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表。还剩下大约18分钟。
有派出部下进行搜索的时间吗?有发现他,救出他,再带他回到这里的时间吗?
————————没有。
无论怎么计算都不可能。
就算运气好能找到他把他带回来,那时候核弹也该落地了。没有起飞离开的时间。绝对没有。
用无线电对他进行呼叫。地面上的话电波应该能传到才对。
“这里是Ansuz。Uruz7,请回答!这座岛遭到核攻击了。还剩下18分钟!”
没有回答。
大型电梯升了上来,双发动机的涡桨飞机现出了身影。那是一架老古董的螺旋桨飞机。过去是用来把轮休的队员从这个太平洋上的基地送往关岛和东京之类的文明圈的。
“……Ansuz呼叫Uruz7。请回答!核弹头还有17分钟就要来了!Uruz7!”
船员们正在全力地进行着起飞的准备。摘掉加油车的管子,将伤员抬上飞机,在跑道上将武器箱子挪到一边的几个人也跑回来了。泰莎也被马度卡斯生拉硬拽着,进了飞机。
“能听见吗,Uruz7!回答我啊,相良先生!?”
『这里是……Uruz7』
在夹杂着噪音的线路另一端,宗介的声音回答道。
“相良先生!”
『泰莎……你没事太好了。我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第三雷达附近。你那边的……现在位置是?』
“我在跑道。小要小姐也没事。接下来我要和船员们一起逃生。核弹头正在逼近这个基地呢。只剩下16分钟了。赶快到我这边来!”
那个位置的话,或许还有办法也说不定。这边尽可能地等到最后,回收现在立刻以全速赶过来的他之后再升空的话,没准儿,还能——
『否定,Ansuz。』
“你在说什——”
『Uruz7……现在也依然在和敌人交战。合流被认为是不可能的。』
宗介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碎片四溅,横倒在地,熊熊燃烧的直升机的残骸。被压烂的副油箱、折断的螺旋桨、脱落的发动机短舱等洒落一地,冒着黑烟。
黎明的天空十分美丽。
在折断成两截,被火焰所覆盖的安定翼旁边,宗介向泰莎进行着报告。干扰很严重。原因不清楚。毕竟四处磕磕碰碰得那么严重,所以就算坏了也不奇怪。
『交战?敌人有多少?』
“一命。”
宗介在反手握着最后的最后,唯一剩下的武器格斗短刀,和敌人对峙着。
同样举着短刀的安德雷·加里宁,就站在5米外的地方。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滴下,野战服也烧得四处焦黑,染满了血迹。
双方都同样遍体鳞伤。
就算这会儿对他说出“暂时休战一起跑到泰莎那里去吧”这种提案,会返回的答案也早就明了得不能再明了了。
“小要她……没事吧?”
『……嗯。刚刚让她睡下了。』
“好好帮我把她送回去。”
『什……』
泰莎想说些什么,却又沉默了。
她很聪明。聪明到让人悲伤。大概她已经理解了,既然宗介说“不行”,那就真的是无可奈何了吧。
『嗯……我向你保证。』
“多谢。Uruz7,通话完毕。”
他切断了通信。摘掉头盔丢了出去。
这东西自己已经用不着了。
泰莎好像一直在忍着呜咽。是不是至少应该跟她说一句温柔的话呢?不。不行。对方是她。那一句肯定更会让她痛苦不已。
“事情办完了吗?”
“啊啊。……你知道核导弹的事儿吗?”
“听说了。刚才在飞机里的时候。有个部下窃听到了。”
短短的叹息。
“是莎比娜吧。把那个女孩配置在那儿,算是错了。”
“……你本来是真的打算开始核战争吗?”
“是真的啊。反正都要重来了。那还不如干脆什么后患都不留,把所有的一切都炸他个一干二净更好办呢。”
对大放厥词的加里宁。宗介感到强烈的愤怒。
这愤怒并不是针对他肯定大屠杀这件事。而是因为他直觉地感觉到了,加里宁不光是在对宗介,也是在对他自己说着一个巨大的谎言。
“要是有理由的话,我会听你说的哦。”
“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生气的吧。”
“那当然了。”
一直在远处发出巨响空转着的直升机,伴随着爆炸声四散炸裂了。涡轮叶片飞上天空,螺丝钉、螺栓和铝合金板,在他们四周雨点般落下。
那爆炸就是信号。
从碎片掀起的沙尘的另一端,加里宁高速接近过来。速度快的从他平日里那有些缓慢而厚重的举止上,完全无法想象出来。
没有假动作。没有破坏对方平衡的阴招。也没试图去抓对方的手腕或肩膀。
有的,就只是笔直的、锐利的刀锋。
“!”
他勉强侧头躲开。刀刃带出的风顺着喉头边划过。
接下来的几招,是变化莫测,光掌握自己究竟在受什么样的攻击就费死了劲的斩击。
本以为他要来抓住闪开身的宗介,他却就那样从身边穿过,来狙击宗介的后背。宗介飞身后退靠前滚翻来拉开距离,却见他马上就要将地面的沙子踢起。宗介闭上一侧的眼睛瞄准对方的脚,加里宁却改变了脚尖的轨道,没有踢沙子而是朝宗介的太阳|穴放出一脚。虽然勉强接住了,却并不完全。用于防御的左臂感到的冲击,比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受到过的任何一次踢击都要沉重。
“……”
身体摇晃了。他没有勉强硬挺,而是顺势旋转一圈放出斩击。加里宁毫不费力地接下那一击,以同样的动作回旋,用野战靴的鞋跟对着宗介的侧腹部就是一下。
“咕!”
无法呼吸。视野变得昏暗。他拼命忍住重新摆好了架势。
“怎么了。没了AS就不会打架了?”
“…………”
“我教了你很多东西,不过有件事,我从以前就一直在想了。”
“什么事?”
“你没有才能。”
瞬间,加里宁的右手伴着残像一同消失了。宛如子弹般的突刺。总算是接住了。可同样锋利的突刺又像鞭子般袭来。
“!”
勉强挡开,进行反击。火花、火花、火花。让人头晕目眩般的手腕和体势的竞争。
没有才能——
这种事我老早以前就知道了。虽然是让人难受的一句话,可自己其实也是知道的。
我绝不是什么天才。格斗也好,狙击也好,AS的操作也好。任何一个都是“一般般”的水平。并不是最强的。比我更强的家伙比比皆是。毛也是,克鲁佐也是,克鲁兹也是。他们都是比我更拥有天生素质的人。这点事,我自己也知道。
大概,就算只是这种格斗,自己的感觉也比加里宁要差吧。
“要真是那样——”
要真是那样的话。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当士兵使?
我的强悍之处,顶多也就只有紧要关头比较耐扛而已。
就在躲避、抵抗、相持的期间,太阳也在宗介的背后渐渐升起。他无意间取得了背对太阳的位置。
加里宁眯起了眼睛。他的视野变狭窄了。动手的话就要趁现在。
冲刺。以毫厘之差从加里宁的突刺下钻过,抱住他的膝盖往上拧。被他逃掉了一次,可宗介依然不管不顾地继续死抱他的膝盖。
用尽浑身的力量往上提。还不够。这样会被刺中后背。
不。管他的呢。脚尖用力,竭尽全力将体重压上去。宛如柔道中的袖钓进腰般的体势。敌人虽然站不稳了可还是想恢复姿势,结果踩了个空。
“!”
接下来只剩全力蹬踏地面了。
坚持就是胜利。加里宁被压倒在了当场。
那不是多么帅气的倒法。样子真的很难看,就像小孩子打架一样。可这就够了。他用力掐紧敌人的右腕往上提。敌人试图在手腕可活动的最大范围内,从右边砍过来。全身用力妨碍敌人右腕的活动。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地掐、掐、再往紧里掐。刀子终于离开了加里宁的手。
敌人失去了武器。胜利接近了。
“~~~~~!”
他给了对方好几记不算好看的头槌。只要能制造出空当就行。钝重的声音。鼻梁的软骨被砸烂的声音。
要的就是愤怒。是憎恶。不可以原谅敌人。
顺势骑跨在敌人身上,以全部体重压住其两手。重新拿好再怎么打斗都没离开手的刀子,抵住他毫无防备的胸膛。
肋骨会碍事。将刀刃调成水平状。
知道心脏的位置吧?必须要竭尽全身心的力量,将刀尖斜着捅进去才行。
终于,钢铁撕裂血肉,向下突破的那种感触——
“………………”
他没能刺下去。
刀子的刀锋,就那样轻触在加里宁的胸膛上没有动弹。无论多少次想往里推,都没有动过一下。那刀刃,绝对无法抵达心脏。
自己是扎不进去的。
这个事实,他清楚到了心痛的程度。
“…………………唔。”
曾经那样满溢的力量,现在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宗介离开了加里宁。他站起身,后退,在告诉自己再冲一次之后,认定了那是不可能的,便往后退了三步蹲在了地上。
自己不可能杀得了他的。
他可是自己的父亲呀。
“随你的便吧……”
背靠着直升机的残骸,宗介喃喃说着。将刀子狠狠往自己面前一摔。刀子插在地面上,在加里宁面前微微地摇晃。
他觉得很累很累。
战斗已经让他觉得无比厌倦。
在蹲坐在地的宗介眼前,加里宁慢慢地站了起来。
“……所以我才说。你没有才能。”
“烦死了……”
“你是在狼群中长大的小羊。明明并不渴望鲜血,也没有必要贪恋生肉,却一直都装成狼的样子。要是不这样,就无法存活下来。世界上哪儿还有比这更扭曲,比这更可悲的生物呢?”
“我怎么知道……”
“你就不应该做这种事。不应该成为这种……把我逼到走投无路的人。也不应该被叫做‘卡西姆’或‘Uruz7’。”
“………………”
“你应该还有更加合适的容身之所才对。……可是,你已经回不去了。是你自己把它给毁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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