”
夏桀颓然倒在墙壁上,双手捂面,声音嘶哑道:“还有多久她会发现?”
慕容艺略一沉吟,答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日期,“还有半月,若是半月之内,还是掌控不了药量,只能动手了。”
问题慕容艺的话,夏桀登时面色涨红,大怒道:“不行,你不知道,她有多在乎这个孩子,要是没有了孩子,她受不了,受不了的。”
慕容艺倏然间变了脸色,事到如今,他又如何愿意,难道夏桀以为他没有尽力,正是竭尽了全力,他才知道碧家之毒无解,何况那藏漪宫!
他冷下脸,讽笑道:“当初你明知碧家会派人行刺,好让碧如歌趁机接近你的身边,可你为了那件事,隐忍不动,没想到最后却连累了她中了那一剑,你又在藏漪宫……”
慕容艺越说越怒,一气之下,击碎了面前的木桌,桌案碎屑分飞,慕容艺干脆逼近夏桀的身前,怒道:“她为了你挡剑,为你拼死一搏,可你却一早就想好了要利用她!你现在心痛你的骨肉,心痛她,又有什么用。”
夏桀心似乎被绞痛在一起,可他即便是早已经后悔的恨不能让一切从未发生,恨不能拿命去补,但要他在慕容艺的面前,直承自己的错误,他还是有几分不甘不愿。
只因他也知道,慕容艺如今的怒气,源自于对她的珍视,若非动了情,慕容艺如此冷漠的人,又如何会不分昼夜的配制解药。
夏桀又痛又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扶了墙站立之后,苦笑道:“是我的错,当初碧如歌在宫中隐藏,太皇太后在宫中留有势力,王嬷嬷苦心把她藏起来,我尽了全力,都没有办法。只好用皇室之人最爱碧家女的传言引动碧家的贪心,果然,就收到了碧家欲让碧如歌救驾晋升为妃嫔的消息,可我没想到,她会,她会……”
夏桀想到当时的情景,心头更加绞痛不堪。
他的傻漪房啊,他早有布置,不管是谁,都不可能伤到他一丝一毫,他当时不出手,任凭刺客猖狂,不过就是在等待着碧如歌出现,也想给夏云深一个污名。可她却跑了出来,傻乎乎的挡了那一剑,那一剑,刺在她的身上,痛在她的心头。
她不是珍妃,他也不是当初的少年郎,珍妃当年之事,他或多或少早有察觉,不过一直不愿去承认,可那一剑刺在她身上那一刻,他才明白,也才真的相信,这世间上,居然真有一个女子愿意为了他去死,而那样随之而来的喜悦和感动,淹没了他的心。他是多想从此以后把她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里,一丝一毫都不受伤害,偏偏又出了后面许多事情。屡屡让她受尽磨难。
本以为一切已尽已然风平浪静,她却在这个时侯又有了身孕,但这个孩子,怎么能要,看着她满脸喜悦的样子,又怎么能不要!
夏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满目清醒的痛楚,他望着慕容艺,语气平静道:“碧家之毒,碧如歌可有解药。”
慕容艺眉梢一动,片刻后,才意味深长道:“碧如歌其人,你以为她会如此简单的就把解药给你!何况,就算解了那次刺杀之毒,藏漪宫那边的事情,你又要如何处置。”
夏桀就冷冷的哼了一哼,目中射出阴狠之光,十指捏响,“不过就是想要我的宠幸,我给就是,正好借此处置碧家之事。”
慕容艺面色一变,近前一步,难得情绪外露道:“你要知道,她已然对你动了情,你许下了诺言,你此刻宠幸碧如歌,你要如何告诉她,还是一直隐瞒真相?无论如何做,都绝不是一条好计。”
夏桀闻言,就皱了眉,想到那张脸,雾霭沉沉的样子,心都不自禁的抽痛起来。只得扶额一叹,莫可奈何,良久才惆怅叹道:“事到如今,你再想法子试试,若还是不行,就,就……”
夏桀脸上满是不舍之色,仿佛说了后面的话,心就会被撕裂成一片片般,踟蹰良久,才挤出几个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