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熹记事 作者:红猪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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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熹记事 作者:红猪侠-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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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辟邪将角落里的书箱拖出来,那箱盖上一层尘土,似乎从来没有人翻动过的样子。
“这里有?”皇帝问道。
“怎么没有。”辟邪将箱子打开,从上面抱走了几摞书,果见下面藏得好好的三坛子酒,一坛已喝了大半,还有两坛没有开封。
皇帝喜道:“你怎么知道在这里?”
辟邪道:“奴婢小时就总瞧见吉祥和如意偷酒吃。他们藏酒的花样,无外乎这几个。”
皇帝提出那半坛酒来,席地而坐,看了看道:“应是不错吧?”
“奴婢师哥喜欢状元红,多半就是了。奴婢拿酒碗来,皇上尝尝便知。”辟邪从里面翻出干净茶盏,给皇上斟满。
皇帝饮尽了一杯,点了点头,“吉祥是个会享福的。”他自己动手斟了酒,授于辟邪。辟邪想称谢,却咳了几记,待他嗽停了,皇帝又已干了一盅,把着空杯,枕着旧书,仰望穹庐。
辟邪抿着甘苦交加的醇酒,想和皇帝说说话,又懒得开口奉承,一样看着帐顶不语。灯光下白色的帷幕迷离成一片,象是黑暗的视野里突然炸开白昼的阳光,巨大的斩马刀在刺目的光芒中顿于青石地上,大地震了震,颜王府长史的尸身便血蝴蝶般地飘得到处都是,粘在自己脸上。
“咳。”辟邪猛地惊醒,耳畔惊呼退去,“空空”做响的,只是皇帝闲极无聊,拿脚拨弄着空酒坛的声音。
 ※※※
洪王世子遭人行刺一事次日里才传过来让凉王知晓,必隆没有太多的讶异。他很清楚洪州中军的底细,即便见皇帝仍是没有丝毫察觉的样子,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多往洪州营中行走协商。只是在晋见皇帝之后,才不经意似的同洪定国走在一处,拱了拱手道:“兄长受惊了?营中可有人受伤?”
毕竟必隆是亲王的身份,洪定国忙还礼不迭,“多谢垂问。那刺客不及出手,便被识破,吓得慌忙逃窜,不曾伤人。”
“这就好。”必隆笑道,“洪州大营的守卫比凉州军营还严上三分,竟还被人潜入中军,若那刺客行刺的是小弟,只怕这条性命已然交代给他了。赤胡,”他转首道,“你可要替我好好把住门呐。”
“那是自然的。”赤胡道。
“有些事防不胜防。凉王不是不知道,我中军是如何的戒备森严。若非……”洪定国不动声色地环顾左右,压低声音在必隆耳边道,“若非老人家自己察觉,只怕已是得手了。”他叹了口气,挺直了身子接着道,“花幕刀法凉王不是没见识过,极少有一击失手的时候。那刺客一掠而去,没有伤到分毫,武功又是高到什么地步?”
必隆想了想,“听兄长的口气,似乎知道那刺客是谁了?”
洪定国正要说话,见姜放和一干内臣已簇拥着皇帝出来,便收住语声。
皇帝过来向他们颔首道:“朕去京营巡视,两位爱卿同行如何?”
“是。”必隆和洪定国都不便推辞,跟在皇帝身后上了马。
洪定国道:“皇上有辟邪监军京营,还有什么不放心,定要辛苦这一趟?”
皇帝笑道:“朕哪里不知道偷懒,不过最近辟邪精神不好,少当差。怎么说京营还是朕的亲兵子弟,只得朕和姜放去看看。”
“哦……”必隆暗道不巧,想来又是见不到了。
他随驾而行,将出行銮时,忍不住回首相望,却见一袭蓝衫在御帐一侧心不在焉地静静停驻,抚在胸前的手在阳光下透不出血色,竟比他指间的衣襟更白些。
马蹄掀起的烟尘朝那无暇的少年掩盖去,他慢慢躬起背咳嗽起来,烈日在他脚下投出狭小的影子,仿佛是他身体消融时淌下的一泓冰冷清水。似乎感受必隆注目,他有点狼狈地喘着气抬起头望来,纯粹而平静的眼神,迎着必隆的目光,没有些微波澜。
“就是他。”赤胡极低的声音对必隆道。
“不。”必隆不假思索地摇头。
赤胡问道:“王爷觉得不是?”
“不知道。”必隆直望到那少年踱着懒洋洋的步子转得不见,才道,“太久了,也太不一样了。”
赤胡反而迷惑起来,“臣觉得很象。”
必隆笑了笑,“哪里像?亲王的王子即便贬为奴婢,还会有些傲气贵气在,不是这样的。”
“这样的,又是什么样?”赤胡锲而不舍地追问,提高了声音。
皇帝和洪定国都听见了,回过头来。
“凉王在说什么?”皇帝问。
“臣没说什么。”必隆回道,又狠狠瞪了赤胡一眼。
赤胡嘿嘿地笑,连忙躲到必隆马后去了。
必隆想着赤胡的问题,那青衣少年在他脑中只留下苍白的一团影子,那种洁白和安静,让他觉得刚才从眼前飘然而过的,只是一个孤独的鬼魂罢了。
京营里洋溢的却非一般的整肃杀伐,自军官乃至士卒,人人秉持的骄傲,甚至比洪州军更胜几分。说到这种气派,自然无人可比黎灿,当他甩脱头盔,从枪阵中张扬跋扈地出来,在御前带着些散漫气度行了个礼,必隆便忍不住揣测什么样的主帅才能容得这样骄傲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又会在什么样的主帅面前低一低头。
黎灿却注意到必隆正若有所思,于是上前笑道:“凉王有什么指教?”
必隆道:“将军教练的枪阵已演得气势如虹,出神入化,小王哪有什么指教可言?”
“王爷过谦了。”黎灿道,“夕桑河谷一役,臣与凉州骑兵并肩作战,凉州骑兵的骁勇,臣很钦佩。”
必隆看出他的真心诚意,很高兴地道:“将军神勇,只怕海内难逢敌手,得蒙将军嘉誉,凉州军甚觉脸上有光。”
黎灿见洪定国在一旁似乎不以为然,笑道:“早闻洪州骑兵也是极英勇的。可惜夕桑河谷之际,臣没机会见识;京营中的陆过前一阵做洪凉两军的接应,本是有机会与世子共事的,却受罚回了京营,可惜可惜。”
他几声“可惜”说得凉州将领都是大快,有人已忍不住窃笑。洪定国倒很沉得住气,“陆过是十几年才出得一个的武状元,从此不能军前领兵,确实可惜了。凉王那边也一样,”他神色不动地向必隆道,“就算这次匈奴溃退,今后凉州的驻防少了刘护军,仍不啻于断去凉州一臂。”
姜放充耳不闻,看来正睁着眼睛白日做梦,皇帝却正巧在喝茶,吉祥殷勤地询问茶是不是凉的,要不要换一杯,等忙完了,皇帝回过头来,黎灿已接着道:“也不见得,皇上兴师动众地亲征在此,自然是要永绝匈奴大患,所谓凉州的驻防,今后也轻松的多了。”
“正是,正是。”必隆道,“几代凉王都为匈奴大患困扰,忧虑成疾,夜不安寝,皇上亲征,竟成全臣做了个逍遥王爷。”
皇帝道:“凉王说笑了。洪凉两州是中原重镇,即便匈奴绝迹,凉王的担子也不轻。朕年轻,往后的国事都要仰仗两位亲王。”
附和之声顿时闹哄哄响成一片。洪定国咬了咬嘴唇,便不再说话。
皇帝对黎灿道:“黎卿的枪法教练京营将士绰绰有余,朕侍卫营中缺你这样的骁将,不如挪到御前侍卫里当差。”
黎灿笑道:“皇上身边高手已极多了,臣不过枪法出色些,只合适在尘土堆里打滚,更愿意替皇上在沙场立下功劳,将贼寇远逐于千里之外,令四海之内无人不以皇上为尊,皇上受万万百姓爱戴仰慕,无处不可安寝,那时只怕连侍卫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
任这番话说得胸襟广阔高远,却一样拒绝了皇帝提拔的美意,周围的人都倒抽冷气,只有皇帝不以为忤,想到若黎灿说的情景成真,为君者又是如何的意气风发,俯瞰天下,因而道:“黎卿志向高远,朕岂能小觑英杰。谕京营领军辟邪,擢升黎灿为铁枪营参将。”
“臣谢恩。”黎灿磕了个头,潇洒告退。
洪定国忍住气,与必隆一同回营时,道:“只要是讥嘲藩王,说藩王的不是,无论是谁,皇帝都欢天喜地地给他加官进爵,长此以往,朝野必被他助长出个倒藩风气来。”
必隆道:“若贪图一官半职,就敢踩着四大亲王的肩膀往上爬的,多半是乌合之众。皇帝招揽多少,也不足惧。”
“凉王说得有理。”洪定国笑道,“老人家想见见凉王,什么时候方便过我营中去?”
必隆不是很情愿,但洪定国亲自说出口,不能拒绝,便大大方方道:“是,既然花幕先生相邀,晚辈自然是要去的,就是今日吧。”
他两人快马驰回洪州大营,径直往洪定国中军。原先的矮帐被摧,又重新搭过,簇新的洁白帐篷反而有些扎眼的尴尬。洪定国撩起帐帘来请必隆入内,幕先生一贯是不愿见人的,看着凉王必隆行子侄之礼,只是在垂帘后欠了欠身。
“难为凉王这种时候还过来。”幕先生道。
必隆忙道:“幕先生受惊,晚辈未曾过来省视问候已是不恭敬,幕先生这么说,晚辈无地自容。”
洪定国道:“先生,我才刚和凉王说到那晚的刺客。”
幕先生的笑声从里面传来,老者淡淡的人影似乎在摇头,“不要再说那是刺客了。穿的是宫里的衣裳,想必是皇帝身边的人,不过来看个究竟罢了。”
“原来如此。”必隆道,“先生看清楚了是谁么?”
“身法太快,没有看真切,只是身材并不高大。”幕先生道,“说到宫里的太监,能有这种手段的,只是七宝太监那一门的人。”
“七宝太监的徒弟中跟过来的就是吉祥和辟邪,先生和我的意思是辟邪无疑。”洪定国对必隆道。
“果然是他!”必隆忙问,“他可认出先生来了么?”
洪定国摇着头,幕先生也在帘后沉默。
必隆望着洪定国,道:“难道他已识破幕先生的身份?”
洪定国道:“在他一掠而去之际,先生听他叫了一声什么,却不是很真切。”
“且慢。”必隆皱眉,脱口道,“若他当真认出先生,皇帝那边为何一点动静也无?再者,先生最后一次进京是近十年前的事了,他年纪轻轻,什么时候见过先生。”
“这正是我疑惑之处。”幕先生道。
必隆垂下头想了想,笑道:“话说回来,皇帝大婚,晚辈也随祖父在京,那时七宝太监得太后宠信,正值权盛,与王侯往来出入时总有一干小太监服侍,或许见过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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