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野皱着眉,道:“你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没料到秦牧野会这么镇定,而往往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我坚信祸害遗千年之说,所以,秦牧野绝对是第一种。我不由想起了古代非常之流行的一种东西——休书。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依秦牧野那日和主持的说法,加之鱼丸的点拨,我确信秦牧野娶“我”,是为了香火大事,而如今,“我”也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偏巧还赶上绿云飘飘的事儿,这休和不休,也就是yes or no 的事儿了。
于是,我便开始算计自己还有多少私房钱。这可是人生大事,不由得丝毫的马虎,前些儿日子,我问过品颜,我那将军老爹就算没给我留下几箱黄金,应该也有几箱白银吧?
品颜当时,瞠目结舌:夫夫人……您怎么都给忘记了?奴婢只记得老将军那些家产本都给您当做嫁妆带来,当时十里红妆,好不风光!可如今……奴婢确实不知夫人还有多少私房钱。
我亦讶然,暗叹这“宋白”也太能花钱了吧?若说什么私房钱,我瞅着也就是那一小小小盒子银票了,笼统不过一千两。可加之此前王木匠给我的分红,离开相府做点小生意,浑口饭吃,倒也不难。
这么一想,我就释怀了,脚步也轻快了,只差再哼几首小曲。
惹的秦牧野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我不敢造次。
书房内,依旧一尘不染,他推开窗子,负手而立。我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的后背,等他何时给我来个判决。
“宋白,接下来的事。你安静地听我讲。”
我连忙立正,我会很安静很安静地洗耳恭听的。
听到后来,休书什么的,我是没听到。反而,到了最后,我只觉得秦牧野的两扇嘴唇上下动着。
“……淮儿生来命途多舛,纵然是大富大贵之身,幼时也会历经几番大劫,我晓得你舍不得淮儿,我亦是,可为了淮儿的将来着想,我只能将他交给主持……”
“你……你是要少淮出家做和尚?”
“主持自然会将他交给世外高人。十年之后,淮儿就能回来。”
“十年?秦牧野!你丫凭什么擅自做主?!十年?你开什么玩笑,要少淮离开我们十年,你凭什么笃定这十年没有意外,你凭什么笃定那秃驴说的就是真话?!因为一番莫须有的鬼神之词,你居然也就搭上了少淮的十年!”
秦牧野抓住我的手,目光哀切,呵斥道:“你以为我愿意?淮儿甫出生,便得了天花,事后,不过一个多月,又是被人抢走,又是中毒!这些的确是我的责任,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能保护好他,可是,宋白……主持说,淮儿能出生原本就是一个意外!你知不知道?!他还说,这个意外,你最清楚,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如遭雷劈。我自然清楚的很。
若非我穿越至此,少淮……不,就不会有少淮了。有的只是丞相夫人和即将出生的小少爷的两具尸体。
我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还能怎么辩解?
秦牧野搂住我的身子,道:“你莫哭,少淮的去向,主持会告知你我。到时候,我们还能去看他。”
我哭的更凶了。秦牧野不知道,少淮啊,是我留在古代唯一的牵挂。
这个偌大的相府,于我,只是一具空壳。
可是,连少淮也离开我了,我留下,还有什么理由?察觉自己的内心空白了一片,这样的感觉,我从未有过。我对这个异世,首次充满了惶恐之情。
“白儿。我是个失职的父亲,也是个失职的丈夫。我本该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丝毫伤害的。却屡屡让你尝尽委屈,受到屈辱。那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
我知他意有所指,这短短几月相处,我的心里对他居然产生了说不明道不清的依赖感。
“他没有碰过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一个我本不在乎的人解释这些,只是看着他眼底的炙热光芒,心里暖暖的,舍不得这丝温存离我远去。
秦牧野握住我的手,笑道:“我信你便是,何苦哭鼻子?”
“……上一次……”上一次被人陷害,他明明那么生气。
“你觉得我秦牧野是是非不辨的人吗?我早已知道箫寒去不归楼救你的事,他是我的朋友。”
我吸了吸鼻子,那确实,双重背叛,谁也受不了。
“不过,我不会放过朝夕顾的……”
“丞相大人……”
秦牧野好笑地看着我,道:“空山寺的时候便让你改口了。白儿,你怎么还改不过来?”
“不习惯……”
“你还可以叫我夫君,或者相公。”
更不习惯。我笑道:“对了,那朝夕顾是何人?他和第一次绑架我的人,不是同一个。”
秦牧野拉我坐下,道:“确实不是第一个。我尚是丞相公子之时,素喜游历江湖,也是那时遇上的箫寒,我和他比试过一场,不分胜负,却不打不相识,从此便算是认识了。他那时也非武林盟主,我俩约好三年后,老地方再次比试。可三年后,他已是武林盟主。”
我依旧不明白,这和他们的比试有什么联系。和朝夕顾又有和联系。
秦牧野啜了一口茶,道:“那年朝廷下旨,围剿江湖中的一个门派。因为涉及到皇亲,我又颇得圣宠,便由我亲自围剿。那个门派大约是半月国的人,他们用毒如神,接连闹出了数十条人命,又因为一门邪功需要十数个婴儿的心头血,残害了不少婴儿……”
“这件事自然惊动了箫寒,他也曾出面调解,可那些半月国人并不领情,最后,是箫寒和我一起围剿的他们。当年,那门派首领膝下还有两子,我心存一念仁慈放过了他们。便是今日的朝夕晨,朝夕顾。”
☆、第二十七章
那日,我和秦牧野一道用的晚膳,他又留我在书房呆了片刻。说的无非就是朝家的一些事。江湖恩恩怨怨,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仇报,报复来去,实际无聊。他们被灭门可怜,想那些被朝家人所杀害的人又是何其无辜。
尤其为了一己之私,残害甫出生,不明世事的婴儿。
我这一呆,就呆出问题来了。我呆的迷迷糊糊的,连怎么睡着的,都忘记了。
翌日清晨,我醒来时,目光对上的是秦牧野厚实的胸口。我显然是窝在他的怀里的。之前少淮在,好歹中间还隔了个人,又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可此刻,我无比尴尬,四肢都不知要安置在哪里。
如此一番,我竟也和秦牧野二人世界了一个月,且相安无事。
我过足了懒人的日子,便将目光转移到了秦牧野那一番莲花池上!时逢夏日,万物生机勃勃,那莲花早已开遍池塘,说是池塘,却又能和寻常小湖相比。我站在小楼之上,遥遥望去,好一道九曲碧波,十里荷花!
“品颜,咱们附庸风雅去!”这莲花可不是那女子栽种的吧?
那莲花开遍了小池塘,偶或几只蜻蜓立上枝头,偶或几只青蛙趴在莲叶之上。京都的夏日炎热,我十分怕热,日日都需喝碗冰镇凉茶,也亏得这是丞相府,否则,哪里供得起这冰块。
亭子这里居然格外的凉爽,夏风一起,迎面掀来一阵热浪,还隐约带着清水的凉爽和莲花的香气。我暗自恼恨,早知这里如此凉爽,哪里用得着日日躲在小楼上避暑?
这些个天,鱼丸也来找过我,一则,天气太热,二则,有了前车之鉴,我们二人再也不敢擅自离开相府。无非是聊些七七八八的小事,以至于最后,我俩大眼瞪小眼,到了后来,鱼丸也避开这六七月的毒太阳,甚少来我这轩辕居。
我见池塘上那方小舟就在眼前,便挽起袖子,裤脚,打算上去。品颜一见我的模样,大叫道:“夫人,您快点放下来!这,这让人看见了,如何是好?!”
我笑着拍她的手,道:“我说,你就别大惊小怪的了,这里莲花开的这么旺盛,我们又是在小舟上,一如莲花丛,哪个看得见我?来来来,你也上来……”
品颜知我性子懒散,可一旦认定了那事,便是九头牛也拽不动。她苦着一张脸,只能提起裙摆和我一道上了小舟。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池塘里居然还养了许多锦鲤,围着莲花一圈圈地游着!小舟进入了这莲花丛,四周便不再有其他风景。衣上发间皆是那莲花香味。品颜也舒展开了那紧皱着的眉头,我笑道:“你这丫头,明明是个孩子,老装的多成熟!你看看,这样不是很好嘛?”
品颜俏脸一红,收回了在莲花上的手。
“奴婢不敢。”
我摇摇头,笑道:“傻瓜,我从来没把你当成丫鬟来使。你啊,别老是奴婢,奴婢的!来来来,夫人教你一首诗!”
我拉着品颜的手,就要将她的袖子掀上去,她大惊道:“夫夫人……不要……”
“哎哎,我说品颜,你家夫人我又不是登徒子?你这般模样倒是我非礼你了。”
品颜嘟着小嘴,问道:“夫人,这边上真的没有别人吗?”
“当然没有别人了!”
在我的软硬兼施下,品颜总算是摆脱了那羞答答的模样,我俩拔开四周的莲花,有些个已经长出了莲蓬,我和品颜寻的就是这些莲蓬。
“来来来,夫人告诉你那首诗!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品颜手里拿着一个莲蓬,看来也是玩心大起,哈哈笑着,道:“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夫人,这诗听起来好棒!”
“那是当然的!我们多采摘一些,到时候,夫人给你做好吃的莲子全席!”
“夫人,你对我真好……”
我嘿嘿一笑,手里掬起一捧水就往品颜身上泼去。品颜先是一愣,随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